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邊淳一《失樂園》:一段不被容忍的戀情,為何透著極致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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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木和凜子兩人的愛,已經強烈到馬上死也無悔的程度,乃是神明也阻擾不得的純粹的愛。——《失樂園》

提到婚外情,很多人都會對它嗤之以鼻,認為婚外情是對婚姻不忠的表現,是人品有瑕疵的人才會去做的事情,甚至有人認為凡是有婚外情的人就應該受到家人的職責和社會的鞭策。可凡事無絕對,在日本“情愛大師”渡邊淳一的著名代表作《失樂園》中,就有這麼一對男女,雙雙背叛自己的家庭,在婚外情的刺激和情慾中沉淪,最終為了得到這永恆的、不被世人認可的愛,而選擇雙雙殉情。

他們的死亡帶著“極致的美”,就像煙花在天空中綻放的那一瞬間,把最美好的一刻永遠地留下來了。

在世人眼中,他們是墮落的、放蕩的、極為自私的一對,凜子也多次說:“我們是會下地獄的”。可隨著他們約會的層層遞進,從最初的情投意合到最後的獨一無二,雙方都認定彼此才是世間最適合自己的人,情和欲的一張一弛,靈和肉的不斷昇華,讓他們越來越貼近彼此,已到了無法分離的地步。

可面對家庭的分崩離析和社會的輿論壓力,在最美好的時候選擇死亡,好像是最美滿的結局了,這樣看來,他們的殉情確實是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

渡邊淳一《失樂園》:一段不被容忍的戀情,為何透著極致美感?

婚外情的源頭:親密關係的破裂和家庭的冷漠,給婚外情提供了內在驅動力。

  • 1.久木:落入平淡後的親情婚姻,如死水般激不起漣漪。

書中的男主角久木,55歲,在一次人事變動中丟了出版社社長的位子,被打發到一個閒職,對此他深感苦悶無奈。閒暇的時間多了,他才發現自己這半輩子從未有過一次暢快淋漓的愛情,內心也甚覺遺憾。

他的家庭呢,和妻子結婚20多年,女兒也已經出嫁,家裡只剩妻子和他,然而他們的關係早已從愛情轉換成親情,他們的交談只限於家庭事務性的,連外出吃飯和外出旅行都不曾有過,而且夫妻間已經有十年未曾親密過,事業上的煩悶和家庭中的壓抑都讓人他覺得喘不過氣,而這個時候,女主凜子的出現,恰如一陣春風,給久木帶來了新生。

在《親密關係》中作者曾提出:情感是來自人類“愛與被愛”的基本需求,這個主要的動機構成了人與人之間的吸引磁場。

很顯然,久木在和妻子的相處中,早已感受不到被愛的溫暖,也尋不到為愛付出的動力。長久在這種關係中生存,久木必然覺得婚姻生活如白開水一樣乏味,他的內心在尋求一種愛的刺激,也迫切地想用一段愛來證明自己的活力和激情。

當久木越來越頻繁地和凜子相會,當他陷入新的愛情漩渦之後,他的妻子是怎麼做的呢?妻子肯定能察覺這段戀情,但她沒有吵沒有鬧,沒有背後調查也沒有無理取鬧,只是平靜地提出了離婚的要求。

為何會如此冷靜呢?大概在妻子的心裡,也早已失去了對久木的愛。親密關係的破裂是互相的,也許不僅久木覺得乏味,連妻子也覺得這段婚姻早已名存實亡,沒有存在的價值了。

久木回想到婚姻的最初,二人也曾有過很甜蜜的時光,可時光也終究會變得漫長和無情,把愛的激情磨滅在日復一日的瑣碎生活裡了。

對久木而言,他之所以會沉迷在凜子的懷中,很大原因也是因為自己的家庭失去了愛的吸引力,親密關係的破裂促使他想走出家門,去尋找自己愛情歸屬。

可是,這世上會有長久的親密關係嗎?就算曆經歲月的洗禮和雞毛蒜皮的磨礪之後,依然能如最初般的美好絢爛嗎?

這其實也為久木和凜子的殉情埋下了伏筆,他們也擔心日後的改變,所以選擇在最相愛最幸福的時候離開人世,這樣就能把這份愛變成永恆。

渡邊淳一《失樂園》:一段不被容忍的戀情,為何透著極致美感?

