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部新上映的電視劇《我是餘歡水》迅速走紅網絡，豆瓣評分高達8.3分。網友們紛紛感慨：餘歡水太“喪”了。有人說“餘歡水的經歷是所有中年男人不堪的集合”。
很多看完這部劇的人，都能在餘歡水的身上，找到屬於自己的身影。人到中年，才發現人生有很多失敗和無奈。但為了家人，每個人都在負重前行。
日本導演是枝裕和曾說：
人們常說“正因為是家人才互相理解”、“正因為是家人才無話不談”。然而事實並非如此，“正因為是家人才不想讓他們知道”、“正因為是家人才無法理解”反而更符合現實。
在是枝裕和的電影作品中，有一個跟餘歡水有著相似經歷的中年男子——蓧田良多。
他跟兒子一起買彩票，說如果中了3億日元的大獎，生活或許會有轉機。他們一起在臺風裡聊夢想與堅持，爸爸鼓勵兒子不要放棄夢想，兒子反過來問爸爸，那你呢？爸爸你成為你想成為的人了嗎？
這個情節來自電影《比海更深》。
電影《比海更深》海報
故事發生在一個颱風夜前後，一家四口、老少三代因為颱風的緣故，被困在家中。
主人公蓧田良多曾經是眾人眼中的明日之星，他是一個出道即巔峰的小說家。第一部作品獲獎後，一直沒有更優秀的新作品，他只好以積累靈感和素材為藉口，在一家偵探事務所矇混度日。
他的婚姻早已宣告破產，妻子習慣了他的撒謊和落魄，並且不再對他抱有任何期望，帶著兒子和一位成功的地產商人開始了新的生活。
良多還有一個老母親，但他很少回去看望她，以至於對母親的一切生活和訴求都顯得陌生、無感和漠不關心。母子之間有些生分，因為對彼此的希望總是落空。電影裡，母親利用一棵橘子樹借題發揮——我把這棵橘子樹當成你，每天澆水，好好照料，但可惜它就是不開花結果。
更過分的是，窘迫之際，良多甚至趁母親不在家，翻箱倒櫃偷錢。
電影《比海更深》劇照
良多的周圍，人們正在為美好的新生活奔波，為更好的業績努力，為保留記憶去聽古典樂。反過來，高大的良多，鬍子拉碴的良多，幾天不換一件襯衫的良多，非常醒目地與周圍格格不入。
他是一切正常生活的反例。
令人十分感慨的是，隨著電影的推進，觀眾會對這個失敗的男人產生一種同情與理解，甚至會對他的遭遇感到惋惜。良多並不想這樣潦倒失意，但他在逃脫中落入了生活之網，讓他像按下葫蘆起了瓢一樣左右為難。
他是一個有夢想的人，只是這個夢想在庸常的周遭不被認同，也很難獲得鼓勵，更談不上什麼回報了。這時候，他所謂的堅持，在周圍人看來，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笑話。
即使在應付這些冷嘲熱諷時總顯得底氣不足，良多也沒有打算放棄自己熱愛的小說創作。他利用私家偵探的工作積累靈感和素材，雖然小說似乎毫無進展，卻有一整牆的便籤記錄著他的想法，這是良多文學夢想的明證。
電影《比海更深》劇照 主人公蓧田良多
現實中，太多中年男人已經徹底忘掉了自己的夢想，甚至開始嘲笑別人的夢想天真幼稚。
良多還嘗試著重新博得兒子的歡心，為此他不惜血本給兒子買了一雙名牌球鞋，又花了點小心思砍了砍價，雖然那些省下來的錢隨後就換成了彩票，但讓兒子快樂是一件更值得的事，尤其是這份快樂每月只有一天，在這一天裡，他可以和沉默寡言的兒子相處。
那些不堪、潦倒、失意，都被他藏在身後，他需要在兒子面前，看上去體面、大方、闊綽和堅持夢想。
內斂而聰慧的兒子早已識破父親的一切，但他沒有說破。有些時候會勸爸爸別破費，而一旦爸爸堅持，他就很懂事地不再作聲，因為這是一個父親僅剩不多的顏面了。
電影《比海更深》劇照
這個家庭裡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痛苦。如果只是這樣，這部電影頂多算是還不錯。我們見過太多少年天才，在成年之後泯然眾人矣，我們也知道很多婚姻失敗的男人，在生活上一團糟，悔不當初，還有離異家庭裡過於成熟的孩子，不想給父母添亂，便把心情悄悄藏匿起來。
