滕州專欄:[大蒙說]滕州,路過你的人 甲

滕州專欄:[大蒙說]滕州,路過你的人  甲

大約15年前。彼時的我還在讀中學。算是少年一枚。少年總有屬於自己的苦惱。我的苦惱是鬍子很長,鬚根極硬,用電動剃鬚刀刮時總會有種淡淡的憂傷。刮臉,成了少年的我不多的愛好或者必須。但找一個刮臉極好的師傅也是很難的,還好被我找到了。在老洋街的一處巷口裡有一間澡堂,一個小小的門簾內別有洞天,刮臉剪頭修理腳,舒服省心且便宜。

一個暑假,我在當時一個很有名但很爛的電腦學校裡學計算機。下課後,我常會來到那間澡堂,在高深且渾濁的池子裡泡上一下午的時光,然後等一位光頭的師傅空閒,請他為我為我刮臉。其實那間澡堂裡所有的師傅都是光頭,理髮的光頭,搓背的光頭,拔罐的光頭,連燒鍋爐的那位炭黑色臉龐的大爺也光頭,但我一直以為幫我刮臉的那位師傅的光頭更亮一些。

又是一個午後。冬雨綿延也沒能阻止大夥泡澡的熱情。是啊。澡堂裡暖暖的。還能聽著各種葷味的段子。那感覺好極了。泡到心滿意足的我睏乏乏的眯著眼,敲了一下坐在床沿上最亮的那枚光頭:哎,師傅,來吧。

光頭旁邊躺著的幾個小夥子突然坐了起來,拉住我,但你懂得,剛洗完澡滑滑的,我輕易躲開,定睛看到一副副凶神惡煞的樣子。我一臉茫然直到那枚閃亮的光頭轉身——原來我敲錯了人,那人不是刮臉師傅,因為他脖子上掛著一串粗粗的金燦燦的鏈子。帶鏈子的光頭很快制止了他的兄弟,笑著對我說:兄弟,刮臉我還沒學會呢,砍人可以。

這便是我與甲老大的相識。

後來我才知道,甲老大是這一帶很有名的老大。帶著一幫小兄弟給人家“辦業務”、“看場子”,在滕州頗有些名望。他每天都固定在那間小澡堂裡泡澡、搓背、打牌、喝茶。因為有過敲頭之緣,再加上當年受古惑仔電影的禍害,我對甲老大竟然有了莫名的崇拜,然後慢慢熟絡起來。有一天,我對他說:甲老大,我當你乾弟弟吧。不是80後的娃不會明白這句話的意義。那個年代,有個牛叉的乾哥是件很拉風的事情。

但他無情的拒絕了我。他說:你還是好好上你的學吧。別瞎摻和社會上的事。然後這事就沒了下文。但也好處是,每次甲老大喝茶的時候,總會叫上我。還有一次,他竟然請客讓常為他修腳的師傅為我割了雞眼,那個疼啊。

其實那個澡堂破極了。所有的物件都很老舊。木板釘成的大通鋪散發著黴味、腳臭和莫可名狀的氣息。我常常問甲老大:哥,你這麼趁,幹嘛總來這個地兒?而他,總是笑而不語。

轉眼間。又是一個週末。寒風刺骨。天氣冰涼。天色微醺的時候。甲老大照例穿衣離開。而我恰巧也餓了,就跟隨他們一起出去。走出澡堂門,甲老大並沒有直接上他那輛停在路邊的桑塔納,而是倚在巷口的老牆上抽菸。一顆、兩顆、三顆。而他那幫兄弟,則被他呵斥要離的遠遠的。只允許我站在他旁邊。冬日的夜晚毫無美感可言。口中哈出的熱氣與煙氣混合。沒有吹乾的頭髮結著冰凌。我感覺凍透了,但很興奮。冬日、傍晚、陰森的巷口,符合港片裡那些復仇橋段的一切元素。我知道甲老大他們可能在辦一件大事。類似於電影裡的情節。而我正參與其中。

然而沒有。幾個小時過去了。腳底下的菸蒂堆砌,天黑的像一幅墨,每當我們嘴角冒出兩株刺眼的光火時,那都是我們在抽菸。然後吞吐。

後來。路上真的沒有了行人。連下夜班的人也走盡。甲老大一聲嘆息。我忍不住好奇問:哥。我們等啥呢?

他徐徐的踱步,可能感覺到我的無害吧,他對我說:“我在等一個人”。

我的心砰砰的。我知道,這一定就是傳說中“辦業務”。我裝作沉著的問:“等誰啊?要把他怎樣?”

甲老大看著天,那時候的冬天清冷,但天上的星星也明亮。他說,“我在等一個姑娘,然後看她一眼。”

啊?我突然無語。因為打女人總是不好的。更何況情況可能更嚴重。我說:“什麼姑娘嗎?是個大惡人嗎?”

甲老大說:“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姑娘,也是我最愛的人。”

暈。我屏住呼吸,聽一個不可能會發生的故事。

原來是這樣。甲老大10年前和我一樣的年紀。愛上一個姑娘。姑娘也愛他。初中畢業後,成績不好家境也差的甲老大步入社會,成了大人眼中的小混混。而姑娘則進入手帕廠工作,成了一名光榮的女工。地位的懸殊並沒有阻止他們戀愛。但終於被姑娘的家人發現,打了姑娘,又打了姑娘。因為害怕姑娘總是捱打,甲老大便選擇了離開。

“那後來呢”?我問甲老大。

“後來?後來我拼命賺錢唄。”

“再後來呢?”我繼續追問。

“再後來。我有錢了。她嫁人了。”

“那你等個什麼啊?”

“我想她”。甲老大說。“她家就住在這個巷口,我每天都來這家澡堂洗澡,可十年間,我們只見過兩面。還有一面是我爬在她家的牆頭上偷偷看的。大蒙?你說滕州是大是小?”

我想了想說:“世界很小,滕州很大。”

“那大蒙你說我算是那姑娘的啥?”

“路人甲唄”我回答。

後來我們沉默。繼續抽菸。再後來我讀了大學。漸漸失去了聯繫。大約三年前。一次關於企業家的採訪,我竟然又遇到了甲老大。他蓄起了頭髮,但頭髮已花白。一副沉穩低調的成功企業家的模樣。然而我還是笑場了。他也是。

我們相視一笑。採訪結束。他叫住我說:“兄弟,吃個飯吧”。我說“別了”。他一臉失落。我說“還是洗個澡吧”。

我們哈哈大笑。

老洋街早已不復存在。過去的那間澡堂自然也無處可覓。甲老大帶來到一間很好的洗浴中心,可惜那裡都是單間,池子很大,只有我們兩個人,少了那種暖暖的人聲鼎沸和各種葷味的段子,那些黴味、腳臭味以及莫可名狀的後來我才知道叫做憂傷的氣息。

“又見面了嗎?”我問甲老大。

“上哪見去啊。街拆了,廠沒呢,人去哪找了。”

“想找一個人,總能找的到。”我調侃道“更何況你是一個搞開發的大老闆。”

“可我只是一枚路人甲啊。哈哈”甲老大大笑。

“對,你是路人·甲。是那個姑娘所有路過的人裡最好的那個。”

————————————————————————————————

本文首發滕州網絡廣播電視臺的網站及微信(tengtv)今日頭條頭條號(滕州網絡廣播電視臺),如果大家喜歡看,我會每週都寫一些。歡迎拍磚。有問題,請聯繫作者張大蒙 (微信id zhangdameng )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