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編劇小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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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高以翔事件佔據人們的視線，讓大眾感受到明星光鮮背後苦力的一面。不過對於影視圈來說，這件事只是冰山一角。影視圈還有很多其他職業的工作人員，也很辛苦，只不過沒有站在臺前罷了。
這裡不談高以翔的死，因為已經有很多文章了。我對這個話題還挺有感觸的，想聊聊高以翔身處的影視圈，分享一個來自影視圈前線小兵的親身體會。主要聊聊編劇的壓力，也粗略談談我接觸到的導演、演員、攝影等職業風光背後的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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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作圈死亡事件盤點
- 2013年，《永不磨滅的番號》原作者張磊因胃癌去世。
- 2017年12月，青年編劇趙國燕王在劇組猝死。
- 2019年8月。起點白金大神“格子裡的夜晚”於家中猝死。
此外，這兩年裡，知名漫畫作者“回首而已”、“深流”也猝死家中。他們的共同特點都是，數日後才被人發現。 這些創作者，為了創作出好作品，不斷透支著自己的生命。
在列舉上面的例子的時候，我在這行原本久已麻木的心也不禁有些顫抖，他們逝去的背後，是一個個破碎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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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劇職業“風光”的背後
編劇，作為電影電視劇的主創之一，看上去很風光，其實對於廣大小編劇來說，這首先是一份工作，風光沒看到太多，而面對的壓力卻實實在在打在身上。
1、編劇的壓力來源之一：超負荷的工作模式
記得北漂剛開始那幾年，真的很拼。熬夜碼字、熬夜跟組，這些自不必說。
最難受的一次是發高燒還要趕大綱，身上一陣陣發冷。坐地鐵穿堂風吹過來簡直酸爽。回到家裡趕完大綱後，立即躺床上，蓋著被子，出了很多虛汗。印象中躺了一星期才緩過來，整個被褥充滿了奇怪的汗臭味。
但是更令人心冷的其實還不是碼字的痛苦，而是沒有獲得應得的回報。那個項目後來也黃了，主筆編劇坑蒙拐騙，壓榨編劇、剋扣稿費，我也沒賺到幾個錢。焦慮、迷茫、亞歷山大，竟然開始掉髮。
在此之前，一頭濃密頭髮的我對掉髮根本沒有一點意識，因為父母兩邊家族都沒有脫髮的人，所以之前我一直對脫髮根本沒概念。
我周圍的不少編劇都有掉髮現象，我的經歷也不過是編劇行業的一個縮影罷了。
我後來一路做編劇，有時候需要熬夜通宵寫劇本。有一次通宵前喝了一杯咖啡，感覺整個人怪怪的，心臟的跳動似乎也有點發虛。後來我就沒有再在通宵時候喝過咖啡。
很多編劇都非常喜歡喝咖啡，因為下午碼字想睡覺，晚上想熬夜碼字，都需要用咖啡提神。但是經常喝咖啡，對身體並不好。
有一種提神的方法倒還不錯，就是困得不想碼字的時候，嘴裡含個薄荷糖。以前用過這個方法，感覺效果不如咖啡，但還是有點作用。
