皿方罍流失之謎(三):皿方罍器身、器蓋合體屢屢失敗,令人遺憾

導語:1926年,英國商人、收藏家巴爾成為了方罍器身的第一個真正的收藏者,後又輾轉到日本收藏家新田棟一手中。皿方罍器蓋則在建國後,收藏在湖南省博物館。器身和器蓋的持有雙方,60多年間經過數次努力,都未能促成二者的合體,背後又存在哪些不為人所知的難題呢?

1926年,藏有皿方罍器身的上海的大古玩家李文卿和馬長生,將方罍以80萬美金賣給了英國商人、收藏家巴爾(A·W·Bahr)。於是,巴爾成了方罍器身的第一個真正的收藏者。

第一次合體契機:因要價過高未能成交

巴爾很快也獲知了方罍器蓋尚在湖南的消息,又火速託古董商人石某以14萬銀元購買方罍之蓋,以配成全器。石某在利益的驅動下,不顧安危,再次到桃源活動尋找方罍器蓋。不料一到桃源,正好遇到賀耀祖的軍隊在徵兵,石某被抓了個正著。於是石某在獄中被關了一年多,並被罰款10萬元後才獲得釋放。出獄後,石某將自己的不幸遭遇講述給巴爾,感嘆道,給方罍配成全器恐怕只是個夢想了。

皿方罍流失之謎(三):皿方罍器身、器蓋合體屢屢失敗,令人遺憾

但巴爾並不願意就此罷手。沒過多久,他又託人直接找到周磬密商,欲以20萬塊銀元讓周團長幫助尋找方罍蓋。暗藏寶物的周磐故作不知,他一邊答應巴爾幫助尋找,一邊說軍費不足,難以派兵,希望巴爾出50萬美金,一定能促成此事。巴爾連說“NO”,他最多隻能出20萬大洋。由於周磐的堅持,此事終未成交,錯過了方罍蓋身合一的契機。

建國後,周磐主動獻出方罍蓋,一直收藏在湖南省博物館

1927年9月,毛澤東受中共中央的委派,以中共中央特派員的身份前往長沙,領導湘贛邊界的秋收起義。起義部隊在農村中從小到大地開展游擊戰爭,為後來各地工農紅軍和農村革命根據地的大規模發展奠定了基礎。此後,中央根據地的不斷擴大,湖南的工農革命進入全盛時期。

1930年10月起,國民黨反動派多次對中央根據地發動“圍剿”,湖南陷入戰爭不斷的局面,無論是當時的國民政府還是個人,都無心也無力再關注方罍之事,方罍身的下落,漸漸銷聲匿跡,淡出了國人的視線。而方罍蓋,一直被周磬秘藏,從不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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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磐

周磐畢業於保定三期,自桃源擔任團長起,又升到湘軍八軍一師師長,獨立五師師長的位置,曾經是彭德懷在湘軍里名氣較大的老長官之一。彭德懷發動平江起義後,周磐被國民黨剝奪了兵權,以後從事參謀和軍事教育工作,直到解放戰爭末期才重新出山,擔任宋希濂的副手,後又任國民黨十四兵團副司令兼一二二軍軍長。蔣介石逃往臺灣後,周磐跟隨宋希濂大軍逃到大西南,於1950年在昆明被俘。

1952年,周磐向政府寫了一份“補充坦白材料”,主動交待了皿方罍出土和流轉離散的詳細經過,並獻出方罍蓋,以期“立功贖罪”。就這樣,被周磐秘藏了30年的方罍蓋從此回到了人民手中。

1952年4月的一天,根據管理條例,湖南省政府副主席金明將方罍蓋移交給湖南省文管會,囑咐要“妥為保存”。文管會得到方罍蓋後做好登記,存入庫房。

皿方罍流失之謎(三):皿方罍器身、器蓋合體屢屢失敗,令人遺憾

1956年,湖南省博物館成立了,方罍蓋被文管會移交給湖南省博物館。當時在博物館負責青銅器研究的高至喜被深深地震撼了!經過對方罍蓋的反覆釋讀、考察研究,高至喜推測,該方罍為商朝晚期鑄造,是殷商的高級貴族之一皿氏家族的器物,中原商朝人南遷時帶入湖南。雖然考古發現表明,湖南一帶在商朝中前期已掌握了青銅鑄造技術,但要鑄造如此精美複雜的方罍重器還缺乏能力,而且方罍的器形、紋飾、銘文完全屬中原殷墟風格,皿方罍的顏色黑亮,是所謂的“黑漆古”,它需要在腐蝕酸的環境中埋藏千年以上才能形成,這與中原青銅器在鹼性土壤中所形成的顏色不同,顯然應該是中原商朝人南遷時帶入湖南的。

