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匠的儿子(中)

狗匠的儿子差一点倒了霉,据说罪名是破坏上山下乡。

“陈秘书,把胜利大队的王学志叫来。”城北公社李书记板着脸说。

“怎么了?他可是胜利大队的红人呀。”陈秘书看出李书记的难为。

“你看看,”李书记手里拿着一沓材料,“这里面有大队文书的材料,还有革委会的几份信,更可怕的是有一份县委转来的材料,说王学志迫害下放学生的一些事……”李书记说完点了一支烟,眯着眼说:“我也没有办法,只能开除他的革委会成员了。哦,对了,顺便把胜利大队的下放学生杨小娟的回城令带去。”

陈秘书骑着自行车来到胜利大队大队部,直接找到王学茂,说:“王书记,王学志呢,要他到公社一趟。”

“啥事?他到淮河大坝上了。”王书记一边倒着开水一边疑惑的看着陈秘书,“咋地了?”

“公社有很多关于他的材料,说他迫害下放知青的事,唉——”陈书记不无遗憾的说。“还有,这是你们大队杨小娟回城的命令。”说着从黄军包里取出一张纸递给王书记。

“这样吧,我们一起到大坝上区找他吧。简直无法无天了!”王学茂心里想,尽管你再红,乡里乡亲的挨你欺侮,也不能无限制地放肆,敢破坏知情上山下乡呢。

王书记带着陈秘书一同来到淮河大坝上。老远就听到一团人聚在一起,发出噪杂的吵闹声。走近一看,王学志手里正拿着哨棒上下舞者要打面前的几个社员,旁边的草地上坐着本队的下放学生杨小娟。

“住手!”王书记冲上前大喝一声。

在场的人一下子停下了,也住了口。

“你们都散去吧。来,你来!”王书记一边支散围观的社员,一手指着王学志,“这是公社的陈秘书,就是来找你的。”

“嗯,是这样的,公社李书记叫我来找你,叫你到公社去一趟。”陈书记直接说明来意。

“找我啥事?”王学志把哨棒担在肩上,昂着头,侧着身子,一条腿站着,晃动着另一条腿,“啥时候去?”

“不清楚什么事,你到公社就会知道了。嗯,下午吧,下午就去。”陈书记知道不便在这时候跟他说具体情况。

“咳——,啪!”王学志咳嗽一下,吐了一口,“公社革委会咋不通知我呢?”

“你要知道,李书记也是公社革委会主任啊。”陈秘书马上语气严肃起来。

“那好吧。”王学志说完晃晃悠悠就要走。

“你站着,”王书记叫住要转身的王学志,并用手拉住他的胳膊,“我早就告你讲不要胡来,今天是怎么回事!那杨小娟回城的命令已经下来了,你说你是啥人,人家是城里人,说回去就回去了,你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人家能跟你吗!”

“大哥,这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王学志说着,眼睛却看着天。

“什么不关我的事!你整天在庄子里欺天压地的,我们村子里大都是一门‘王’,你看你干多少丧天理的事,你不会有好结果的,哼!”说完王书记拉着陈秘书就走了。

王学志愣愣地站在那里,张着嘴,看看远去的王书记和陈秘书,又转头看看坝头的杨小娟。

狗匠的儿子(中)

“文化大革命”结束了,听说中央里有几个头头倒了霉。说着那王学志也就三十多了,还是光棍一个。他手里好长时间没拿那根哨棒了,脱下多年的军装,换上好像多年没有洗过的棉袄,笼着手,转到村子里任何地方都没人跟他搭腔。

“大叔,你家今天有打麻将的吗?”王学志来到东场上王大成家门口。

“有,天天有,干什么?你又没钱干,问这干嘛呢?”王大成头也不抬,手里编着筐。

王学志也觉得自讨没趣,走到锅屋门前,那里有几个十几岁的孩子正在摔皮卡。他伸手摸着阿雨的头,拓了拓,说:

“你看,长得像磨椊子高,乖乖,都上初三了。”

阿雨仰起头,瞪了他一眼,坚定的说:“别看我长得矮,将来我要找十个老婆,不像有的人一个老婆都找不到。”

“你他妈的,反了你。”王学志伸手要打阿雨。

“你干啥呢?跟一个小孩子较啥劲啊,没出息。”王大成说着站起来,走到阿雨面前,“别再难揍了,世道变了,你要再像以前那样欺负人,不行了。”说着,把阿雨拉在怀里,好像自言自语地说:“孽做多了,连小孩子都看不起,活该!”

