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村"里追梦人 | 追记宁海茶院乡许民村党支部书记叶全奖


对于“石头村”来说,这是再普通不过的周六。

一大早,便有游客驱车到此,在这片连绵的绿色和浪漫的花海中,拥抱自然,欣赏春色。

不过,对于老百姓来说,这却是一个这样令人悲伤的日子。

就在前一晚,因连续奋战防疫复工,好支书叶全奖突发不适,不幸离世,年仅57岁。

一屋一树、一桥一路、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留在这儿的一切,都还在讲述着关于他的故事。但这个“石头村”的追梦人,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9时50分,村口设卡处。

远远就看见一群穿着红马甲的党员志愿者,示意来者停车,逐一检查甬行码。

领头的是66岁的党员叶府陆。他戴了顶棕色的遮阳帽,黑眼圈有点重。17日晚,听到叶全奖病倒的消息,他和几个村民第一时间赶到医院,不想等来了噩耗。

“昨晚一直守夜到12点,早上先去了灵堂,才来卡点值班。毕竟,有些事,还是得继续做,以慰书记在天之灵。”叶府陆轻轻摇了摇头。


许民村村口的防疫日志,是从大年初一开始的。劝退纷至沓来的观光客,查验进出车辆和人员、做好村内防疫宣传……事不大,却琐碎。

在许民村,“进村”叫做“上山”,因为这平均海拔200米,山里头,湾里湾。

几乎每一天,叶全奖都会从宁海城区驱车十几公里“上山”,到村里坐镇。连续作战,痛风发作,他却瞒住了众人,痛到受不了了,才到其他乡镇卫生院打点滴。

再后来,叶全奖整个脚的关节红肿到变形,连牛仔裤都套不进。可他照样开车“上山”,离合器、刹车器照样踩。

“这真的是毅力。”外出经商的村民叶小畅说,即使一瘸一拐,叶全奖还是宽慰大家说没事,把鞋子脱掉打赤脚就不疼了。

叶书记的身体底子不好,几乎全村人都知道。大概9年前,叶全奖就因心脏问题做过一次大手术,体重掉了三分之一,瘦到脱了相。

医生当时就建议他,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但他就是闲不下来,一心都扑在村子上。”大儿子叶华锋说。

防疫复工期间,叶全奖更是全身心地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一度,他的心跳一分钟160多下,但去上海复查的行程却一拖再拖。

本周一,叶全奖拗不住家人去上海看病,但第二天一大早,大家又看到他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村子里。

“他说,村里最近事太多,自己吃点药就好……”叶府陆没有往下讲,只是紧紧攥着手上的甬行码。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10时55分,石屋古村。

石屋、石巷、石墙、石路、石拱……这里是宁波市内现有建筑群规模最大、保存最完整的石屋古村,距今已有700多年的历史。

51岁的村长叶秀蓬记得,就在石头铺就的巷道里,自己坐在石头凳上,第一次听叶全奖谈起“石头村”。

那是2008年,5个自然村合并的许民村第一次换届选举,叶全奖是村党支部书记的候选人之一。


“我们要创造一个‘石头村’,让这满山的青山绿水变成金山银山。”叶全奖意气风发,信心满满。

要知道,这可是个出了名的穷村,山里的农产品手提肩扛4个多小时才能到集市叫卖。因为口袋太瘪,出门在外连头都抬不起来。

“能把我们这个穷地方,从山沟沟里带出去?”叶秀蓬觉得,眼前这个人比一般人看得远。

但新官上任后,叶全奖却举步维艰。

他打算将祠堂变成异地重建古色古香的建筑,却遭到了80%叶氏族人的反对:这是大家凑钱修的,整个村子也就这么个钢筋水泥的新做派,为什么要重新造?