高至喜對方罍蓋的準確斷代,使方罍蓋成了湖南省博物館內的一件重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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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皿方罍”銘文

一個偶然的機會,高至喜在待處理的建國初期的檔案中,發現了周磐的“補充坦白材料”,才知道方罍蓋已留下傳奇的身世,也才知道它和方罍身分離已多年,方罍身早已去向不明。方罍身是和方罍蓋一起出土的事實讓高至喜展開了對方罍新一輪的研究。高至喜也曾多方打聽皿方罍器身的下落,但終未得到任何消息。於是,他綜合自己對皿方罍的研究,在1964年主編《湖南省文物圖錄》時,先行刊佈了方罍蓋的資料。

高至喜在《湖南省文物圖錄》中刊佈的皿方罍資料中這樣介紹道:皿天全方罍是商代晚期盛酒器。傳1922年於湖南省桃源縣漆家河出土。器身藏家不詳;器蓋現藏湖南省博物館。器蓋通高21.5釐米。該器形體高大、富麗堂皇,蓋形似廡殿式屋頂,四角和四面中間共飾八條粗大扉稜,以雲雷紋襯地,以獸面紋為主紋,空隙處填夔龍紋,在主紋和扉稜上再飾雲紋,器口銘有“皿天全作父己尊彝”八字,故名“皿方罍”。整器造型雄渾莊重,集立雕、浮雕、線雕於一身,透出中國青銅器鑄造鼎盛時期的高超技藝和攝人心魄的氣勢,是迄今為止出土的方罍中最大、最精美的一件,是其他古代青銅器無法媲美的,堪稱“方罍之王”。

研究青銅器以來,高至喜從未見過如此精美華麗、如此威儀尊貴的青銅器!可惜的是,器身下落不明,成為湖南博物館難以言表的痛。

皿方罍為何如此珍貴?

在青銅器中,以青銅罍最為珍稀尊貴。

青銅罍誕生於商代晚期,流行於西周至春秋中期,絕跡於戰國時期。由於青銅罍流行的時間短,數量少,尤其是方體罍更是十分稀少,歷經3000多年能保留下來的,已十分罕見。在這些罕見的青銅罍中,皿天全方罍無疑是其中最傑出的代表作品,無論是造型、紋飾,還是銘文、色彩都具有無與倫比的藝術價值,冠之以“方罍之王”一點也不誇張。

作為重要的禮器,在王室和貴族的盛大宴會上,罍是必備的酒器。中國第一部詩歌總集《詩經》裡常提到罍,《詩·周南·卷耳》:“我姑酌彼金罍”。這裡的“金罍”即是青銅罍。這句話的意思是:“我姑且斟滿那酒罍。”

皿方罍流失之謎(三):皿方罍器身、器蓋合體屢屢失敗,令人遺憾

“皿方罍”紋飾拓片

然而,方罍之王的資料刊佈20多年過去了,它的器身依舊如泥牛入海,沒有絲毫音信。方罍器身何在,越來越成為湖南省博物館人的牽掛之事。難道讓皿方罍身首合一隻是中國文博界的一個幻想嗎?

失蹤60多年後,皿方罍身現身

皿方罍流失之謎(三):皿方罍器身、器蓋合體屢屢失敗,令人遺憾

1992年,訪日歸來的馬承源帶來的消息,彷彿是冬天裡的一把火,瞬間溫暖了高至喜和他的同仁們。方罍身失蹤60多年後,終於有了下落!

新田棟一在得知方罍蓋在湖南博物館後,也迫不及待地希望收購器蓋,他深信那會是一件精美絕倫、令世界文博界瞠目驚歎的青銅藝術品。新田也明白,冒然前往中國也許無助於成事,他擔心中國方面向他討要國寶,畢竟這是戰爭時期中國流失的文物。

馬承源走後大約半個多月的時間,新田給湖南省博物館打來了電話,接電話的是熊傳薪。熊傳薪將方罍蓋的尺寸報給了新田,新田核對後發現,湖南館藏的方罍蓋正好可以蓋上他私藏的方罍身。