  • 2. 凜子:家庭冷暴力,是對一個女子最大的傷害。

書中的女主凜子,37歲,氣若幽蘭,恬靜如梅,是一位端莊秀美中規中矩的女子,她喜愛書法,是一名楷書講師;他的丈夫是一位醫學教授,長相帥氣,風度翩翩。在外人看來,他們的日子應該如神仙眷侶一般,可實際上, 美麗的凜子絲毫沒有得到丈夫的愛,她被迫走進了無愛無性的婚姻。

凜子在外人的羨慕和真實的壓抑中苟活,也早已失去了對生命的熱愛和激情,和久木一樣,他們都失去了本真的生命之樂,這也符合書名《失樂園》的寓意:他們所失之樂就是生命本真之樂,也是對本真生命的一種溫情又咄咄逼人的叩問和探尋。

我們每個人都需要感情,特別是女人更希望得到溫柔的關愛,可優雅知性的凜子卻不斷地遭受了家庭的冷暴力,這對她也是一種無言的傷害,久而久之,她的內心也必然會產生對愛的渴望和幻想。這也是為什麼端莊秀麗的凜子會成為久木放蕩沉迷的情人。

根本上,久木和凜子都是缺愛之人,長期處於不被愛的狀態中,他們心中都燃氣了對愛的渴望,說是機緣巧合也好,說是水到渠成也好,當他們二人相遇,必然會如膠似漆,愛到忘我。

這時候,和久木的婚外情就像伊甸園中的那顆“禁果”,凜子大膽地顛覆了過往的形象,毅然決然地走進了伊甸園。和久木的這段不被認可的瘋狂之戀,讓她體會到被愛的感覺,於是,她不惜忽略丈夫的感受,忽略家庭的影響,只顧著一頭扎進這段婚外情中了。

相反,如果她是一個被丈夫疼愛的女人,又怎麼可能會輕易背叛家庭呢?

不管對久木,還是凜子,家庭中愛的缺失,導致了他們婚外情的爆發。

渡邊淳一《失樂園》:一段不被容忍的戀情,為何透著極致美感?

在心理和身體的糾纏中,凸顯了愛情的極致之美。

對《失樂園》這本書,很多讀者是又愛又恨,因為書中對情愛的場面描寫過於大膽和露骨,甚至開頭就是以二人的性愛場景作為背景的,作者不惜筆墨對二人的約會場景進行細緻的描寫,其實無非是想告訴讀者,真正相愛之人是身心合一的,靈與肉的深度結合才能彰顯出這段愛情的不同之處。

這本書最初在日本連載的時候,立即引起了讀者的巨大反響,也引起了前所未有的“失樂園熱”,為什麼一部描寫婚外情的書會引起一種社會現象呢?因為這部作品對生活在現代緊張麻木的人們造成了強烈的衝擊。

另外,作者用了很多景物來增添了他們約會的極致美感,飄落飛舞的櫻花、廣闊深邃的大海、被白雪覆蓋的深山、難得一見的凍瀑,這些都增加了這段戀情的美感。也許他們的愛是先從身體開始的,可隨著越來越多的接觸,心理上也產生了對彼此的愛和依賴。

在渡邊淳一的很多作品中,都不乏描寫婚外情的場景,巧合的是,每段婚外情的主人公,都不是簡單地逢場作戲,都是付出了一些真情實意,可謂是付出了“愛”的,不管是《情人》中的遠野,還是《瞬間》中的久我,都對自己的情人產生了真情,這裡明顯地感覺到作者對婚外情的獨到觀點:雖然婚外情的起初是奔著新鮮的身體去的,但相處之後,總會在精神上產生愛意,在他的作品中,婚外情甚至是代表“純愛”的。

而在《失樂園》中,久木和凜子的情慾糾纏也是他們愛的源頭,而過於強烈的愛也導致了他們的雙雙死亡。

凜子本是一個冷靜凜然之人,可在被久木打開了情慾大門之後,也開始淪陷其中,並開始對久木產生了愛情,或許有人認為婚外情就是骯髒可恥的,根本不配提愛情,可從久木和凜子的情感動向之中,可以感到,他們二人之間的絕不僅僅是身體的慾念,還有心靈深處的契合。

渡邊淳一《失樂園》:一段不被容忍的戀情,為何透著極致美感?