王学志靠着锅屋的山墙,拾起地上的烟头,点着了,啜着嘴使劲地吸。黑黑的脸在阳光下发着锅灰一样的光,大大的鼻子没有鼻尖儿,堆在脸上像一个大蒜头。眼角好像得了偷针科,显得红肿,在这温暖的阳光下睁不开。

“每家每户去一个人到东场上仓库开会,有重要的事!”胜利大队第四生产队队长王学产挨家挨户的喊着,来到他的二叔王大功家门前,“二叔,喊上大叔、三叔他们几家都到仓库去开会……”

“好的,是不是要分生产组的事啊?”王大功看着队长问道,他前几天就听说生产队要分成几个小组。

“学志,你也去,到仓库开会。”队长顺到前头王学志家门前,正好看到王学志出门。

“开会?开啥会?”王学志一听到开会,马上就眼睛一亮,来了精神,“是不是又要斗……”。

“哦,不是斗谁,是分小组的事情。”队长也没有停脚,说了声,就朝南面老郭家走过去。

四队大约有二十多户,人口一百八十余人。每家的户主大部分到了。

“不要说话了,现在我们开会。”生产队的仓库就在东场上王大成家东面,一排房子七八间吧,最东面一间是看仓库的老党员郭占云住的屋子,西面几间是堆放种子的,中间两间是空屋,平时就是堆放生产工具什么的。门前是一片场,午秋二季这里是最繁忙的地方,四面八方的粮食拉到这里,几个老牛各自拉着石磙子一圈圈的转,把粮食打出来,又一个个旋成一丈多高的粮食堆儿。这里也是儿童们的乐园,打皮卡、弹弹子、斗鸡(搬起漆盖对顶的游戏)、打雪仗、正月十五撂火把……

“现在我们要分小组了,我们队二十多家分成四个小组,就是五、六家一个组吧。”队长看到大家鼓噪起来,就停下了。“是这样的,原则上是按照我们住家的位置来分的,东面靠近东场上的大叔、二叔、三叔、还有狗匠家、老郭家为一组;铁路边的我家、四哥家、五哥家、顾嫂子家、王学良家、王学起家、王士成家为一组……”队长这么一说,在场的二十多人炸起了锅。

“不行,我不愿意跟狗匠家一组!”王大成的声音最大。

“咋地了呀,大叔?”王学志瞪大眼睛看着他大叔。

“咋地了?你应该问问你自己,偷鸡摸狗,欺弱逞强,好吃懒做,什么孽事你没干过,哼!”王大成一边说着一边从腰里拿出烟袋安上,“吧嗒吧嗒”地抽起来,眼睛看着地。

空气像凝固了一般,晌午的阳光已经竖起,斜斜地照进仓库的大门,也照在王学志的脚上,分明的能看到破旧的棉鞋边上漏着一个黑黑的脚趾。

“其实,王学志家也不算拖累,就他和老婶两个人,总该比有的家一家五口人只一个劳动力要强吧。”队长看着王大成劝他。

“那也不行,就是不能跟他一组!”王大成的语气那么坚硬。

“哼,你不愿跟我一组,我还不愿跟你家一组呢。”王学志虽然嘴硬,但是软软的语气透着他的心虚,要是几年前绝不是这样的了。

“那这样吧,你们要是不要他,那就跟我一组吧。”队长宽宏大量,才不至于分不下去。

“我不同意!”蹲在角落里的王学良发了话。

王学志听了,一个转身,面朝屋角,扬起厚厚的眼皮瞪出眼珠。

“你个四类分子,你有说话权吗?老东西,想当年没给你搞死算你巧了!”王学志昂着头说,好像比对方高出一丈。

“混账!你再说一遍,老子跟你拼了。”王学良满腔怒火,甩掉烟袋,站起来。

在场的王学贵、王学起、王学兵,还有老一辈的王大成、王大功都不愿意了,“揍他,混账东西,揍死他!”说着都站起来,眼光都朝着门口盯住王学志。

王学产赶紧朝中间一站,支起手,说:“算了,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了。”又转过身来看着王学志,“你也是的,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别提那些事了。”

王学志见情况不妙,趁机走了,嘴里嘟囔着:“你不要能,走着瞧。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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