這些常見的現象每天都在發生，以至於在電影裡看到類似的情節，我們會覺得並不新鮮。
這部電影的厲害之處就在由樹木希林飾演的老母親一角。如果說這部電影明面上的主人公是阿部寬飾演的良多，那麼電影實際的主人公卻是這位老人。
電影《比海更深》劇照
丈夫去世後，她寡居在老屋，僅有的一點退休金讓她的生活還算過得去。她努力在尋找著生活的意義，其中之一就是去社區的一位老人家聽古典音樂。她還夢想著能夠離開這個老屋，去住大房子。老屋和我們熟悉的廉租房相似，就是常見的養老社區，沒有電梯，生活不便。這所老屋就像被良多撞碎的玻璃，禁不起風雨，對老人來說，更像是伴隨一生的魔咒，拮据、不方便，沒有多少快樂的回憶。
老母親深知自己兒子的境遇，她擔心已經處在事業低谷的兒子，如果再遭遇中年離異，一個人的生活會很艱難。所以她試圖讓兒子兒媳重歸於好，颱風之夜，她希望兒子一家三口睡在一起，這樣說不定能找回原來的愛意。
她不惜在兒媳面前苦苦哀求，真的不能重歸於好了嗎？得到否定的回答後，她只好忍著淚接受。
她見縫插針地鼓勵兒子，讓他振作起來，以至於她會開玩笑一樣地說，兒子啊，你乾脆幫我買套房子吧，我要三室一廳。她當然知道，作為兒子的良多自顧尚且不暇，她只是希望用這樣的方式鼓勵兒子振作起來。
令人感動的一幕緊接著出現了，在臺風之夜，孫子真悟對奶奶說：“如果我買彩票中了大獎，大家又能一起生活了，那樣的話，我也買一個大房子，奶奶也和我們一起住吧。”
老人聞聲落淚，這個小孩子安慰了老人家已經毫無期望的心，這個希望曾經是他爸爸應該完成卻未能完成的，如今他向奶奶說出來，雖然我們都知道，即使中了大獎買了大房子，他們一家也未必能重歸於好，奶奶更是未必有福氣享受，但這個心意是如此安慰人。養親以討歡心為本，講的就是這個道理。
老奶奶在年輕時遇到了不爭氣、好賭、不顧家的丈夫，她只有在丈夫去世後，才有機會去聽古典音樂，那是其他老人的消遣，於她而言，卻是十足的安慰。中年時忙裡忙外不得閒，勉強支撐住這個家。到了老年，自己的一對兒女，都惦念她的養老金。
她幾乎快要走向生命的終點，在下一代身上，看到了撕裂和矛盾，雖無可奈何，但也只能接受現實。
電影《比海更深》劇照
遭遇困難和危機時，人們確實會顯得脆弱和無力，但總有一種力量，讓我們意識到，再小的努力也蘊含力量，哪怕結局註定無法改寫，這過程裡的愛與心力卻足以感動世人。
影片中有一幕非常感人，小真悟帶著父母，在風雨中撿回彩票，他願意為小概率的幸運再努力一把。我相信看到這一幕的每個人，都會被這個小傢伙打動。
《比海更深》的英文片名為After The Storm，一語雙關，風暴Storm既指廣義上的颱風，也指這個家庭所經歷的風暴。這場雙重意義上的風暴，讓老人、中年人和孩子都意識到，親情比海更深，家庭就是那個溫暖瑣碎的存在。在歷經瑣碎、失敗、風暴和分離之後，家人之間仍然不消散的一線溫情和善意，就是對彼此莫大的安慰。
這場風暴之後，我們看到老人留在老屋，等待著或許沒有機會的再會。良多目送前妻和兒子匯入人流，然後轉身。這個轉身，是一個失敗中年男人和過去的告別，即使前路還有很多坎坷，但堅持住了，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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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丨嚴復初
責編丨杜普
編輯丨墨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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