後來做一個大劇，住在劇組賓館裡閉關寫作。每天從早八點開會、碼字，到深夜十一二點。跟劇組去國外堪景，回京倒時差的時間都沒有，繼續要碼字交稿。劇組另一個入行不久的編劇腰椎不好，而且回京以後就耳朵發炎，還堅持碼字。
看著這位編劇，我似乎看到了曾經的自己。那個時候我也很拼，但年紀大了些以後，就少了點年輕編劇的那股衝勁和身體。這方面還是要繼續保持。
這個劇比較累，但我還挺開心。因為付出得到了回報，而這其實是行業內不多的現象。在劇組裡有阿姨做美味的飯菜，去歐洲堪景，也見識了不少美麗的風光，品嚐了異域美食。我們還去了一個廢棄監獄，阿湯哥曾經在這個場景裡拍過碟中諜。而且，後來這個劇也拍了。看著自己寫的劇本變成影像，被製作出來，掉髮都覺得開心。
遇到靠譜的合作者，就想著自己也要更靠譜。自己靠譜，才更容易遇到靠譜的合作者。
看到這裡你會發現，編劇或多或少都有些職業病。入行久的編劇，我幾乎沒見過不戴眼鏡的。近視度數加深，沒散光的給你變成散光。很多編劇因為久坐以及坐姿不對導致腰椎、頸椎出毛病，還有不少編劇或多或少的存在抑鬱的心理狀況。
（我一位編劇朋友的工作模式：站著碼字。）
每個編劇都要面臨來自老闆、責編、策劃、製片人、導演、演員、宣發、其他編劇等人的種種意見、批評。自己想出來的點子，辛苦寫出來的劇本被挑出各種毛病，被否定。有些編劇會很受打擊。這也是要成為專業編劇必過的心理關口。
2、編劇壓力來源之二：被撤換的不安
壓力大，除了累之外，就是被撤換的不安。擔心頭腦風暴裡表現不好，劇本寫得不好被資方撤換。同時也會有和編劇組其他編劇的競爭心態。這種壓力和不安，就像高懸頭頂的達摩克里斯之劍一樣，逼得你絞盡腦汁想出好的橋段、創意。
以前聽一個編劇說過編劇組的一種模式，劇本會上互相PK，輸的人會被淘汰。像羅馬鬥獸場似的，還真是殘酷。幸好我沒遇到過。這是已經進入編劇組的情況。 而未確定合作前的比稿是廣泛存在的，我也遇到過，很多時候寫好編劇闡述，給資方以後，石沉大海。事情多了，我和編劇朋友不自覺會懷疑，是不是資方在騙創意？
IP大火的時候還有公司老總說要讓編劇們比稿改小說，勝出的可以得到稿費。被許多編劇斥之為煉蠱模式，加以討伐。我卻覺得這位老總其實沒有那麼差勁，至少人家財大氣粗，即使沒有錄用你的稿子，也會給錢。這點恐怕就超過了影視圈裡的多數公司了。編劇耗費時間精力腦力忙活一通最後沒錢的事多了。
3、編劇的壓力來源之三：困難級的生存模式
多數編劇喜歡自由，不願意坐班，靠項目稿費過活，收入極不穩定。混得好的人有，買車買房，這種人畢竟不多。二八定律，大多數編劇還是收入一般，甚至比較慘淡。尤其現在影視寒冬，導演、編劇、製片人，失業者眾多。
沒有穩定的收入，完全看項目稿費，那就要看資方靠不靠譜、項目推進速度、市場環境、項目會不會黃掉（這種概率很大）等等方面。對於新人編劇來說，定金就很難拿到。有時候拿到一筆稿費，但是寫上個一年半載的，平均下來的月收入，還不如去上班。寫一半還告訴你，項目黃了。
每天睜眼，就是房租等生活成本。看著銀行卡上越來越少的數字，不安和焦慮也與日俱增。還不如去上班。但是真決定上班了，卻發現要找到合適的職位又很難。首先，多數影視公司是不養編劇的，他們一般養策劃、責編，幫公司找適合影視改編的IP，然後再找合適的編劇進行項目合作。所以，轉一圈又回來了。
生活拮据，導致很多自由職業的編劇、攝影、導演等沒有上社保。一旦身體出問題，後果可能非常嚴重。就如開頭列舉的作家張磊患胃癌就是典型案例，用命換來的稿費，在沒有醫療保險的情況下，花得如流水一般。這也增加了編劇、導演們的不安感。
自由編劇的生活多數時間在家，很容易導致閉門造車，而編劇又要求要有豐富的生活體驗。這就形成了矛盾，導致劇情失真、狗血，也是許多觀眾罵編劇的原因之一。
當然，這行業為數不多的混得好的編劇，就非常舒服。買房買車不在話下。當然他們也有他們的焦慮，可能是孩子上國際學校的錢比較昂貴之類的吧。這方面我不太瞭解，就不說了。
