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咸菜煮草魚頭子

大咸菜煮草魚頭子

高郵坊間有故事,汪曾祺在家鄉小住時,在親戚家留一位來看望他的父母官吃飯,特地讓親戚上一盤“大咸菜煮草魚頭子”,這位幹部為這道菜數年不爽,覺得是一種輕視或侮辱。其實汪老真是款待他,拿自己最喜歡的菜與他分享。可見,並不是做個幹部就識抬舉。

大咸菜煮草魚頭子

在北京的高郵人有一次聚會,飯桌上就一盤雪菜黃魚說到了家鄉的大咸菜煮草魚頭子,說到了汪老。有一位離鄉三十多年的,定以為汪老喜歡隔頓的鹹菜煮魚,“戳魚凍子,多贊啊,嘴嘴鮮!”這位老兄當天晚上回去就把自己的微信暱稱改為“戳魚凍子”。

高郵人將鯽魚叫做草魚,相鄰的興化叫做刀魚。草魚頭子,是指小的鯽魚,還有更次的,“小草魚頭子”,我比劃一下,不超過10公分。平常人家過去不吃大魚大肉,平日裡有個小魚咂咂鮮味,就著鹹菜下飯很好了。但高郵人還是很講究,只買上河的小草魚頭子。上河指高郵湖和大運河,出的水產,哪怕就是小魚小蝦也比下河的大魚大蝦多一等鮮味,沒有土腥。

大咸菜煮草魚頭子

大咸菜煮草魚頭子很簡單,幾乎家家都是同一個做法,鍋裡下油煸香生薑蔥,把魚倒鍋裡,鍋蓋當作盾牌,防止油濺到身上,洗過的小魚很難潷幹水。鏟子從鍋蓋底下伸到鍋裡鏟幾下,待鍋裡平靜,接著放醬油、放糖,加水,蓋鍋蓋。到湯黏稠,放入切細碎的鹹菜煮至綿軟。上桌前有人喜歡加一撮蒜葉碎,本地人叫“青蒜花子”,喜歡這種口味的,老遠地聞到,口水吱溜就下來了。

這盤鹹菜煮魚不僅搭粥下飯,也是佐酒的好菜。咪下一口酒,不緊不慢地用筷子撥拆下一塊魚肉。小草魚頭子能夠成塊只有兩處,脊背和腹部,脊背那塊緊實,要小心魚刺。再夾一筷子飽吸了魚汁的菜葉子,或者挑幾粒毛豆米大小的菜梗子入嘴,接下來一口酒會喝得大一些。吃到最後,喝酒的,下飯的,數雙筷子在盤子裡挑,找魚肉,找菜葉子,不亦樂乎。

吃隔頓的鹹菜煮魚,如離鄉久了的那位老兄所言,高郵叫戳魚凍子。膠質的魚汁把鹹菜和大多不成形的魚肉凝固在一起,狀似琥珀。這也成我兒時的遊戲之一,收集剩下的鹹菜煮魚,放入我相中的器皿,壓制成喜歡的形狀,倒扣在另外一隻盤子裡。每每這樣,二姐會嘰咕兩聲,她要多洗兩隻盤子。

大咸菜煮草魚頭子

再好看也是要吃的,總是二姐第一個拿筷子去戳,戳破了淋上恆順醋。為什麼必須是鎮江恆順醋,而不是山西醋呢?恆順醋平和,壓腥提鮮,魚凍在嘴裡化開,有醋在裡面,鮮香甘甜。

就著魚凍扒一碗燙飯,隔頓用開水泡的飯,是冬天裡我們上學時很常見的早飯配置。嘴嘴鮮不錯,滿嘴腥。小學二年級時,我們班有一位年輕漂亮的女語文老師,她讓我們默寫時從來不站在講臺上,在教室裡巡弋,站在誰面前誰緊張,會寫的也寫不出來。怕老師盯,老師還經常站在那些成績不好的面前。一天站在眼睛像錐子一樣盯同桌作業本的俞小五面前,該同學鼻子一嗅,嘰嘰咕咕,老師問,俞小五你在說什麼?俞小五說,“報告老師,我發現你早上吃魚凍了。”老師臉一紅跑開去,站到講臺上,像報默寫字詞一樣的語速,一字一頓地說:“饞貓鼻子尖。”全班都在作業本上寫了這句不是課文裡的詞句,但只有我寫出了“饞”字。我會寫這個字是因為我姐姐經常在家裡寫針對我的反標:某人是個大饞王。

今年冬天,我的祺菜館一定要有被汪曾祺視為“佐餐恩物”的這道大咸菜煮草魚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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