“死亡之美”的結局,不僅是愛到極致,也是被外界孤立的必然之路。

當凜子知道了阿部定的事件詳情時,開始想象和久木一起死亡的場景,她總想在自己最美麗,最幸福的時候和心愛之人一同離開,可以說這場殉情的主導者是凜子。而久木也從最初的困惑到後來的欣然同往,有內心對凜子的尊重,但更多程度是因為自己早已被外界孤立,唯有此法方能解脫了。

他們的殉情,無外乎有兩點原因:

  • 1.被外界孤立的落寞感:

首先看凜子的處境,當她一步步遠離家庭,出現叛逆的痕跡之時,他的丈夫冷眼看著她,惡狠狠地說堅決不離婚,就是不放她自由,以此作為對她的懲罰,凜子對丈夫並無愧疚之心,之後更是大膽地搬出家和久木同居,絲毫不懼怕丈夫的威力;可壓倒她內心防線的是自己的母親,母親得知她的婚外情時,感到非常憤怒和失望,在勸誡無用的時候,決定和她斷絕母女關係。

這時候的凜子發現自己已孤立無援,失去了家庭,連孃家這個最後的堡壘也失去了,除了久木,她早已經一無所有了。

而久木呢,被惡人舉報了他的婚外情,領導安排到分社去工作,薪酬降低,地位下滑,甚至還會被人瞧不起,工作上的失意增添了他的愁苦;家庭這邊,妻子一直催促他離婚,連女兒也勸他早日歸還妻子的自由,家庭早已陷入了危機中,而出版社裡的同伴更是貌合神離,格格不入,他只能一人對抗孤獨感的折磨。

在這莫大的孤寂之中,唯有凜子,才能帶給他愛的慰藉。

被周圍拒絕、疏離的男女,最後賴以寄身之處,只是同樣孤立的男方或女方身邊,寂寞的男女只能緊緊擁抱,更加靠近,才能抹除周邊世界帶來的冷寂。

也是在這種境況中,他們漸漸產生了對死的嚮往之心。

渡邊淳一《失樂園》:一段不被容忍的戀情,為何透著極致美感?

  • 2.對未來平淡日子的恐懼:

久木和凜子相處的過程是很愉悅的,身心結合的幸福讓他們沉淪其中,可是以後呢?面對這段戀愛,日後的他們是否感到厭倦呢?或者說在解除一切障礙步入婚姻中,是否還能保持新鮮感始終如一呢?又或者有更好的人出現,使得他們變了心呢?

曾經的久木也對妻子滿懷激情,看後來的關係卻降到冰點,想必曾經的凜子也以自己的方式相信丈夫,也曾海誓山盟過,可如今卻形同陌路。時光是把雙刃劍,能磨鍊出極致,也必然能毀壞美好。這些來自未來的恐懼,和對年齡日益增加的懼怕,都讓他們產生想在當下就死去的夢想。

在《親密關係》中,有這樣的一段話:“愛情一開始的魔力一旦消失,也就是必須面對幻滅的時刻。一旦夢想開始幻滅,微笑就變成了皺眉,眼中的愛意也轉變為怒火甚至恨意。”

每一段婚姻的開始都是幸福甜蜜的,可在歲月的沉澱中,積累了各種怨恨、委屈、不理解和不滿意,最終導致了親密關係的分崩離析。

在久木和凜子心中,自然也知道婚姻的弊端,知道長相廝守後也許並不會得到圓滿的結局。處於一種想留住當下,想永遠相愛的想法,他們最終決定,就在此刻相擁死去。

渡邊淳一《失樂園》:一段不被容忍的戀情,為何透著極致美感?

就如煙花一樣,生命很短暫,卻在那一瞬間綻放了最美的火焰,久木和凜子,也想到了永久保存愛情的方法,就是在最相愛的時候離去,這樣愛情就不會變質,情感就不會流失,他們的瘋狂摯愛就能實現永遠不朽。

可他們大概沒有想到,死亡意味著結束,意味著再無可能,可他們寧願在自己的巔峰時候戛然而止,只為得到那完完全全的不會改變的愛。

《失樂園》是渡邊淳一最出名的代表作,男女主人的愛是畸形的,也是熱烈的,是不被世人所容的,可也是充滿真誠的,是灰色陰暗的,可也一樣是刻骨銘心的,這種矛盾性更加能引起讀者的深思,到底什麼樣的愛才是永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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