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靖边:张宇———山杏(一)

山 杏(一)

(小说)

张宇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国实行土地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农民的生产积极性空前高涨,多年禁锢人们的政策有所改变,人们的思想观念也在逐步转变。

陕北大地上的天气也随人愿基本上风调雨顺,再加上农民的辛勤耕作,基本上解决了吃饱饭的问题。有些思想比较活跃的农民开始了小商小贩,甚至有个别农民用手扶拖拉机搞起了长途贩运。但农民手中缺的还是钱,灯火油盐钱只能在乡镇集市上用农产品卖的钱进行购买,穿戴基本上和以前没有两样,一年下来只能余点粮食,其他干点什么就不敢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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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丰收在望时的七月中旬,山杏高中毕业了。经过七月六、七两日决定命运的高考,山杏未能考上她梦寐以求的大学,告别了苦读三年的中学回到了圪坨坬老家。山杏原来是位性格开朗、爱说爱唱、美丽聪明的姑娘。初中考高中时以全乡第二名的成绩考入全县唯一的县高中,乡上考第一名的是同乡榆树咀她的同班同学刘远。

山杏虽说是农村娃娃,但从小学到高中毕业基本上没有怎么劳动,即使是节假日,她最多是帮家里洗洗涮涮、放羊、割点猪草、春种时点籽什么的,捡轻活干,至于重活哥哥不让干。哥哥说:咱们农村娃娃的命天生就苦,干重活累活有的是时间,你给咱争口气,好好学习争取走出咱穷山沟圪坨坬。山杏从内心感激有这一位好哥哥。父亲去世的早,她记得从父亲去世那天起,哥哥就再也没有上学,还是个娃娃的哥哥就回生产队劳动挣工分了,在她的印象中哥哥是家里的顶梁柱、当家人。哥哥从小心灵手巧会砖瓦活、木工,凡是农村活哥哥样样是个能手。虽说是没有父亲的后生,可他是三乡十里的农村姑娘爱慕的好后生。嫂子就是邻乡一个村的姑娘,在农业社时全县修国防公路时和哥哥相识相好而结婚的算是自由恋爱的一对。虽然家里困难山杏和妹妹山桃一直上学,家里的重活轻活哥哥一肩挑。上学时妈妈常说:你们没有父亲的娃娃理短,千万不要给咱闯下乱子,咱们没人护你们,凡事让着人家。由于有哥哥护着罩着她和妹妹在上学期间没怎么受别的娃娃欺负。嫂子也比较贤惠能干和哥哥结婚几年没有吵过嘴红过脸,一心一意跟着哥哥操磨这一家人的光景日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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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杏从学校回到家里后几乎闭门不出,像是做下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谁也不想见,什么也不想做,没有时间概念,没有饥饿感觉,不阴不阳,昏昏沉沉,觉得愧对这个家庭。是妈妈和哥哥用血汗在供自己上学,自己太不争气。至于说补习复读那是她说不出口的,再也不能给这个没有父亲的家庭增加任何负担。她感到脑子一片空白,浑身出水气短胸闷,像是一场大病来临。但又感到老闷在窑里总不是个办法,毕竟嫂子是外娘养的,嫂子劳动一天回家是什么看法呢?她想出去走走,却浑身无力,想和家里人说话又怕和他们说话。虽然脑子一片空白,但她又想了好多好多。妹妹初中毕业就没有再上学,和临县的一个养路工订婚,明年正月二十就要结婚。自己一片茫然,在家务农?她从小上学,不知如何下地抓挖,今后的生存怎么办?(上世纪八十年代陕北女娃还没有出外打工这一说),结婚嫁人,她一个学生娃娃,上学期间一门心思学习考大学,和男同学也没有说过几句话,不要说与社会上其他人接触了,让她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结合,她是死也做不到。实际上山杏从毕业到现在一个多月还没有从中学生的状态走出来,严格说她还是个中学生娃娃。

