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楠
編輯｜李曙光
許久未出現在用戶話題中的迅雷，因為一則“指控前CEO涉嫌職務侵佔”的公告上了熱搜。
迅雷方面稱，前CEO陳磊通過虛構交易環節等手段，套取公司鉅額資金。
然而據陳磊10月9日晚回應，迅雷方面指控背後，實際另有隱情。
一時間，雙方交鋒，各執一詞。
對很多人來說，迅雷是年少的回憶。據說那隻藍色蜂鳥logo，代表著速度最快的下載工具，因為蜂鳥是世界上最快的鳥。
通過它，很多用戶觸達到一個豐富的影音世界。不過，這款國民級應用正被遺忘。
從市場需求角度來看，視頻網站的崛起，版權市場的規範，百度雲等雲盤類工具的更迭，擠壓了單純的下載工具市場。
從公司運作來看，不斷的內耗，讓迅雷元氣大傷。
很多人恐怕已經不清楚，如今的迅雷，靠什麼活著。
到底誰在犯罪？
上市公司公開控訴前CEO，這樣的案例並不太多。
10月8日晚，迅雷公司發佈公告稱，在2020年4月向深圳市公安局提出控告，於近日接到通知，公安局已經對涉嫌職務侵佔罪的陳磊等人進行立案偵查。公告呼籲陳磊“儘快回國配合調查”。
很快，#迅雷前CEO陳磊被立案調查#的話題詞衝上微博熱搜。
實際上，迅雷和陳磊的矛盾已經爆發許久。
今年4月2日，迅雷公司一封內部信被髮送到全體員工郵箱中，作為CEO的陳磊，忽然被“開”了。
內部信稱：公司已完成新舊董事會的更替，新一屆董事會推選公司老將李金波為新任董事長，同時，李金波將擔任迅雷集團和下屬迅雷、網心及其它關聯公司新任首席執行官。
作為公司早先掌舵者，陳磊表示，自己當時並不知情。
一個多月後，陳磊向媒體解釋：曾在3月31日收到董事會召開的通知，但緣由與自己無關，而開會當天因為身體不適，自己請了假。
到了4月，迅雷公司已經向公安局控告了陳磊等人。如果當時陳磊正常出席董事會，等待他的可能是一場鴻門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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迅雷公告稱前CEO陳磊涉嫌職務侵佔
除陳磊“被開”外，迅雷董事會還任命李金波、張玉波、段暉、石鵬和羅為民董事會成員，同時，大批陳磊的嫡系被清理。
據雷帝網報道，和陳磊最直接的嫡系VP，技術、項目以及商務VP三人都被清理。在騰訊科技報道中，陳磊稱，僅僅一個多月，就有約近200名網心員工被迅雷裁員，而網心員工總共只有400多人。
在迅雷10月8日發佈公告後，有知情人士向媒體透露了“陳磊職務侵佔”的更多細節：
“陳磊通過前高級副總裁董鱈網羅了一批董鱈在黑龍江鶴崗的老鄉、閨蜜，安插到公司關鍵崗位，並通過虛構交易環節、編制虛假合同等非法手段，套取公司資金，涉及金額巨大。而目前，新管理層已經對迅雷的相關業務和人員進行清理和調整。”
知情人士還稱，陳磊涉嫌挪用公司數千萬資金用於非法炒幣，並提及一家名為“興融合”的迅雷帶寬供應商——該公司由陳磊個人控制，而陳磊已通過各種非法手段，向其轉移了數額巨大的資金，並採取欺騙手段，企圖將迅雷公司核心技術人員也轉移過去。
然而，陳磊本人不認可上述指控。10月9日晚，《每日經濟新聞》披露了陳磊的回應。他表示，興融合業務完全依託迅雷子公司網心科技，無法通過興融合獲利，興融合沒有一分錢流進自己或任何其他高管的口袋。
據陳磊表述，他在5月初便被公安機關通知配合調查，而後兩個月裡，曾前後提交5份材料，一一回答調查問題，且公安機關曾一度做出“不予立案”的決定。
至於為何會受到迅雷方面指控，陳磊稱背後另有隱情：迅雷是美股上市公司，審計機構查到了一些問題。迅雷方面想把這些問題“潑”到自己身上，但是審計機構不認可，他們便說陳磊涉嫌職務侵佔，已經被公安機關立案。
陳磊指出，審計機構需要立案通知書才能做審計，“這就是他們這麼著急立案的原因”。
宮鬥已久
此次風波可能早在2017年便埋下伏筆。
那一年，曾歷任CTO、聯席CEO的陳磊，從迅雷創始人鄒勝龍手中接棒，正式出任迅雷集團和旗下公司網心科技的CEO。
鄒勝龍
陳磊與鄒勝龍一樣，都是技術專業出身，也都曾於美國求學。在加入迅雷之前，他曾在美國谷歌和微軟工作，而後加入騰訊，擔任騰訊雲總經理和騰訊開放平臺副總經理，主管騰訊雲、騰訊開放平臺和社交廣告的產品研發。
