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話《金瓶梅》七十:伯爵會友,醫官診病(上)

根據本回的回目,本回書的情節很簡單:應伯爵宴友喝酒和任醫官給李瓶兒看病兩個部分。

先是第一部分,應伯爵請客喝酒。小說讀到這裡,我們都知道應伯爵以幫閒做中介為主要的經濟來源,且不說收入如何,平時多是白嫖西門慶吃喝耍玩,有時甚至還邊吃邊拿,如今請西門慶和眾兄弟喝酒著實有點百思不得其解,其原因可以歸結為補作的陋儒對人物理解不透徹。補作給出的理由是應伯爵對西門慶表達平時白吃白喝,又給自己機會賺錢的謝意,有點牽強也有點無聊。按照蘭陵笑笑生的習慣,最好是發生什麼值得慶賀的喜事或者是恰逢什麼重大定的節日。

由於是補作,詞話本和繡像本的對於宴友的部分的描寫差別較大,詞話本所用的篇幅較多,總共寫了八件事情:

第一,戴安和琴童為應伯爵打下手準備宴會的酒菜;

第二,白賁光白吃應伯爵的早餐,從來只有應伯爵白吃別人的,如今也被人白吃了;

第三,白賁光與常峙節下棋打賭,賭注是扇子和汗巾,雖然白賁光悔棋,但還是免不了輸了賭注的命運;

第四,西門慶來到,大家開始用飯;

第五,大家吃完飯乘船遊園,途中談起孫寡嘴和祝實念兩個兄弟的事;

第六,西門慶牽頭就董嬌兒(因接客)不能赴席一事戲耍應伯爵,贏了他幾杯酒,應伯爵差點被灌醉,於是抱怨董嬌兒,韓金釧亦嘲諷她,又兜起蔡狀元拜訪西門家找董嬌兒陪侍一事;

第七,歌女們唱歌取樂,突然書童彙報說李瓶兒身體抱恙,西門慶匆匆離去;

第八,應伯爵隔著籬笆戲金釧,韓金釧撒尿過程中受到驚嚇,尿溼了褲腿,應伯爵轉述給其他人,大家笑了一回,酒宴至此結束。

八件事環環相扣,娓娓道來,讀來感覺身臨其境,畫面感也很強,以至於許多學者認為詞話本才是本書的原本,繡像本的本回內容才是補作的。但是詞話本此處描寫最大的漏洞在於,小說第一回與西門慶結拜的九兄弟,已再無聚首的可能,自從西門慶生子加官之後,原本的交際圈早已漸漸疏遠,現在的交際圈已經是慢慢變成政治交際圈,加之有的兄弟去了其他城市發展,有的兄弟由於人品實在不行,早已慢慢淡出了西門慶的交際圈,實際上與西門慶有往來的只剩應伯爵和謝希大了。

其次不合理之處是刻意引入前事。提起孫祝二人之事勉強可看作是補寫者意識到十兄弟已經聚不齊的迴旋之筆,但韓金釧妒忌董嬌兒就沒來由了,因為當時西門慶在場,而如今西門慶同樣在場,作為風月中人,韓金釧怎麼可能為“一夜生意”一兩銀子公然吃醋呢?看似縈迴之筆實則畫蛇添足。

最後是賭圍棋、戲耍應伯爵等等情節寫得過於詳細,而隔花戲金釧這個最重要的情節卻寥寥幾筆帶過。

閒話《金瓶梅》七十:伯爵會友,醫官診病(上)

應伯爵隔花戲金釧,任醫官垂帳診瓶兒

繡像本中受應伯爵邀請的只有西門慶和常峙節二人,作陪的只有兩個歌童和歌女韓金釧一人,大家先是遊園,接著聽曲,最後喝酒行令。接下來是隔花戲金釧,也就是繡像本的前半部分回目。應伯爵隔著薔薇架,用花枝騷擾韓金釧撒尿,結果弄得她褲腰全溼,然後點睛之筆是常峙節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從背後又影來,猛力把伯爵一推,撲的向前倒了一交,險些兒不曾濺了一臉子的尿”,西門慶看得“笑的要不了”,然後回頭再接著飲酒取樂到晚散去,西門慶回到家中聽說李瓶兒身體不適。

和詞話本相比,繡像本關於應伯爵宴客的描寫就簡單袖珍得多,儘管短,但也是少不了一些漏洞。

最大的漏洞在於調侃應伯爵上。酒會之上,應伯爵講了兩個傷害到老闆西門慶的笑話,最後被常峙節指出來,而後戲金釧的黃雀在後捉弄應伯爵的又是常峙節。讀到這裡,我們都知道應伯爵是一個智商不低的人,不可能會在酒會上這種公開的場合之上,連續說出兩個傷害老闆,不給老闆面子的笑話 ,更不可能被常峙節抓弄,要也是應該應伯爵抓弄常峙節才是。

其次,在此件事的結尾處,“西門慶到家,已是黃昏時分,就進李瓶兒房裡歇了。次日,李瓶兒和西門慶說:“自從養了孩子,身上只是不淨……倘或有些山高水低……”

這裡是說,眾人喝完酒,回到家中就直接進李瓶兒房中睡了,直到第二天才起來,起來後才聽李瓶兒說身體不適。這裡需要結合第六十五回的一個細節:“眾人吃畢,西門慶叫上四個小優兒,問道:‘你四人叫甚名字?’答道:‘小的叫周採、梁鐸、馬真、韓畢。’伯爵道:‘你不是韓金釧兒一家?’韓畢跪下說道:‘金釧兒、玉釧兒是小的妹子。’西門慶因想起李瓶兒來:‘今日擺酒,就不見他。’”這個時候的李瓶兒已經死去了不久,西門慶還沉浸在對李瓶兒的無限思念之中,一點點細微的關聯都能讓他想起李瓶兒。作者的本意就是在韓金釧被戲弄的時候給西門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點印象直接帶到了李瓶兒的房中,如果是到第二天李瓶兒才向西門慶說自己身體不適,那麼李瓶兒和韓金釧兩者之間的關聯性可能並不高。所以補作的結尾細節處理上欠缺妥當。所以我認為在整體情節不變的前提下,西門慶得知李瓶兒的病情應該是如詞話本所述,在大家還在喝酒的時候,至少應該是在西門慶結束宴會之後,到李瓶兒房中的時候李瓶兒向西門慶述說,而不該是繡像本所說的,到第二天睡醒之後才說。

所以,我認為應伯爵宴請眾人並隔花戲金釧情節中細節的合理性,應該是繡像本和詞話本的結合才是。

正是:願心酬畢喜匆匆,感謝神靈保佑功。更願皈依蓮座下,卻教關煞永亨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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