山杏家住陕北北部的三边县,属黄土高原丘陵区和内蒙古草原结合地带的南沟乡东山梁村委,全村由三个自然村组成,它们分别为圪坨坬村、榆树咀村、圪针梁村,全村有一千多人。山杏家住在圪坨坬村,家有三孔土窑洞,背靠杏树山,山上有一片野生的杏树,硷畔下面有一条清水河,清水河长流不息,清澈见底。东山梁村基本上没有什么林草植被,只在有人家周围稀稀落落长些果树、桃树、野山杏、槐树,这个地方没有枣树。清水河沟底长几行茂盛的柳树和杨树,青草茂密,时有鸟叫,水里有小鱼悠然自得。

山杏家的院墙是用土打的,大门外左右有猪圈、羊圈、鸡舍等,错落有致,院子被勤朅爱好的妈妈打扫的干干净净。三孔土窑洞,中间一孔一进门靠墙摆放一个她妈结婚时的三堂青柜,油漆皮子已发黑起皱,柜上整齐地摆放着穿衣镜、相框、瓶子、罐子什么的;靠窑后墙有盘土炕,炕前有盘大灶台,灶台用水泥抹过黑亮黑亮的。从左过洞进去是哥哥和嫂子住的窑,右边是她和妈妈妹妹山桃住的窑;每个窑靠窗子盘一盘大土炕。一家人自山杏毕业回家一个多月,他们家没有高声说过话。一天早晨六点多山杏听见哥哥和妈妈在拉话说起她,她从被窝里爬起来听见妈妈说:“胜利(哥哥叫胜利)咱山杏自毕业总这么昏昏沉沉睡着怎能行,好好的娃娃不要睡出病来。”哥哥半响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哥哥低沉着嗓子说:“妈就让山杏睡着,杏现在的心情我懂得。我爸刚去世时我从学校回来,我连死的心思都有,是看在你和两个妹妹的份上我才活下来。”山杏再也忍不住心里的压抑和委屈,放出声来嚎啕大哭。只听哥对妈说:“妈让杏哭吧,我上后山劳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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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大约晚上十点多回到家里,家里人都睡下了,哥哥进门就走到山杏她们住的后窑,轻声叫:“山杏、山杏。”妈连忙划着火柴点着用墨水瓶子做的煤油灯,说:“什么事?”哥哥从不进我们住的后窑,今天进来肯定有当紧事。只听哥哥笑着说:“妈妈,你们都起来,我去叫我婆姨秀梅,咱们一起商量件大事。”妹妹睡眼惺忪地说:“哥哥什么事大惊小怪吵的人睡不成觉。”哥哥连忙说:“好事好事。”随口叫了几声:“秀梅,秀梅,过来。”紧接着嫂子披着衣服进了我们的窑,说:“什么当紧事你不能明天说,吵得一家子不得安稳。”哥哥说:“你们都坐下听我慢慢给你们说。”嫂子问:“你吃饭不,我给你热饭?”哥哥说:“我吃过了,还吃的是洋芋烩豆腐哩。”我今天早上准备去后山上锄洋芋,刚走到崄畔上就听到有人叫我,我走近一看是咱镇上的刘老万叫我哩。我说:“刘叔您可是个大忙人,什么风把您刮来得。”刘老万说:“胜利呀你可是咱乡周打方圆的大能人,我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是来请你的。”我说:“刘叔你是生意人,找我有什么用?”刘老万说:“咱们的光景不比从前,现不愁吃喝了,我住的五孔土窑洞想做砖面子看你顾上顾不上,我就看上你的手艺哩。”我说:“刘叔,我正在学嘛!只要您不嫌弃就行,七月份正是农闲时间,没什么事,闲着。”刘老万说:“那你把锄放下跟我到家看一看,咱合计合计,看能用多少砖、水泥、沙子、工钱等。”我说:“行。”就跟刘老万去了一趟他们家。我们算了材料和工钱,在刘老万家吃了一顿洋芋烩豆腐,给了我八十块定金,我就往回跑。

