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人日記》:一個被"吃掉"的"瘋子"

《狂人日記》是魯迅的短篇小說,也是現代文學史上第一部白話短篇小說。魯迅在其中苦心孤詣地塑造了患有迫害狂的精神病人形象——"狂人",借這一看似不正常的不可靠敘述者道出中國國民精神深處的苦難與隱痛,也提醒著英勇的戰士們保持理性,否則將陷入絕望的深淵。讀完這一作品,不禁要問"狂人"這一驚世駭俗的文學形象來自於哪裡?"狂人"最終的結局是真的是治癒了嗎?

《狂人日記》:一個被

一、"狂人"——來自於中西文學啟發下的結晶

首先,狂人並非是魯迅憑空想象而來,文學創作需要靈感,也需要經驗的積累。狂人是魯迅傳承了中國的士人文化傳統,又借鑑了西方文學的表達技巧,塑造出的一個鮮活形象,極有諷刺性地出現在世人面前。魯迅對於《狂人日記》,曾有過兩次明確釋義:1918年8月2O日在寫給許壽裳的信中,他第一次說道:"偶閱《通鑑》,乃悟中國人尚是食人民族,因成此篇。此種發現,關係亦甚大,而知者尚寥寥也。"1935年3月2日在《中國新文學大系小說二集序》中,他第二次說道:"但後起的《狂人日記》意在暴露家族制度和禮教的弊害,卻比果戈理的憂憤深廣,也不如尼采的超人的渺茫。"

中國的狂士傳統歷史悠久,早在春秋戰國時期,就有笑孔丘的楚狂人,而魏晉之際,政治黑暗,士人理想幻滅,以竹林七賢為代表的名士飲酒談玄,不拘禮節,敢於說真話,活出真我。魯迅在《魏晉風度及文章與藥與酒之關係》中,對於這些狂士極為欣賞,尤其是對阮籍、嵇康青眼有加。他們"越名教而任自然"、"非湯武而薄周孔",表現出的人文主義精神與魯迅反封建的目標正好不謀而合。

魯迅還是一個很有包容性的作家,他受果戈理、陀思妥耶夫斯基等俄國作家的影響很大,果戈理有一篇同名小說《狂人日記》,魯迅吸取了其中的創作手法,在小說中,採用了白話文體寫正文,又設計了文言體的序,形成了雙重敘事和兩重視角,用白話文寫成的狂人世界的凌亂與莫名其妙,深處卻表現出出人意料的清醒,而文言文塑造出的"正常"世界看似正常,卻隱含著作者的諷刺,尤其是結尾狂人病癒候補,產生了反諷的效果。

現實主義的要求並非是"曾有的實事",而必須是"會有的實情",也就是說世界上沒有一個"迫害狂"在他的日記,但是這是符合生活的邏輯,現實的發展的。因此若有人把狂人牽強附會為魯迅的表兄,是不合適的,魯迅長期根植現實生活的土壤,藉助讀史書的靈感,塑造出了"狂人"這個活生生的現實主義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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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狂人"的真言與瘋語

狂人是一個石破天驚一樣的形象,自問世以後,有諸多可探之處。文中的正常人與不正常的人分別是誰?狂人說的是真話還是瘋語?

"狂人"的狂是真還是假,是理解本文的關鍵。"狂人"不是普通的精神錯亂的瘋子,他出身地主階級家庭,從小接受的是封建教育,接受過西方思想,曾有過腳踹"古九先生"的"陳年流水簿子"的反封建行為,而狂人一出場給人以錯亂的思維、沒有邏輯的語言形式,處處閃現著抗爭性和懷疑性的形象。在心理學研究中發現,任何精神病患不合邏輯的言語行為,都有著一定因果,與他一直被壓迫而不能實現的願望有關。狂人的瘋話中有一個明顯的主題:反禮教。他的狂與過去在黑暗的禮教社會中的壓抑是相連的,他敢於跳出來反抗,可悲的是遭到了更難以忍受的迫害。"狂人"實際是一個被統治階級迫害的戰士,他在外在表現上是狂的,與周圍格格不入,但是"從他的精神本質,從他這種鬥爭的社會意義來說,卻又是一場清醒的。"他"巧妙地將狂姿與形態交織在一起。"實際上,狂人是一個象徵,是魯迅來對抗舊世界的一個象徵,魯迅並沒有把他塑造成一個令人敬畏的英雄。就是其病態的行為,不合情理的言語,卻比正常人的質疑更加尖銳,強烈地點燃了讀者心中的反抗怒火。

