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恆言》:衰蘭送客咸陽道

三言是中國白話小說的高峰,《警世恆言》更是三言中最為成熟、流傳最廣、影響最大的一部。

作者馮夢龍民間故事、市井傳奇擬作而成,在語言上不僅有極高明的造詣,在情節上更是跌宕起伏、生動貼切。於插科打諢中明世態,在人生境遇中見真情。

《醒世恆言》:衰蘭送客咸陽道

馮夢龍用他生動寫實的敘述宣揚道德綱常,可以說每一個故事的初衷都是催人向善。在這些個性鮮明的人物身上突出善惡因果,有時更是刻意的通過離奇曲折甚至仙神鬼怪來達到說教的目的。

在《醒世恆言》的緒言中作者說此書:

入夫婦而不驚,質天地而無怍。下之巫醫可怍,而上之善人、君子、聖人亦可見。

此書販夫走卒可聽,賢人君子亦可看。

《醒世恆言》繼《明言》、《通言》而刻,“三刻殊名,其義一耳”,明者:取其可以導愚也,通者:取其可以適俗也。

《警世恆言》的語言

《警世恆言》在語言藝術的造詣上極高。作者馮夢龍寫此書的目的就是為了導愚適俗,所以在本書的敘述中,語言來自生活並有一種自然而然的流暢。在很多的刻畫中充滿著許多插科打諢式的表達與市井的言語,不僅使得故事平易近人,故事背後所帶有的道理和人情味也在這眾生百態中體現。

如《兩縣令競義婚孤女》一卷中,月香的父親石壁官破病亡,她和養娘不得不被牙婆官賣。這等苦楚,原文說:

“屋漏更糟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

《賣油郎獨佔花魁》中,秦重賣油又好又便宜、為人不欺。說:

“刻薄不賺錢,忠厚不折本。”

作者在說《施潤澤灘闕遇友》前,寫到:

“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一切禍福,自作自受。”

薄老兒見到匠人看見家主假殷勤討好,心下嗟嘆:

“這銀子卻也勢力得很哩。”

《醒世恆言》:衰蘭送客咸陽道

但是有時為了烘托人物,作者也不吝辭藻。比如《灌園叟晚逢仙女》中通過描寫秋仙的院子來烘托人物形象:

小舟蕩槳採菱,歌聲泠泠。遇斜風微起,偎船競渡,縱橫如飛。柳下漁人,艤船曬網。

文章的好壞不在辭藻與假意虛情的泛濫(雖說現在大多數的書都如此),在於平常中又見深刻,最煽情的句子由感而發、由事而論,平鋪直敘而不故作高深。馮夢龍抓住了向世人說教的前提。他知道通俗文學中的真情實意,並將此成功運用。

在《古今小說序》中他說:

“日誦《孝經》、《論語》,其感人未必如是之捷且深。”

《醒世恆言》的人情

人情練達是是很多古典小說的優點,在我看來甚至是最大的優點,在這一方面《醒世恆言》通過一個又一個的故事寫出了人情百態。

比如令我印象非常深刻的《張廷秀逃生救父》中的皂隸楊洪。

趙昂欲陷害張權父子,找到楊洪,說:

“此來相煩,不為別事。因有個仇家,欲要在兄身上,吩咐個強盜扳他,了其性命,出了這口惡氣。”“白銀五十兩先送與兄。事就之日,再送五十兩。”

楊洪連聲道:

“且收了話,恐被人看見,不當穩便。”

楊洪一番推脫:

“我與尊相從小相知怎說這樣的客套話!”把銀子袖過

兩人商量好之後。楊洪回到獄中找到五個強盜,好酒好菜的招待他們並說自己不忍害他們,只是有一個叫張權的甚是可惡要花錢結果了他們的性命。讓強盜們自己懷恨在心,主動誣陷張權。

這段對話將楊洪的形象突出的淋漓盡致。當看見銀子時,楊洪連聲推辭,其實“連聲”正好突出了楊洪見到銀子的欣喜。後在推辭的時候更是一邊說不要這麼見外,一邊把銀子拿過去。他設計讓強盜主動誣陷張權更是精彩,強盜被利用還要感謝他的大恩。