说起匠人,在农业社时,匠人大都给庄邻院舍修房打窑基本不挣钱,互相帮忙,饭由主家管,也就是有饭没工钱。当时一个好劳力,一天的工分到年底分红上不了一毛钱。

接着哥哥说到:我和刘老万拉好小工每天四毛钱,大工每天八毛钱。秀梅给我们工地做饭,山杏帮她嫂子买菜、拣菜、记账什么的,也散散心。我在咱三个村叫上几个大小工,我想一个多月就做好,咱们家还能挣几十块钱。另外刘老万多给我八十块的承头费,你们看不是好事?妈说:“这是真的?”哥说:“妈您看您。”随手从裤兜掏出八张崭新的十元人民币,放在妈的手上说:“您说是不是真的。”嫂子说咱受死受活一年也挣不下这么多的钱。天真活泼的山桃说:“哥我也去。”哥说:“你不能去,你和妈在家给咱把地锄了,你去怕其他大工眼红,说钱都叫咱挣去了,你懂得不。”妈说:“你哥说的在理。”哥看着山杏说:“山杏看怎样?”山杏在哥哥说的时候,也在思考这个问题,自己不能老是这样下去,应该给家里做点什么的时候了,妈和哥把我养活二十来岁,我还没给家里出过一点力呢。山杏说:“哥我愿意跟你和嫂子去,到工地上我想干点重活。”哥坚定地说:“工地上的事我会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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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东山梁村沿清水河岸架子车路一直走到南沟乡镇约十里路程,步行一个来小时,清水河两旁长满了柳树、杨树、靠近水面青草茂密,河流有碗口大小长流水四季不停。沟的两面山除了缓坡地种的谷子、麻子、荞麦、黑豆、洋芋等农作物,两岸上基本上光秃秃的,希留豁撒长几颗柠条,山羊在山腰上走下纵横交错不规则发白的路十分刺眼。清水河由南沟乡镇汇入无定河,镇上距三边县城约五十来里路程。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本村的来从、刘二、石峰、四毛、栓栓五个大小工连他们一共八人去了镇上刘老万家。山杏直接到镇上去办伙食,路过邮电所门口就碰上初中同班、高中同级的同学刘远。她们互相怔住了足足有十秒钟,这时刘远低声问:“山杏考的怎么样。”山杏微红着脸说:“能怎样呢,没有考上,你呢?”刘远说:“和你一样。”她们又沉默了一会儿。刘远问山杏:“你准备怎办?”山杏反问:“你准备怎办?”刘远说:“我爸让我补习复读,我心里虚,一听到高考我就心里紧张浑身冒汗,我也不知道怎办!”山杏善解人意的说:“你爸在邮电所工作,家里条件好,以你的实力再补习一年一定能考上大学的。”刘远说:“高考的门槛太高,我怕再补习也是枉然。”并关切的问道:“这么早你干什么去?”山杏说:“我哥给刘老万家土窑做砖崖面子,让我给她们帮忙,我来买些菜、调料、盐什么的。”刘远说:“回我爸那里坐坐。”山杏说:“不坐了,我哥和他们还等我吃早饭哩。”山杏低着头从乡政府旁边的供销社走去。

刘远和山杏是一个大队的,当时人们还不习惯叫村委,山杏家在一小队圪坨坬,刘远家在二小队榆树咀。他们俩同岁,刘远小学时跟父亲在公社读小学,山杏在东山梁读小学,初中才考在乡办初中同一个班,当时男女生不说话,他们俩初中三年也没有说过几句话,高中三年又不在同一个班,见面只是点个头算是打个招呼。刘远虽说是男娃娃,但因高考败北还是垂头丧气,没有回榆树咀老家,不想见任何熟人。刘远家有爷爷、奶奶、妈妈、一个妹妹,家里的光景比一般农户好,从小又没有怎么劳动,精神气质、穿衣打扮和县城男娃娃没什么区别。不论是山杏还是刘远他们彼此都想和对方说说自己的苦闷,毕竟他们是六年的同学,又是老乡,是周围唯一有共同语言的人,连父母也不了解他们的内心。刘远没有动就站在邮电所门口等山杏买完东西还想说几句话。山杏买完东西见刘远还在门口说:“你怎还在这里?”刘远说:“山杏,听我爸说咱们县今年一共考上三个大学,五个中专,还基本上没有考出陕北,不是在陕北学院,就是在陕北农校。你今年补习不?”山杏黯然地说:“我家里的条件不允许我补习,我想给家里帮几年活,上学的事这辈子不可能了。”“山杏有事来邮电所找我。”刘远默默地转过身眼里含着热泪慢慢朝他爸住的办公室走去,心想难道我们的命运怎么也离不开这块贫瘠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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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月时间很快过去了,哥哥他们把刘老万家的五孔土窑整修的如同新建砖窑一样,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是土窑,加上对大门、猪圈、羊舍、厕所都进行了翻修,整个院落在南沟乡镇十分显眼,比乡政府还要气派。由于哥哥他们是头一次在镇上给人家干活,特别用心卖力,又能按照主人的意图把活做好,刘老万特别高兴。完工那天把匠人工资一次付清,吃了一顿猪肉大烩菜,还给哥哥两瓶芦河大曲,一块红被面,一条金丝猴香烟。哥哥在路上把香烟给来从他们一人分了两盒。说这两瓶酒今晚你们都来我们家喝酒,咱辛苦了一个多月,乐活乐活。刘二赶紧说:“一言为定,不要后悔。”