狂人所問的"從來如此,便對嗎?"這句話是理解小說的文眼。魯迅想要揭示出國民性,首先就是讓他們懷疑起來,然後走向思考,唯有批判性地思考,才能使其認清是非。因為"矇昧"是一種可怕的狀態,因為矇昧者往往無知而不自知。《狂人日記》的主題是抨擊"吃人"的封建禮教,這是一部有警示性的反諷之作,作者將狂人的心靈世界展現在讀者面前,引起讀者對狂人瘋言瘋語的思考,尤其是"吃人"這一象徵手法,既荒誕又有諷刺性,一個另類的人與一群看似正常的人形成了反差,書中的"正常人"從老到小,皆有著代代相傳的禮儀和思想,但是這些老舊的思想是否是從"人"出發,卻沒有被質疑過,狂人是覺醒的那一個,但他的覺醒最終以失敗告終,重新成為"吃人"一員。

三、 "狂人"們的結局是什麼?

在《狂人日記》中,"狂人"最終候缺去了,看似恢復正常,實際是魯迅的反諷,狂人被"吃"掉了。《狂人日記》寫道:"古來時常吃人,我也還記得,可是不甚清楚。我翻開歷史一查,這歷史沒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葉上都寫著'仁義道德'幾個字。我橫豎睡不著,仔細看了半夜,才從字縫裡看出字來,滿本都寫著兩人字是'吃人'!"狂人的結局不只是毀滅,而是加入了吃人者的行列。

其實,魯迅不只寫了這一個"狂人",因為魯迅要寫出的是國民性,那麼狂人的"狂"與眾人的麻木都會在其他小說中出現。而魯迅對這些"狂人"的結局做了冷靜的思考,其筆下的"狂人"結局是多樣的。如《藥》中的夏瑜是先行者,在民眾的眼中是"不說人話"的,是"發了瘋"的人,最終甚至被封建迷信的華老栓做成血饅頭,這一形象是孤偉而死的;《孤獨者》的魏連殳在被朋友疏離,孩子唾棄的現實面前選擇了妥協,做了某師長的幕僚,讓孩子給他磕頭作為報復,這一形象是是痛苦而絕望的;還有"夢醒了無路可走"的涓生,他敢於反叛,最終卻導致子君的悲劇,自己也墜入黑暗。"絕望之為虛妄,正與希望相同",魯迅的思考與焦慮是當時啟蒙者的普遍心態,其狂人系列也是是魯迅極有自省意識的精神自敘傳,包含著他在悲觀和絕望中也不屈反抗的挑戰意志。

《狂人日記》:一個被

狂人有著特殊的處境,自己獨有的思想,是魯迅塑造出的一類人,卻決不能代表魯迅。魯迅對其抱以冷靜的審視和同情,也對其前路進行深刻的思索,《狂人日記》的意義不只是喚醒麻木的心靈,還有提醒勇敢挺身而出的戰士理性思考現實與未來,否則可能同樣墮入黑暗之中。魯迅是矛盾的,他希望有更多的人不再麻木,但是他也是絕望的,當時的現實下,他無法為其指明道路。魯迅對人性的認識有著深刻的清醒,不像其他五四知識分子一樣有著積極的樂觀與激動,面對現實,魯迅對自己所前行的啟蒙道路同樣存疑,常常孤獨寂寞,發現自己"決不是一個振臂一呼應者雲集的英雄"。魯迅追求的啟蒙是徹底的、全民的。我們傾聽著"狂人"的瘋言瘋語時,透過荒誕的外表,更能感受到魯迅冷靜的剋制與徹底的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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