4、編劇的壓力來源之四：不太理想的行業生態
中國的編劇時常羨慕美國、韓國的編劇。美劇和韓劇的編劇可以決定導演、主演的人選，是編劇中心制。話語權、地位、待遇都非常好。中國的端茶倒水的編劇助理去了韓國，都被韓國人端茶倒水地慣壞了。
剋扣稿費、不給署名、盜取創意、騙稿子，這些現象在中國的影視行業內有不少，每年都會爆出來幾起，編劇往往在微博上、公眾號裡控訴疾呼，不過這些年好像從整個行業生態上也沒有多大的改善。沒爆出來的侵權事件就更多了。
中國的編劇不像美國，有編劇工會。中國有個編劇協會，是有作品和一定知名度的編劇才能加入的。在規範行業，為普通編劇維權等方面的作用相對美國編劇工會來說，還是比較小。坑人最厲害的是同行。不知道其他行業是否如此，但以我個人經歷來看，編劇這行是這樣。跟個編劇老師，完全憑對方人品。遇到好的，就會蠻舒服的了。遇到人品極差的，就真的影響很大，直接影響人的機運，可以讓你衰上好些年。新人編劇先去公司做策劃、編劇相對好點。對於沒有背景和財力的小白，可能就要憑著對電影和編劇的熱愛才能堅持下去。
除了商業環境，還要面臨廣電的審查。很多時候一個項目萬事俱備，就因為審查，最後在劇本階段、拍攝階段、發行階段黃掉。這種事我經歷過，也聽過見過。國外的編劇只要自由創作，主要為資方、觀眾和市場負責就好，大陸不是這樣。
以前接觸過的一個劇本項目，劇本從15年開始弄，到18年年底花了幾千萬建組、搭景，主演留好檔期。不料風雲突變，限宮鬥和限古裝令下達，這個劇就臨門一腳，生生暫停。我完全可以想象四五年熬一個劇本，眼看要拍了的編劇們吐血的心情，更慘的是已經砸了幾千萬的資方。之後緊急修改劇本，官微清空，片名改為四字片名，九月殺青後進入騰訊視頻待播。雖然一番波折，總算比那些砸在手裡的劇的命運好得多。
面對亞歷山大的生活，編劇們也時不時需要自嘲幽默一番。
3
導演、演員等職業的壓力有哪些？
1、導演：拍戲是非常非常辛苦的工作，高以翔的綜藝強度恐怕還趕不上某些劇組的戲份。導演要管的事非常多，擔的責也非常大。 比如我參加的那個大劇，導演帶編劇組一起頭腦風暴，推進劇本。這個階段，他的工作就很不輕鬆。編劇寫完劇本，差不多就結束工作了，導演還要負責整個拍攝、後期製作。
（影視圈勞模導演的代表：張藝謀）
拍攝階段，各種事情是幾何級增長。睡眠時間也很少。導演說他到了拍戲就經常不吃飯。他對製片人說，“這個戲搞砸了，你第一責任，我第二責任。”“戲沒拍好，就直接退休了。”
這裡我還必須要提一個人：青年作家、導演胡波（筆名胡遷）。2017年10月12日，29歲的他，在北京東五環一幢住宅樓的樓梯間裡，用一根繩子告別了這個世界。
這件事首先震動了圈內，後來我看了他的微博和電影《大象席地而坐》，看了他的兩本書《大裂》和《牛蛙》，很佩服其人。另一方面，我認為胡波本身的世界觀非常灰暗悲觀，有些偏狹。
資金少、拍攝時間緊張、和資方周旋，嘔心瀝血地拍成了處女作，還要和資方進行激烈的博弈，最後被剝奪導演署名，並遭到對方羞辱。對於創作者來說，他的作品就是他的孩子。胡波失去了他的孩子。之後寧折不彎的胡波以死維護了自己的藝術理想和尊嚴。
總之，沒有強大的身體素質和意志力，真是幹不了導演的活。
2、演員：
如周星馳的《喜劇之王》所刻畫的，很多演員的時間是在等戲的過程中。有時候，幾個月沒有戲拍，尤其現在影視寒冬更是如此。生存壓力、精神焦慮都很大。
有戲拍了，也可能會面臨寒冬浸水、酷暑暴曬等情況。搞不好會落下風溼等傷病。極端的情況，就如《烏鴉》裡李小龍的兒子被真槍打死，任家萱俞灝明被毀容等。
影視寒冬之下，演員們紛紛參加綜藝節目。像高以翔這樣的極端的情況實在少見。個人猜測，浙江臺給的報酬應該不少，同時也應該都簽了比較嚴苛的保密、免責等合同條款。這可能是導致高以翔事件和平收尾和家人不追責態度的重要因素。
