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鵬談草書

  草書分章草與今草。章草的創造時間,有的說秦代,有的說漢代,現在多數學者認為草書創造者是秦漢之際的一般群眾。因為隸書不便在短時間內寫成,於是把隸書分解拆散,逐漸加以規範化、美化,就成為章草。章草因是隸書的草定,所以保留著隸書的結體以及所謂“蠶頭”“燕尾”等筆畫形跡,章草的每個字獨立不連寫,只要看《急就章》就可以明瞭。


  現在常見的草書是今草,相傳為後漢張芝所創。從風格來看,可以大體分為三種類型:


  一種可以後漢張芝與唐代張旭、懷素為代表。所謂“狂草”,起伏很大,上字與下字相連,行與行的間隔打破。張旭傳世墨跡有《草書古詩四帖》,懷素傳世有《自敘》《苦筍》《論書》等帖。


  一種可以東晉王羲之、王獻之父子為代表。王羲之的書法,為歷代統治者特別是唐太宗所喜愛,稱讚為“龍跳天門,虎臥鳳闕”,被推崇到“書聖”的地位,代表作品草書有《十七帖》《初月》帖等,行書有《姨母》《奉桔》《喪亂》《孔侍中》等帖。王獻之是羲之第七子,繼承父風並有創新,《鴨頭丸》帖是他的代表作品。


  一種可以陳、隋間(公元 5-6 世紀)智永和尚為代表。智永是王羲之的第七代孫,傳說曾 40 年不下樓,寫《真草千字文)800 本(一行真書,一行草書)。孫過庭的《書譜》是著名的書法理論著作,通篇以草明 . 王寵章草《急就章》(局部)體書寫,在草書中有重要地位。


沈鵬談草書

明 . 王寵章草《急就章》(局部)

  前人談論書法,曾說“書凡兩種:篆、分、真為一種,皆詳而靜者也;行、草為一種,皆簡而動者也。”(《藝概》)草書的特點,概括說來就是“簡”和“動”二字。蘇東坡曾說“真如立,行如走,草如奔”,不同類型的草書,其運動感也不完全一樣。上面列舉的三種草書類型,倘把作品並排在一起作對比,可以明顯地看到第一種類型筆畫最簡,動勢最大;第二種類型、第三種類型的動勢依次遞減,結體比較平穩,字與字間沒有引帶,不相連接。有人認為初學草書的人從孫過庭《書諧》、智永《千字文》入手比較穩妥,張旭、懷素的狂草可待功力較深時再進行練習,這個意見是一種經驗之談,可作參考。


沈鵬談草書

《沈鵬書莊子》


  草書變化方法很多,有關草書簡化原則,可以參看于右任編的《標準草書》一書,是解放前出版的,現已再版。但筆者以為草書的簡化不必單一,失去了書法的豐富性。


沈鵬談草書

唐·孫過庭《書譜》(局部)


  熟記草書字形和掌握草書簡化規律,對學寫草書無疑是必須的。但僅做到這點還不夠。因為草書作為一種書法藝術,不僅是符號而已。熟知草書寫法還不一定寫好草書,如要寫好草書,更重要的是要懂得草書在藝術上的特點。前面說過草書是簡而動者,掌握草書的運動感很重要。而運動又應當是有節奏的運動,所以草書的運動感和節奏感相關連。《草訣百韻歌》寫道:“草聖最難,龍蛇競筆端;毫釐雖欲辨,體勢更須完。”草書的筆法變化最多,清代劉熙載說:“草書之筆畫,要無一筆可以移入他書:而他書之筆意,草書卻要無所不悟。”前面說的“龍蛇競筆端”可以理解為:書法家在書寫草書時,篆、隸、真各種書體的筆意都聚集筆端,形成飛動之勢。這話很深刻。


沈鵬談草書

東晉·王獻之《鴨頭丸帖》(局部)


  寫草書,細微處是必須注意的,否則容易空虛浮滑;另一方面,如果只注意細微處不注重體勢,應當說是更大的缺點。那樣就使作品呆板、僵硬,缺乏生氣。明代宋曹有一段話:“作行草書須以勁利取勢,以靈轉取致……無非要生動,要脫化。”舉例王獻之的《鴨頭丸》帖,筆法勁利內含、行氣貫注,轉折處靈活,又能控制筆力,好比騎自行車,轉彎時既靈活又能牢牢把握車把。書寫時為了取勢,書寫前要胸有成竹,凝神屏氣,落筆遒勁有力、不猶豫,不改筆,寫得不好寧肯重新寫過,也不在書寫時舉棋不定,行筆呆滯無力或戰慄。為了使書寫作品富於韻致,草書在轉折、牽引處特別要緊。一般說來要靈活、婉轉,有時細如遊絲,有時若斷還連而氣仍貫注。這對於加強草書的體勢(運動感、節奏感)十分重要。孫過庭曾說:“草乖使轉不能成字”,意思說草書如果“使轉”處理不好就不成為草書,可見“使轉”在草書書寫中有多麼重要。


沈鵬談草書

東晉·王羲之《遠宦帖》(局部)


  為了加強體勢,草書最講究變化,以下從用筆與結構兩方面談。


  用筆方面:包括正確提頓、緩急、輕重、中鋒偏鋒等對立統一的因素。提頓與輕重相關連,提筆輕,頓筆重。緩與急相輔相成,不能一味的快或慢。當快時要快,當緩慢時要緩慢。快與慢交替運用。還有用墨的濃淡乾溼,也應有變化。淡墨與濃書家的風格不同,有的側重用偏鋒,有的側重用中鋒。純用一種的比較少,容易使風格單調,常常是交替使用。


  結構方面:攲與正相反而相成。字的上與下、左與右在不齊整中求齊整,在不平衡中求平衡。疏與密的搭配也要講究,從前有人說:“疏處可以走馬,密處不能容針”,用極誇張的語言,說明疏密變化關係。此處舉本人寫的薩都剌《滿江紅》為例,書寫時不十分注意行間的齊整,每個字不斷打破平衡而又達到全局的平衡,大小、輕重參差。


  章法方面:重體勢就要重章法,把一幅字看成一個生動活潑的整體。字的大小參差,行間的避讓枯榮,佈局的虛實輕重,都要著眼全局,同時小處也不輕易放過。當代毛澤東的草書就是非常重章法的,看他寫的草字,全局在胸,運用自如,似乎隨筆一揮而就,達到很高的境界。


  草書的結構,貴在通靈超脫。書寫中有時筆與筆交叉形成圈眼,如圈眼過多易使人感到俗氣生厭。再是有的字沒有骨力。唐太宗李世民批評“行行如縈春蚓,字字如綰秋蛇”,圓而無骨,就是針對那種筆力軟弱,扭結糾連的草書而言。草書要有氣勢,但不等於浮華;要樸素但又不等於呆板。此中道理可以逐步自己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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