九月的三边县有一种丰收在望沉甸甸的美感,它像五彩缤纷的自然公园,金黄的玉米,穗子低沉的糜谷,淡黄的柳树、杨树,深红色的杏树、桃树,紫红色的荞麦,肥壮的牛羊,一尘不染的天空,连绵起伏的黄山也披上了杂草植被,让人美不胜收。三边县沉寂在一派丰收在望的景象中。

山杏家有二十来亩坡耕地,分别种洋芋、糜谷、黑豆、麻子等作物;十来亩坝地全部种成了玉米;靠清水河岸有四五分水地分别种白菜、西红柿、辣椒等蔬菜。由于哥哥的勤劳,这两年将土地抚养的十分肥沃,加上老天风调雨顺,今年又是个大丰年。按照哥哥的安排先从山上往下收。九月初的一天,全家人吃过早饭准备上山收割庄稼时,嫂子呕吐的红天黑地,睡在炕上像是得了大病似的。山杏和妹妹十分紧张,连忙叫了几声哥哥,快将嫂子用驴拉车送到镇医院,这是怎么啦?妈用手戳了一下山杏和山桃,低声说:“傻女子这好像有喜了,你嫂子害娃娃哩。”山杏和山桃似乎有些明白,又不明白,稀里糊涂。妈然后说:“你们俩和你哥上山割庄稼,我留下照看你嫂子。”我们拿着镰刀、麻绳,提了一灌水,包了几个煮熟的玉米棒子就去了山上,地里的庄稼一片金黄,杆高颗粒饱满又是一个丰收年,哥说:“我们先割糜子,糜子麻雀吃的厉害,不早些割几天就让麻雀吃完了。山杏你给咱往一块抱糜子捆好,我和山桃俩个割,二亩糜子咱们一早就割完,晚上我用驴驮在场上。”山杏说:“让山桃捆糜子我学着割。”山杏割了不到一分多地就感到腰酸腿困手疼,山桃心疼地说:“姐我来割,劳动要慢慢锻炼。”山杏也不敢逞能,只得将镰刀交给山桃。这时妈从坡洼上来气喘吁吁地叫“胜利、胜利。”胜利割下糜子差不多有五六分地,山杏抬头看哥哥割糜子虎虎生风,好像运动健将在竞技场上,动作潇洒自如,同时感到自己真像一个废人。妈走到哥跟前说:“乡政府捎来话说让你现在去一趟乡上。”哥说:“我们家正忙着收秋,我一个农民乡上叫我干什么。”妈说:“叫你你就去,你不要担心,我们三个割一早也就割完了,你去乡政府把你们婆姨顺便领上让大夫检查一下,一去两得,我正想领你们婆姨去乡医院检查哩。”山杏也说:“哥你赶紧去,这有我们哩。”哥自言自语说:乡政府找我有什么事呢?你们先歇一会儿,把割下的抱在一块儿,等我回来再割,我有两个小时就回来了。