雙方多次談判,但誰也不想“讓”出寶物

新田再也坐不住了。他迫切希望能得到青銅方罍,於是直飛上海,再輾轉來到湖南省博物館。在高至喜、熊傳薪等人的陪同下,新田親睹了方罍蓋的威容。他將自己特地帶來的方罍器身的彩色照片,從尺寸、造型、紋飾、顏色以及鑄造工藝等各個方面,與湖南省博物館的方罍器蓋圖片、實器進行了仔仔細細的對比研究,認為確實是一器無疑。

新田在長沙呆了三天,天天圍著方罍蓋看,有時候還湊近了看,蹲下來為它拍照,似乎永遠也看不夠,要把它的每一個細節都刻印於腦海之中似的。新田臨回日本前,湖南博物館方面為他餞行。餐桌上,新田真誠地表達了自己的美好願望:“要是蓋子能和身子配合在一起,就是一件非常完美的東西,我想把蓋子買過去,把殘缺不全的皿方罍變成一個整體。我想我們每一個人都希望身蓋合璧……”

他表示願意出資50萬美金給湖南省博物館捐建一座精良的陳列室,外加捐贈一品西周初期的精美方形器蓋以換取皿方罍蓋。

皿方罍流失之謎(三):皿方罍器身、器蓋合體屢屢失敗,令人遺憾

湖南博物館

湖南博物館方面對新田購買方罍蓋的想法並不感到吃驚。任何一個收藏家都希望自己的藏品是完整的、完美的,獨一無二的,況且是這樣一件幾十年來身首各異兩茫茫的絕世精品。但是中國的博物館只有把流落到海外的文物搶救回來的職責,哪有把自己的文物賣出去的道理?為了不影響國寶迴歸,湖南博物館委婉而友好地回答說:這事我們沒有權力決定。

但是,當湖南省博物館把新田棟一開出的條件上報給國家文物局時,國家文物局明確表示不同意新田的收購條件,而且同時提出能否向新田收回方罍器身。100多年來中國文物大量外流的災難史早已引起中國政府的高度重視,採取了一系列的措施搶救海外流失文物,取得了一定的收效,但是,仍有大量珍貴歷史文物隱身海外,難以追回。湖南作為文物大省也不乏珍貴文物流散海外,至今無法迴歸。皿方罍器身好不容易被發現,不能錯過迴歸機會。雖然不管它身處何方都無法改變它是中國國寶的出身,它代表著中國古代一個朝代的歷史、文化、藝術乃至政治制度發展史,迴歸故里有著更深遠的意義。

皿方罍流失之謎(三):皿方罍器身、器蓋合體屢屢失敗,令人遺憾

新田返回日本東京後,仍無法平靜激動的心情。他將博物館的照片和自己的方罍身相比對,越看心裡越美,要將方罍蓋身合一的願望也就越強烈。當他知道中國拒絕了他的提議後,極度失望,他認為重要的器身在自己手裡,中國人羨慕去吧,嫉妒我吧!不管中國人怎麼恨自己,器身就是不賣給中國人。

1994年4月,又是一個櫻花燦爛的季節,新田向湖南省博物館發出了邀請,請他們去日本東京作實器考察並進一步商談轉讓方罍蓋之事。賓主雙方徹夜暢談,這是一次水平極為高超的談判,話題始終圍繞著同一個主題:這件分離了半個多世紀的皿天全方罍,應早日團圓!新田重複著他可以重金購買方罍蓋的想法,湖南的三位專家卻動員新田將方罍身捐給湖南省博物館。

但是,新田一生都在從事青銅器收藏,他對方罍器身更是鍾愛有加,怎麼也不可能捨得捐給他方,這一點湖南人早就料到了。況且他們心裡也很明白,即使新田願意捐出來,以博物館現有的資金狀況,恐怕也無力接收這件寶物。

收購條件始終談不攏,雙方便退而求其次,希望蓋身能合在一起作一次完美展出。為此,日本之行後,湖南博物館和新田一直保持著聯繫,反覆磋商合展之事,曾先後提出在上海博物館、新加坡博物館展出等幾種方案。但是,這些讓人激動的方案都因國情、法律等種種難以逾越的現實問題沒能如願。

皿方罍流失之謎(三):皿方罍器身、器蓋合體屢屢失敗,令人遺憾

血方罍局部細節

收購、捐贈、合展諸事都無法進行,“皿天全方罍”又一次錯過身首合一的契機。

不知道“方罍之王”身、蓋離散的悲哀要延續到什麼時候。時光繼續流逝,新田和湖南省博物館各自懷著一份遺憾與期待繼續著各自的努力。

何時才能盼來皿方罍的合體呢?答案無人知曉。但冥冥之中,卻有一份緣分在等待著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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