演員還要面臨潛規則。以前去一個影視公司老總的別墅裡開劇本會，編劇開完會就可以走了。但是男女主演還要留下來在地下一層的KTV裡陪聊陪唱KTV。這種還是輕了。重的就是陪床了，這裡面不光女演員，男演員都要面對。有些公司的管理層就有gay。直男面對gay的潛規則，噁心程度可以想象。
大多數情況下，潛規則是你情我願，是一種交易。有些演員為了上位，甚至很主動。
而在製片廠門口蹲戲的群演，情況就更慘。一天二三十塊，趕上中午有頓午餐盒飯。更坑的是騙子影視公司，一邊從劇組拿演員費，一邊讓有演員夢想的人交押金的錢。兩頭賺錢。
3、攝影師：
在片場，攝影師絕對是導演的左膀右臂，工作強度非常大。因為要長時間扛著沉重的機器，很多攝影師腰椎有問題。無論是酷暑，還是寒冬。攝影師都要工作，不像編劇可以在屋裡、咖啡廳碼字。網絡電影十幾天，院線電影幾個月。加上時不時來個大夜（通宵拍戲），睡眠時間少，工作強度大。
我的一位攝影師朋友非常喜歡買阿迪和耐克運動鞋。每年雙十一，一買就是四五雙，因為他的工作原因，鞋的磨損非常大。我一個編劇一雙運動鞋穿五六年都沒事，但是攝影師一年就幹掉一兩雙。
4、其他人員：
至於劇組的燈光師、場務都是比較辛苦。經常天沒亮就得起床，燈光要先打好，然後才拍攝。這個過程往往要一兩個小時，所以燈光得比演員提前到。
劇組在拍戲階段，就相當於一個高效的工程隊。工作時長儘可能長，大夜也是很常見。畢竟劇組一天就要支付人員和設備的錢，儘可能縮短週期，就是在賺錢了。讓你一天睡三四個小時，你覺得還行，一個月連軸轉，你可能就扛不住了。但是拍戲就有這種連軸轉的情況。拍戲過程中容易出狀況，一般會給工作人員買意外險。
美國會籤合同規定，印象中劇組一天最多拍12小時，實在是夠社會主義的，這是美國法律和工會加以保障的，中國沒有這個環境。
中國很多行業都是這樣，年輕的時候拿命換錢，老了用錢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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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辦？
面對創作者面臨的處境，需要整個影視產業不斷規範，保障好創作者的權益，才能更好地創作出更多的作品。就如此次不少知名演員呼籲工作一天不超過12小時，我想這適用於全行業。希望這方面能夠早日和美國的模式接軌。
還需要行業各個環節的相互合作和政府的支持，創作者也需要從自己做起，認真負責完成好分內工作。 我也認為，哪怕生活拮据，也應該買點保險，大城市的社保貴，可以在家鄉上保險。有錢的可以去香港買保險。避免過勞、熬夜。儘量避免長時間的獨居狀態。
面對被剽竊、剋扣稿費等權益被侵害的狀況，要勇敢發聲，拿起法律武器，維護自己的正當權益。 電影人面臨許多困苦，為什麼還在堅持？因為如馮小剛導演所說，這幫傻子太愛電影了。這幫傻子，還是會繼續堅持下去。
以前製片廠時代，能做編劇和導演有很多門檻。而現在這樣一個互聯網高度發達的時代，機會很多，拿起手機就可以拍短片，可以在網上發表你寫的小說。這個時代，多磨練技藝，真正努力的有才華的人還是出得來的。道路曲折，前途光明。
前提是身體第一，活著掙錢，活著創作。
當然小編劇、小導演們也有很多開心、成就感滿滿的時刻，這就不是咱們這篇文章所討論的了。以後有機會可以聊聊。
最後，分享一個編劇搞笑吐槽表情包，編劇小哥後臺回覆[bjbqb]即可下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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