李胜利回家套上驴拉车让婆姨坐好后,不紧不慢赶着毛驴来到乡镇上,先把婆姨送到乡医院,栓好驴去了乡政府,找到文书小刘,小刘说:“你快去找李乡长,他在办公室等着你。”李胜利走到后院看见李乡长坐在门台子上晒太阳,没等他开口,李乡长就说:“胜利你来了,进我办公室咱们细说。”进门后李乡长说:“看你给刘老万家接的窑面子多漂亮多气派,那你说咱乡中学房子漏,土窑洞面子破烂怎么办?”随手用玻璃杯子倒了一杯水递给胜利,乡长的话让胜利一时不知道是啥意思。李乡长四十来岁中等个,人看上去干练温和,在群众中威信不错。胜利由于收割庄家又走了十里路正口干舌燥,接过水杯尝了一下不烫,几口喝完,自己又倒了一杯喝完才问:“李乡长,你说中学的房子?”李乡长说:“学校的窑洞和房子都建于五六十年代,今年雨水又多,一下雨,平房漏的像筛子一样不能上课,后排十孔土窑洞面子被多年的雨水冲刷的破烂不堪,院墙倒塌得简直就不像个学校,我想趁九月份雨季已过,学生娃又放半月忙假,想叫你把学校给维修一下,你看怎样?”李胜利说:“要说也早该维修了,窑烂房漏,很不安全,我看着娃娃在这里上课也心疼。可是李乡长现在正是秋收季节没有人手,老话说,糜黄谷黄,绣女上场,春种秋收的事误不得。”李乡长说:“我在乡上也工作很几年了,农民的事我懂,可过了九月进入十一、二月,下一场雪学生就没地方上课,几百号娃娃你说怎办?现在是乡上求你帮忙,在天黑前请你给我回话,明天一早动工。这个人情算是我李某人个人欠你的,你看行吗?”胜利无言以对,重重的点了一下头,匆匆走出乡政府大门,看见婆姨在医院门口等他,走到婆姨跟前,他问检查的怎样?婆姨说:“大夫说一切正常多注意休息,吃好一点。”秀梅脸上洋溢着要做妈妈的喜悦。李胜利情不自禁地喊叫到我要当爸爸了。秀梅娇羞地说:“街上那么多人,让人家笑话。”李胜利说:“我高兴,才不管那么多呢。”其实所谓的街也就一百来米长,有供销社、邮电所、信用社、乡医院、广播放大站和几个小卖部、羊杂碎馆什么的。现在是秋收时节街上也没有什么人,只有两三个娃娃在玩耍。李胜利犹豫的说:“秀梅,李乡长要我筹办维修乡上的学校,要求半月忙假必须完工,要现在答复,你说怎办?”秀梅想了一会说:“你去我支持你,可就让妈妈她们几个受累了,咱们的庄家迟拉回几天没有大的关系。”胜利说:“我想好了你们白天收,我晚上回来拉。”秀梅说:“我舍不得你,你可不能累倒。”胜利说:“我会注意的。”秀梅解栓驴缰绳,胜利快步到乡政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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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胜利思谋如何安排好家务,给秀梅说:“你把驴车送回去,这一回要叫上十来个人才行。”胜利分别找到了来从、刘二、石峰、四毛、拴拴五人。让晚上来他们有事商量。上灯时间他们几个分别来到胜利家,山杏给他们倒上水,找来大小不一的凳子坐下后,胜利简单明了地给大家说了一下情况,然后说:这次时间短,又是秋收大忙,人手不够我们在镇上雇上几个,不要说困难,白天让婆姨娃娃在地里收庄家,晚上我们回来往场上拉,这是给学生娃娃办好事,我们都是上过学的,得有点奉献精神。我给李乡长提了个条件就是每顿饭要有点肉,不能让我们的身体垮了,至于工资乡上看着给。就这些大家没有意见,早点回去安排,准备好工具明天六点出发。大家谁也没有言传,默默地离开,只有刘二开玩笑地说:“乡上不知给喝酒不?”胜利嗔恼地说:“你就知道喝酒,只要我们把活干好,我给你们喝酒!”

