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年有幸與君江湖 吳文輝“榮退”

​2002年,吳文輝創立起點中文網,最開始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看書的喜好,2萬塊錢的服務器,他一個人掏了3000塊。沒有人知道,網絡文學的起點從此開始。在這之後的18年時間裡,他和起點中文網的夥伴們一起,參與和見證了網絡文學產業從“星星之火”到“燎原之勢”的過程,並推動了閱文集團的上市。

隨著內容產業的變革,吳文輝做出了退休的選擇。

2020年4月27日,吳文輝在上海張江的辦公室裡發出一封公開信,宣佈轉任閱文集團非執行董事和董事會副主席。在信中,他對同事們說,“閱文需要抱持一種開放和決心,通過更徹底的管理轉變,推動閱文在業務創新、技術突破、IP構建、生態構建等方面,邁上新臺階。“而他作為閱文的“家長”,需要在此時“放手”。

餘年有幸與君江湖 吳文輝“榮退”


接棒吳文輝的,是騰訊集團副總裁、騰訊影業首席執行官程武。在公開信中,吳文輝對這位老朋友和老夥伴不吝誇獎, “Edward(程武英文名)的泛娛樂和新文創思維和戰略執行力,無論是對於閱文和騰訊整體業務的有機聯動,還是對於行業的變革,都起到了關鍵的推動作用。”

網絡文學發展過程中,吳文輝做過三次至關重要的選擇,從而將自己的人生走向和網絡文學的發展深度綁定在一起。正如程武回覆吳文輝郵件所言,“從最早的起點中文網到現在的閱文集團,在網絡文學的商業模式、人才培育、版權機制及網文出海等方面,文輝和團隊進行了大量具有開創性的探索和嘗試。”

“不做是等死”

2002年,成立不到半年的起點中文網迎來用戶爆發高峰,吳文輝又喜又憂。喜的是網絡文學的發展潛力超乎他的想象;憂的是網站空有流量但缺乏變現模式。

當時,他和商學松、侯慶辰、林庭鋒、羅立以及鄭慶紅決定創立起點中文網時,只是為了在網絡上有塊自留地,服務器是租的,網站運作是兼職,六個人各有工作。愛好歸愛好,飯還是要吃的,他們很理性。

這也是當時絕大部分文學網站的狀態:UGC模式剛剛興盛,作者為愛發電。網站沒有收入,運營成本只有兩個途徑:自己掏錢,或者眾籌。吳文輝選了第三條道路,為網絡文學找到盈利模式。

理工科出身的吳文輝設計了三套解決方案:廣告、版權代理和收費模式。他並不看好前兩者,從網絡文學的盤子上看,不管是市場環境還是流量,都很難支撐一個網站穩定運作。但第三條路籠罩在迷霧中,沒人敢挑戰當時互聯網的免費邏輯。

“那時依靠內容收費是非常另類的,所有其他同行網站都不看好我們,認為必死無疑。但如果不收費,我覺得就是在等死,所以必須去嘗試‘找死’”

2003年,起點中文網正式上線收費閱讀系統

,大致收費標準為千字兩分。

包括作者在內,沒有人看好這個模式。最開始幾個月時間,每到稿費結算週期,都是幾位創始人最忙的時候,結算、匯款,一切親力親為,甚至工作日中午還被作者催著付錢,怕起點倒閉拖欠費用。

2003年,起點中文網發放的首批稿酬中,最頂尖的作者稿費約為1000元。2020年,這個數字變成了500萬,漲幅高達5000倍。

現在看來,付費閱讀奠定的是網絡文學商業模式的底層基礎。它打通作者、讀者、市場之間的直接鏈路,完成網絡文學的自我造血機制,讓內容生產、消費進入良性循環。更進一步的是,培育用戶文化消費的習慣,為未來可能有的後繼開發埋下火種。

