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生命沉寂如海——讀吉本芭娜娜《甘露》

笨重的翻車魚


如果要把這個故事比作動物,那麼書裡反覆提到的翻車魚再合適不過了。
朔美失去記憶後,幾乎每天都要到水族館看翻車魚。它們長得笨笨的,甚至都有點蠢了,緩慢的遊動著,有時不會拐彎不小心撞到池壁上。
可是它們並沒有覺得這有什麼不好。和故事裡的每一個人一樣,並沒有覺得這有什麼不好。
朔美記憶的失去所帶來的意義和我看過的每一個故事中這一橋段都不同——不是為了增強悲劇氛圍,而是作為和過去的分割和告別,不得不說,是故事轉向溫暖的關鍵。
我最喜歡的,莫過於書中每一個人都或多或少的在心理上有所殘缺,但是每一個人都安之若素,並不是向殘缺妥協或就此麻木,也不是以此為契機發奮努力,而是平和的與之共處。每一次分離與失去,每一次異樣事件的發生,都好像知道明早天會亮、按下遙控器按鈕電視就會換到下一個頻道一樣,是邏輯上必然發生的事情。雖然大家還是會悲傷會失落,可是卻似乎並未因此而有所顛覆和改變。


愛情總像半透明石頭裡隱約藏著的玉


忘記了是吉本的哪一本書裡,男女主角有過午夜長談有過相互扶助的撐過難關有過身體的接觸,可是愛情卻總像半透明石頭裡隱約藏著的玉,似乎可以看見,卻很難得到,甚至不知鑿開石頭後是否存在。直到一個夜晚,女主角突然強烈的想念在外地出差的男主角,於是買了豬排飯搭火車跑到那個城市,男主角住在山上的小旅館,深夜不忍打擾店主開店門,於是打開窗子和女主角聊著天。我彷彿看到藉著山勢站在二樓窗口懷抱豬排飯的女主角,突然覺得所有的情緒都變得濃郁起來。是的,共度生死不是愛情,上床不是愛情,掏心掏肺不是愛情,可是午夜火車、冷掉的豬排飯、寒冷的冬夜嘴裡呼出的白氣、打開的二樓窗子,這就是愛情。
在另一個故事裡,以第一人稱敘述的女主角獨自旅行在鄉下小鎮,居住在傳說鬧過鬼的小旅店,卻在夜晚重新邂逅因意外去世的同性戀女友。兩人並無過多交流,可是天色漸漸要亮起來的時候,外面灰濛濛的天卻好像預示著所有曾經失去的陽光都要回來了。
我想說的是與村上相比,在吉本的世界裡性好像被放在了一個太過無所謂的地位。村上要寫內心的波動與愛情的來臨,總要用到這一橋段,而吉本好像只是把性當成一件需要交代一下的事情,彷彿是六點到了要吃晚飯一樣,並沒有寄託太多感情。


如果非要找同類,青山七惠也是同樣。可是仔細想來,青山七惠好像要更市井更踏實一點,平鋪直敘的描寫事件和心情。而吉本讓人驚訝之處,恰在於她總是將詭異、特別、不同尋常的事情當作市井來寫。她那種見怪不怪理所應當的口吻,輕鬆的化解了所有與生活的矛盾。

假如生命沉寂如海


假如生命如海,村上總是將你浸入海底,在窒息中逼迫你審視和直面自己,合上書如同憋氣好久後的第一口空氣。
而吉本卻總是讓你止步午夜的海邊,塞班島的亡靈湧上海灘,你知道太陽出來後一切壓迫感都會消失,你也知道太陽一定會出來。
於是能夠將壓迫感將孤獨感看作空氣的一部分,一呼一吸,不需要而已,卻並無阻礙。
假如生命沉寂如海,我想變成笨笨醜醜的翻車魚,我知道即使我不會轉彎,也不會碰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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