山杏说:“妈,咱家很少吃肉,我哥让我做饭,我不怕苦就是不会做肉。”嫂子说:“不要怕,每天早上我和你去把肉做好我再回来,你这么聪明几天就学会了。”山杏感激地望着这位情同姐妹般的嫂子。妈说:“山杏不要把饭给他们误了,受苦人饿的快。你哥让你做饭是照顾你,比收秋要苦轻,就是麻烦些。”山杏红着脸:“妈我哥照顾我,我心里清楚。”

第二天,胜利和十几个工匠按乡上的规划、要求,开始动工维修学校。山杏、秀梅打开学校的灶房,看见油渍满墙,由于放假灶台上全是尘土,她们打扫干净灶房,去街上置办伙食,学校距乡镇上不到一里路,除了买各种调料、蔬菜、洋芋等,山杏和秀梅又割了三斤几两猪肉每斤八毛钱。回到学校看见有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给哥他们说什么。她俩回到灶房,嫂子教山杏如何切肉、做肉,什么时候放调料,肉做熟后,再放洋芋、蔬菜等,怎样启面蒸馍馍。他们的伙食安排为:一天三顿饭,早晨两面馍馍(玉米面、白面)和小米稀饭,中午黄米捞饭烩菜,晚饭两面馍馍烩菜。她们俩正忙着做饭,看见那个和哥哥说话的人带着学生气的小伙子走进灶房说:“你们在做饭,都是为了学生娃娃,耽误你们收秋了,我们实在感激!”山杏和嫂子停下手里的活。心想是李乡长和文书小刘吧?山杏发自内心地说:“给学校干活我们心甘情愿。”文书小刘一眼盯着山杏不放,看的山杏不好意思,转过身去,小刘被眼前这个纯清美丽的中学生模样的姑娘迷住了。只听乡长说:“你们都是些好人,小刘咱们到工地上去。”小刘还愣在地上不动。

秀梅教了几天山杏如何做饭加上上次给刘老万家帮灶,心灵手巧的山杏基本上掌握做大灶饭的技术。只是一个人做十几个人的三顿饭,基本上没有闲的时间,买菜做饭,洗锅涮碗连轴转。不知不觉半个月时间过去了,一个破败不堪的校舍让哥哥他们收拾的有棱有角,焕然一新。工程完工后李乡长让文书小刘拿几瓶芦河大曲酒庆贺、庆贺。小刘巴不得在灶房里多呆一会,这半个月文书小刘被山杏文静的气质,肯吃苦不怕累的个性迷住了。小刘说:“好。”拔脚就跑。只听胜利叫了一声小刘回来,小刘才停下来。胜利说:“现在是什么时间,家里忙的要命,李乡长的心情我们领情了。”小刘一脸的失望。李乡长说:“那好,以后再说,工资明天叫小刘给你们送去,大工每天二元,小工每天一元。”在当时比其他民工工资要高出一倍。

山杏在几个月的锻炼中心情有所好转,她想人生的出路是多方面的,不光是上大学一条路。为什么祖祖辈辈能生活在陕北这块贫瘠的黄土地上,因为他们热爱生活、热爱大自然、肯奋斗、不怕苦。哥和家里人供她上了十几年学,她应该用自己的行动来回报他们,和他们融入一体,一同和他们喜怒哀乐,品尝人生百味,老话说受苦人一茬哩。

回到家里他们又投入到紧张的秋收之中,要说损失还是有,因为收割不及时,好多豆类角瓣开裂飞落,有的庄稼因收割不及时颗粒脱落。他们连明达昼夜抢收了几天,将庄稼全部拉在场上,晒上几天就准备打场。剩下几亩洋芋也就一两天挖完。山杏还是主要是做饭、喂牲口,一有空就帮着往回拉庄稼。农村人由于苦重劳累大睡的早。山杏常常辗转反侧睡不着,不时想起学校的生活、同学、老师、操场、教室。就连上学时的艰苦也变成了一种美好的回忆,学校里的欢乐时常浮现在眼前。时有萌动补习的念头,将她那帮工时挣的几十块钱半年的生活费基本上够用。她心里清楚要是说出来,哥哥和妈会让她补习的,过去农业社时吃上顿没下顿,硬是从嘴上省下的还供她上学,何况现在家里有点余粮呢?让哥哥和妈说出让她补习的事,她们是不会,怕她伤心。细想补习一年考不上又怎办?话说回来,她对高考信心不足有点心怯。但这样的生活她又心里不甘,毕竟上了十几年学,这样的生活不是她想象的生活。单调、贫乏、天天围着山疙瘩转。村里连电也没有让她苦闷甚至有种忧伤,有时无缘无故地想哭。白天她在崄畔上望着村办学校整齐的校园常常走神发呆。