“這件事的意義不是收入的問題,而是確定了一個非常重要的規則”,吳文輝事後這樣感慨。收費閱讀模式延續至今,仍是網絡文學最重要的收入來源之一。這一模式也被繼任者程武認可——當外部在討論閱文今後是否會實行免費模式時,程武在公開信裡特意強調“保持、鞏固既有付費閱讀模式”。

“千秋萬載,一統江湖”

2004年10月,盛大以200萬美元的價格收購起點中文網。陳天橋向吳文輝承諾,用盛大的用戶和渠道資源來支撐起點中文網的業務。當時,起點中文網已經盈利,吳文輝覺得網絡空間不止於此,賣身盛大,是為了更好發展。

2008年,陳天橋宣佈成立盛大文學,選擇一手打造新浪博客的侯小強出任CEO,吳文輝出任總裁。有人揣測,陳天橋希望通過侯小強把出身草根的網絡文化變得“高大上”,以在資本市場獲得更好的包裝。

許多人談及盛大文學這段經歷對吳文輝的影響,都會聚焦在他與CEO侯小強的分歧和4次IPO未果上,很少有人注意,這段時間內,吳文輝正在完成網絡文學從生產到消費,輸出的基礎架構。

2006年,吳文輝一手打造白金作家體系,成為網絡文學頂級的作家品牌。直到現在,起點中文網也被視為網文作者的“證道之地” ,只有在起點拿到白金作者合約,才有資格稱自己為”大神“。

2009年起點中文網推出粉絲制度,上線打賞功能。這套體系後來被直播等其它互聯網文化行業借鑑,是檢驗人氣的最佳途徑。

由吳文輝一手締造的架構還在深遠地影響網絡文學行業。有人認為,起點中文網向市場提供了一套衡量的標準,“文無第一”,是因為文學缺乏量化的標準,但通過作家體系,市場有了直觀的判定。吳文輝總結這套價值,即用戶基礎、商業潛力和改編價值。

這一行為一直延續到閱文集團。自成立後,閱文集團每年都要舉辦IP盛典,核心主題是“IP奧斯卡”把定義網文作者,或者說IP開發的價值標準牢牢掌握在手中。

盛大文學鼎盛時期,其曾佔據90%以上市場份額,並獲得 80%以上的原創網絡文學資源。絕大部分數額由起點中文網貢獻。起點中文網內部口號是“千秋萬載,一統江湖”。

重新定義網文的價值

2013年,吳文輝攜團隊從盛大文學離職,百度、阿里都拋出了橄欖枝,騰訊副總裁程武則代表騰訊邀請吳文輝加盟。

雖然在外界眼裡,吳文輝沉默寡言,和儒雅健談的程武相去甚遠。但從某個角度上,他們有相似的氣質。同樣是理科生,同樣愛好文學,並對這個行業有理想。

程武是資深書迷,2009年就開始追貓膩的《慶餘年》,巧合的是,吳文輝離開盛大文學後,第一個簽約的作家就是貓膩。業內傳聞,他最欣賞貓膩的文青氣質,雖然當時玄幻小說更流行快節奏的爽文,貓膩的作品“相對比較慢,會有很多鋪陳的地方。”但吳文輝還是“用了一些代價”簽下貓膩。

當然,這並不是兩個人一拍即合的理由,更重要的是,在盛大文學時,吳文輝曾經提出過“全文學產業鏈”的說法,圍繞網絡文學進行全IP鏈條開發,但收效甚微——由於產業上下游的割裂,版權售賣後,很難再反哺文學。

而程武,也在尋求“IP”的更多可能。2009年,程武應騰訊集團COO任宇昕邀請加入騰訊,程武后來回憶,“Mark(任宇昕英文名)曾經和我聊到,遊戲產業一定會越來越大,我們不應滿足於此,還要探索互動娛樂產業的更多可能。”在那之後,程武嘗試開始基於互聯網與移動互聯網的多領域共生,打造明星IP的策略,並在2011年正式提出了“泛娛樂”戰略——它的出現,為程武與吳文輝後來的合作,埋下了最重要伏筆。