“以前是‘农村包围城市’,以后要变成‘城市包围农村’。”叶全奖的话,一开始并没有得到所有人的理解。

在住了一辈子石头房的村民眼中,只有钢筋水泥代表着现代文明,代表着更好生活。被大山禁锢住思想的他们,并不清楚乡村振兴的真正内涵。

开展村庄环境整治,要消灭一个个随意丢弃在路上的烟头。一下子改不过习惯的村民,一路跟在叶全奖后头谩骂。叶全奖笑笑,也不恼。

开发花海流转土地,原先的坟墓要集中迁移。个别村民拉横幅、敲大锣,天天和叶全奖对着干,甚至划花他的车子威胁。叶全奖依旧笑笑,不发火。

“即使心里有委屈,他也从没生过气。他总说,我是村民选出来的,要怀着公心为村里做事情。”叶秀蓬说。

坚硬朴质的石头,被漫山的苍翠和盛开的繁花温柔包裹,生命透过缝隙寻求出路。

12时20分,房车基地。

“十天前叶书记就是坐在这个位置,村庄的新规划,我们一聊就是4个小时。”得知噩耗后,宁波安茉文旅发展有限公司总经理周宏一宿没睡。

7年前,周宏曾受邀来这考察,却因尚未改造的村庄破败没落转身离开。去年夏天,他再一次来到许民村却大吃一惊,眼前的小山村已完成华丽蝶变。

“叶书记老了很多,头发也掉了很多,但只要一谈起‘他的许家山’,还是满脸兴奋,跟个年轻人一样。”周宏说。

当即,他决定投资,他相信的不仅是这块土地,更是眼前这个人。

此次疫情中,受到冲击最大的莫过于文旅产业。眼看辛辛苦苦打造的景点、项目因疫情停业停工,周宏很心急。

3月6日复工那天,叶全奖来了,还拉来矿泉水、消毒液还有口罩。他宽慰周宏不要心急,有困难,有他在。

一方面抓疫情防控,一方面全力推进项目的洽谈落地,让冬天损失的能在这个春天补回来。

规划的玻璃栈道要尽快落实、从山脚到山顶的夜间灯带要衔接各部门、山顶小火车项目要尽快推进、想办法争取一部分工会疗养资源……叶书记俨然成了急性子,好像总有什么在后头追着,让他快一点,再快一点。

“项目推进最怕就是落地,但叶书记让我们很放心。他亲力亲为跑部门、跑资金、抓进度,到处奔波,让企业可以只做自己擅长的事。”周宏说。

“爬山,可欣赏古村;玻璃栈道,可欣赏梯田;不同的季节还有不同文旅项目,放风筝、啤酒节、采摘乐……”无数次,两人面对面坐着,畅聊未来,说要把“石头村”升级为“世外桃源”。

“正是大展拳脚的时候,我知道他心中有雄心壮志。”周宏顿了顿,叹了口气,“过去碰到困难,总会下意识找书记,现在回头想想,也许是增加他的负担了吧……”

13时15分,游客集散中心。

这里是叶全奖在许民村的家。

2011年,担心游客没地吃饭,也为了打消村民的顾虑,他带头开办农家乐;之后,看到村里农家乐火起来了,他又主动把自己家的关了,将这里改造成村里的游客集散中心。

此刻,这里是简单设立的灵堂。虽说受疫情影响,丧事从简。但送来的花圈和鲜花,还是摆满了庭院,还有些人远道而来或慕名而来,希望见叶全奖的最后一面。


73岁的王善炉一直靠卖茶叶为生,但村里的茶叶品种不好,价格总卖不高。叶全奖让他到安吉去学习,更新了优质茶种,现在最好的茶叶一斤可以卖1000多元。

“70后”叶培养是2016年辞职回村开农家乐的。他记得小时候,父辈们的生活太苦,只能外出讨生活;现在,村子发展了,即使在家门口,照样可以赚钱谋生。

“叶书记勉励我们,‘旅游开发,前途很大’。这8个字,我牢牢记在心里。”现在,叶培养22岁的儿子也在学厨师,今后可以继承父亲的衣钵,不用再离乡背井。

生姜、番薯、土豆、土酒……村民只要在家门口摆个摊,就能售罄,人均年收入至少是2007年的10倍。

“叶书记给许民村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院子里,前来吊唁的村民三五成群,絮絮叨叨说着心中的叶书记。

他会因谈成个新项目,凌晨3、4点兴奋得打电话;他会关心村民吃没吃饭,却对孩子的学习并不上心;他会把车子开得飞快,就为了提高工作效率……

他总是说,现在村子硬件有了,名气也有了,就是软件不够,业态不够,还需要再多做一点;他总是说,只要村民钱包鼓起来,自己就高兴;他总是说,自己身体还吃得消……

十多年如一日,叶全奖的付出和汗水,一点一滴都留在了这片土地上,浸润出一个更加生机勃勃的美丽乡村。

曾经默默无闻的空心村,终于和“石头村”紧紧连在一起,每年吸引全国各地游客60多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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