再比如《張淑兒巧智脫楊生》一文中,老嫗聽到楊廷和被和尚追殺,突然改口同意他住宿家中,並非要深夜去給他沽酒,將老嫗與和尚是一夥的嫌疑凸顯了出來,也與後來張淑兒點破玄機做了對應。

有時作者更是通過荒誕的故事來表現。如《薛錄事魚服證仙》中,薛少府變成魚看見鉤子上的餌:

已是到了口邊,想道:“我明知他餌上有個鉤子。若是吞了這餌,可不被他釣了去?”……當那餌香得酷烈,肚中又飢,怎麼再忍得住!想道:“我是個人身,好不多重,這些些釣鉤怎麼便釣得我起?”方才把口就餌上一合,還不曾吞下肚子,早被趙幹一掣,掣將去了。這便叫做眼裡識得破,肚裡忍不過。

人情練達即文章。在幾乎每一個故事中都有這樣對話或是事件,但是我們卻感覺毫不做作或者陌生,因為這樣好像就是生活,我們只是沒有提煉但卻時刻經歷。人情冷暖也在這一問一答、事隨境遷之中。

《警世恆言》的警示

在每個故事中,作者都想為我們突出一個主題,這個主題是向善的,在一些故事中她甚至是

有進步意義的。

從上文的一些故事中,我們就能看出好多作者的用心。此外的比如賈昌臨走吩咐家人照看恩人孤女——

臨歧費盡叮嚀語,只為當初受德深。

蘇老泉因二子進取之路,藏怨拜訪王安石。作者感嘆——

古人結交在意氣,今人結交為勢利。

韓夫人用錢少日趕製四首長幡,作者撇開故事感慨甚多——

火到豬頭爛,錢到公事辦。

在另一章節,作者說——

隨你清官似水,難逃吏滑如油

劉公救一個陌生人,眾人議論紛紛褒貶不一,正是——

人面相似,人心不痛。

我想不可否認的是,這些故事雖然發生的時間相差很大,但是作者的目的是借古諷今。作者對姦淫、欺騙、誣陷的種種描述也是對當時倫理綱常的維護。

《醒世恆言》:衰蘭送客咸陽道

我們不難發現,這些故事從春秋到明代,從市井裡弄到公子王孫,不變的就是道德教化。

正如前邊所講,這些故事的部分也有進步的意義。比如《喬太守亂點鴛鴦譜》表達了一種對無法追求自由婚姻的無奈,才會有這麼一個可以說是滑稽的故事。還有對部分女性進步精神的肯定,雖然這種進步仍然無法擺脫教條的約束,比如作者對很多故事中“三寸金蓮”的描寫。寫月香的養娘是個大腳,比如讚揚一種沒有理由的守節,即使夫婦雙方從未謀面。

其他的比如作者寫“妖由人興,信有之也”。或者將帝王也看做常人,比如《隋煬帝逸遊召譴》中隋煬帝最後的痛改前非就極其感人。

結語

我們可以這樣說,《醒世恆言》之所以到如今也有很大的教化意義,不是因為作者拋出的觀點道德多麼驚世駭俗,我們應該知道大部分的優良傳統是傳承下來的、千古未變,《醒世恆言》可貴的一點在其訴說的方式,發乎情而又切中我們的日常生活。

通過提煉的事件來說理,表現人情而又韻味深長。在從春秋到明代的這麼多年時間裡,馮夢龍抓住了一條不變的主線,並用他的眼光加以審視。

馮夢龍說自己寫三言是為了——

言恆而人恆,人恆而天亦得其恆,萬世太平之福,其可量乎!

並同時作為六經國史的補充以教化世人。

這些優秀的故事,確實在很多方面都有一定的社會意義與思想的深度。

“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是《紅樓》中作者的感慨,放之於馮夢龍身上也很合適。

他說他的三言:

為六經國史之輔,不亦可乎?若夫淫談褻語,取快一時,貽穢百世,夫先自醉也,而又以狂藥飲之,吾不知視此“三言”者得失何如也?

《醒世恆言》:衰蘭送客咸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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