最終,吳文輝選擇加入騰訊,成為騰訊文學CEO。這一方面是因為吳文輝認為移動互聯網很重要——“移動互聯網使得用戶擴容,這不是簡單一倍、兩倍的擴容,而是十倍以上的擴容”——而騰訊的移動基因可幫助吳文輝實現在移動端的想象。更重要的,則是吳文輝和程武在網絡文學IP共生上達成的共識,基於IP價值商業模式所帶來的產業未來,讓他們興奮不已。

在那之後,吳文輝一飛沖天。2015年,騰訊文學和盛大文學合併成閱文集團,網絡文學的巨無霸完成合體。2017 年 11 月 8 日,閱文集團在香港上市,首日股價漲幅超過 86%。閱文集團的上市,也意味網絡文學的體量和前景終於資本市場的認可,這也是吳文輝十年來一直追求的目標。

交棒:新的江湖,新的熱血

今年,閱文集團成立剛滿5週年,3月,閱文集團公佈了2019年財報,截止2019年底,閱文擁有1220萬部作品儲備,810萬名創作者,覆蓋200多種內容品類。

但網絡文學產業正在悄然發生變化,一個細節是,

閱文集團的版權運營業務,首次超過了在線閱讀業務。同時,閱文集團付費用戶自2017年開始,連續三年出現下降。吳文輝承認,網文核心用戶的增長確實正在進入平穩期,網文市場很難再出現爆發式的增長。

某種意義上,這是閱文集團,也是網絡文學轉型的拐點。未來將是存量市場的深度挖掘,也正是如此,閱文在過去的兩年內動作頻頻。收購新麗傳媒、投資動畫公司、推動劇遊聯動等……閱文正在強化“全產業鏈開發”,以證明網絡文學內容價值的開發空間,進而繼續講述“東方漫威”的故事。

但這並不是一條輕鬆的路,2019年,閱文的“全產業鏈開發”成績也不太穩定,有投資行業人士評價,“《慶餘年》非常成功,取得了商業和口碑的雙豐收;《新斗羅大陸》比較成功,為進軍遊戲行業建立了橋頭堡;《誅仙I》電影算是中規中矩,取得了尚可的票房收益;《全職高手》大電影算是表現平平。”

在這樣的變革背景下,熟稔內容產業且一直隱身幕後的程武也許會為閱文帶來新的變化——他在騰訊高層的支持下,先後完成了騰訊在動漫、文學、影業、電競等領域的佈局,拿出了《狐妖小紅娘》、《一人之下》等知名IP。更巧合的是,10年前因《慶餘年》而開始認識網絡文學魅力的程武,在2018年以發起人、牽頭人、出品人的身份,與閱文集團和新麗傳媒合力打造了《慶餘年》電視劇。

程武的入場,也許能讓閱文進一步融入騰訊的新文創生態,打造出更多《慶餘年》這樣的經典案例。曾有投資人表示,“我相信閱文集團是有隱蔽資產的公司,它的IP價值連城,只差能力巧匠開發出來。如同當年不溫不火的漫威,經過迪士尼的運營,它的IP風靡全球幾十年”。如今,被稱做“東方漫威”與騰訊走得更近之後,是否也能碰撞出“漫威+迪斯尼“一般的火花?也許我們應該有這樣的期待。

而對吳文輝來說,將閱文放手給相交八年的搭檔和朋友,讓“孩子”走向更廣闊的空間後,他終於有時間,去到海邊,讀那些他喜歡的書,跟著他喜歡的範閒,出澹洲、入京都、使北齊、下江南,縱橫萬里阡陌,決勝皇城之巔。“十年一覺江湖夢”,在締造了無數人的夢想之後,這或許是一個“英雄”最好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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