在陳磊接手CEO職位時，鄒勝龍發出《相信明天會更好！》的郵件，向陳磊表示祝賀。鄒勝龍稱，自己和董事會一致認為，“陳磊有能力承擔完全CEO的責任。”
事實上，陳磊的確為迅雷的業績做出了不少貢獻。他是迅雷公司雲計算戰略的主要推動者，也為迅雷拓展了玩客雲、玩客幣等業務，把握了區塊鏈方面的機會。
在拓展新業務之外，陳磊也對迅雷原有業務進行改革收縮，由此引發了和迅雷老人的衝突。
2017年11月28日，迅雷發佈公告稱，正式撤銷迅雷金融、迅雷易貸、迅雷小遊戲、迅雷愛交易等迅雷大數據及其子公司業務的品牌和商標授權，停止對迅雷商標的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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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迅雷內訌
當時有迅雷相關人士稱，迅雷大數據實際控制人為迅雷高級副總裁於菲。這位高管也是迅雷元老，負責公司的法務、政府關係與行政事務。迅雷2014年在納斯達克上市，於菲正是赴美敲鐘人之一。
雖然35歲以後的互聯網老員工面臨的風險較大，但資格老的高級管理者就難對付多了。
很快，陳磊的做法引來反擊。
在迅雷上午發佈公告後，當日下午，迅雷金融發佈公告表示，迅雷大數據和子公司迅雷金融是經迅雷董事會批准設立的子公司，不存在撤回品牌一說，今後仍將繼續開展業務。
同時，迅雷金融直指陳磊開展的發行玩客幣活動是非法集資的騙局。
再之後，迅雷與迅雷大數據方面又有過多次交鋒。迅雷大數據公開發表文章《九評玩客幣》，稱陳磊率網心公司頂風作案，違法充當玩客幣黑市交易的清結算服務商。
而據迅雷方面的公告，除了不斷向有關部門舉報，於菲還組織人去公司干擾正常辦公。
雖然最後雙方在股東調解下息事寧人，但迅雷受到相關部門約談，區塊鏈業務遭受衝擊，公司品牌受到影響，股價連續3日累跌接近50%。
現在回想起來，陳磊認為“就不該當這個CEO，這是跟老團隊結仇”。
後來替代陳磊的李金波，恰好也是迅雷的元老之一。他在2004年受邀加入迅雷，擔任技術合夥人，是迅雷工程技術體系的奠基者，曾主持過迅雷4、迅雷5的研發工作。
迅雷身上的謎團，要想真正揭開，還需當事人們繼續披露內情。
“國民應用”漸成往事
在過往十幾年裡，迅雷一直是下載網絡資源的一把利器。
1997年年底，鄒勝龍在美國杜克大學拿到計算機科學碩士學位。同樣在這所名校，認識了比自己小三歲的技術高手程浩。五年後，兩人聯合創業，先做郵箱，再轉做下載。
2003年年末，在看了迅雷的產品演示後，IDG VC的合夥投資人楊飛做出決定，為迅雷注入了第一筆百萬美元的風險投資。2004年1月，迅雷2問世。
雖然這款軟件存在很多瑕疵，但相比同類產品，它有一樣明顯的優勢——快。
程浩回憶，“對網民來說，下載工具好不好、快不快是第一位的。說到快，中國有句話叫迅雷不及掩耳，所以這個下載工具就叫迅雷。”
2004年上半年，中國上網用戶總人數約為 8700 萬，占人口比例僅為6.7%，上網計算機總數僅為 3630 萬臺。
互聯網的普及率如此之低，網速就更不能與今日相提並論。能快速下載資源，便能黏住用戶。
迅雷的誕生，抓住了一次風口。但是，它還需要讓更多人知道這款產品的便利與強大。鄒勝龍留意到了網絡遊戲的迅速發展，遊戲迷們正在下載越來越大的遊戲，而網遊公司也會推薦下載工具。
2004年，程浩跑到北京，同時任金山軟件公司總裁的雷軍碰面。
雷軍沒聽說過迅雷，不過表示仍然願意測試一下。結果讓他大為意外，迅雷與另一款下載軟件對比，速度快了20倍。此後，金山便成了迅雷的合作伙伴。
在迅雷誕生之前，網際快車佔據到整個市場80%的份額。
到2010年，迅雷平均每天進行約1.38億次下載。到2011年2月，迅雷在中國下載軟件市場的份額達到78.7%。
巔峰時期，迅雷用戶超過4億，已是國民級應用。
只是，美人終會遲暮。迅雷在PC互聯網時代的輝煌，沒有在移動互聯網時代延續。迅雷後來多次轉型不力，漸漸被一些用戶遺忘。
此次迅雷登上熱搜，不少人已經開始緬懷，稱它為“一代裝機人的回憶”。而對一些年輕網友來說，“迅雷”已然成了陌生的名字。
迅雷的掙扎
迅雷興起於中國互聯網的早期階段，彼時內容產品和服務貧乏，而網民們的精神文化需求旺盛，需要通過蒐集各種資源進行下載。但由於網速慢、不穩定、直接用瀏覽器下載文件失敗率高等因素，下載工具成為必備軟件。
隨著互聯網基礎設施升級、瀏覽器功能日益完善，以及移動互聯網產品中產品形態發生變化，用戶對單純的下載工具的需求已經越來越少。
很明顯的一點，是網盤的興起。
2004年，Gmail推出1G的存儲空間，培育出個人網盤的雛形。2008年，Dropbox上線，網盤產品形態正式登臺。一年後，115網盤等國內網盤興起，巨頭逐漸加碼，紛紛佈局。
網盤的興起，直接搶走了迅雷的用戶。
相對迅雷這種工具而言，網盤不僅可以下載資源，還可以囤積資源，節約本地磁盤空間。用戶的產品偏好發生了轉移。
根據迅雷的招股書及年報顯示，在2014年3月，迅雷加速器每月獨立訪問用戶約為2.04億，到2019年12月，降低至8800萬；同時，迅雷會員規模僅為400萬。而前瞻產業研究院統計顯示，2019年11月我國個人網盤行業用戶MAU達到1.07億，對全國手機網民的滲透率達到22.1%。
很多用戶已經習慣用網盤來收集和下載網絡資源，而不是迅雷。
迅雷自然也有這方面的危機感。今年7月，被下架四年的iOS 版迅雷重新上架App Store，開始提供“免費2T雲盤”功能，這是迅雷在網盤賽道的正式佈局。
此外，隨著版權方面的監管趨嚴，盜版資源下載受到影響，同時視頻平臺們提供的內容愈加豐富，對迅雷的市場也產生了打壓。
陳磊曾表示，迅雷下載業務中盜版、黃色內容佔比非常高，而現在的技術能100%去掉。他主張，應該有序地、慢慢地把迅雷下載業務收掉，或者至少是把盜版和黃色的這一部分去掉。
“當時我們下載訴訟總金額超過1億人民幣，2017年賠付金額達7000多萬，這部分業務對迅雷的價值越來越低了，實際上利潤一年只有7000多萬。法務風險也非常驚人，下載業務可能觸犯了中國國家24部法律，其中刑法有4條，最多可以判十年。”
2014年上市之後，迅雷在電商、遊戲、視頻等諸多互聯網風口進行探索，但其技術優勢無法得到充分發揮，均以失敗告終。
迅雷上市以來股價變化
到底該做什麼？迅雷陷入迷惘。
從資本市場上看，迅雷股價在2017年年中跌到一個低點，迫切需要新的風口。
迅雷找到的答案是——區塊鏈。更準確地說，是包裝上區塊鏈概念的玩客幣。
如前文所述，玩客幣是陳磊主導的項目，亦曾引發爭議，但也確實給迅雷帶來了價值上的重估。
2017年8月，迅雷推出新一代智能硬件“玩客雲”，來替代早先的賺錢寶。同時為減輕公司財務支出，設計出了玩客幣，替代水晶支付給提供資源的用戶。
根據迅雷的說法，玩客幣是依託區塊鏈技術的數字資產，用戶可以通過購買“玩客雲”硬件來挖礦獲得，獲得的玩客幣可以用來兌換網絡加速、存儲空間、共享內容等。
當時虛擬貨幣和ICO正受投機者追捧，於是在政府打壓後，無幣可炒的幣圈玩家紛紛把玩客幣作為替代品。
短短40余天，玩客幣的價格上漲80倍。而迅雷股價也在2017年11月末之前的30個交易日裡，累計上漲近5倍。
但實際上，玩客幣並無法套現，隨後在公司內訌中，迅雷大數據還指出，玩客幣沒有使用任何區塊鏈技術，是變相ICO。
再之後，已經更名“鏈克”的玩客幣項目，還被中國互聯網金融協會點名。
2018年1月12日，中國互聯網金融協會發布《關於防範變相ICO活動的風險提示》提到，以發行迅雷“鏈克”為代表，一種名為“以礦機為核心發行虛擬數字資產”（IMO）的模式值得警惕，存在風險隱患。
迅雷曾宣佈“All in 區塊鏈”，但區塊鏈成就不了迅雷。
相對靠譜些的，是雲計算。這部分業務能走多遠，前景也並不明朗。
2015年，迅雷推出的企業級雲計算產品星域雲，與小米、愛奇藝、bilibili、虎牙等公司達成合作。在2019年，星域雲推出星域通道服務，將共享計算技術能力進一步開放。
最新財報顯示，在今年第二季度，迅雷的雲計算和其他互聯網增值服務營收為2100萬美元，訂閱服務營收為2070萬美元，在線廣告營收為270萬美元，三個板塊的業績分別環比下滑0.9%、11.4%、30.4%。
曾有投資者詢問陳磊，迅雷的雲計算較亞馬遜、騰訊、阿里巴巴等巨頭有何種優勢時，陳磊未就星域雲特色給出解釋。
能在巨頭的夾縫中分一杯羹就不錯，確實不該奢望短時間裡有什麼優勢。
單純的下載工具沒有未來，而云計算的路，並不好走。
一如埋沒在互聯網發展浪潮裡的種種產品，用戶並不關心撕逼的結果如何，大家圍觀，評論，然後對迅雷和逝去的青春一邊緬懷，一邊遺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