农历十月进入小雪,气候变得寒冷,人们已穿上棉衣,时有北风呼啸,雪花飘落。一天家人围在炕上吃早饭,妈说:“胜利今年收成不错,比往年好,交过公粮除过我们一年吃的,还能剩点余粮。”哥说:“是哩,今年我们在外做工还挣了一二百块钱。”一家幸福地笑着。妈又说:“过去叫你们吃苦了,人吃的连现在猪吃的都不如,你爸害病又欠下一屁股债。”叹息了一口气。又说:“明年正月二十山桃要出嫁了,你们几个好好准备一下,要体面一点不要让娃娃太委屈,山桃这几年给咱家出了不少力,娃娃又听话,又体贴,从不张口要这要那。”山桃红着脸娇气地说:“妈我才不出嫁。”嫂子笑着说:“你的对象陈有旺可等不得了,让介绍人撺了好几次,怕是你和他一起串腾的吧!”一家人大笑起来。山桃脸红的像喝过烧酒。说“你和我哥才是那样。”山杏为妹妹的幸福由衷地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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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桃在南梁乡初中毕业后就回家劳动,一张秀气白皙的脸上总是笑微微,人随和、温顺、朴素、能吃苦,深受邻里的喜爱。对象是一个接替父亲的养路工,是哥哥给他们单位做公路边沟时认识的叫陈有旺。陈有旺二十来岁,人长的敦敦实实,中等个,微圆的脸上长着一双大花眼,干活踏实,人又机灵,对人很诚实。哥哥和他们在一起干了一段时间的活,就看上了这个像庄稼人一样厚道的陈有旺。哥哥回家后给嫂子说陈有旺的许多好处,嫂子是明白人,知道哥哥说的是什么意思!通过嫂子娘家人给山桃介绍认识的。山桃和陈有旺很般配,经介绍人认识后,他们俩就好上了,每到乡上遇集,山桃总是找出各种借口去赶集,其实家里人都明白山桃是和陈有旺在约会。山桃还和嫂子学做各种针线活,有几次要嫂子给她教做紧松条绒鞋,嫂子耐心地从剪鞋样,怎么纳鞋,并开玩笑说:“鞋底纳的越好,陈有旺的心拴的越牢。”山桃娇红着脸说:“我是给自己做哩!”半年后说要订婚,介绍人才知道。

广袤的陕北大地进入冬季后北风呼啸,天寒地冻,更加显得苍凉、雄壮。就在一家人为山桃操办结婚过事的一切时,乡税务员来到山杏家来收农业税,税务员说:“李乡长捎话让胜利去乡上一趟。”

辛勤的劳动赢得人们的尊重,诚实善良的人更容易建立起人与人之间的友谊,人不论地位高低只要你真诚,总会赢得到人们的信赖。胜利去乡上回来天已黑了,一进家门看见一家人围在炕桌上正在吃晚饭,山杏连忙下脚地为哥哥找来碗筷,说:“外面的天很冻吧?快上炕晤晤。胜利脱下棉鞋上炕后说:李乡长说,县上明年春上开学前,在高考恢复后的高中毕业生中招收二十名代教,补充小学教师短缺问题。让山杏准备一下,争取能考上。据他了解南沟乡只有两个符合条件的高中毕业生,山杏和刘远,不过刘远现在在县高中补习,考不考代教不太清楚。

经过十年“文革”动乱,八十年代初教师队伍正处于青黄不接阶段,老一代教师没人能代替,新的一代又不能胜任,全日制大中专生还未毕业。有的学校是初中毕业生教初中,有些教师只有小学文化程度。

迷茫中的山杏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一丝光亮,拿起几个月来未动的课本感到既熟悉又陌生,决定全身心地投入到这次考试中。对一个农村女娃娃来说也许是唯一的出路了。

就在山杏投入紧张的复习中,说媒的不断上门求婚来了。女大百家求很自然的事,但对山杏来说又很不自在,同时感到自己在农村是到了结婚的年龄了。她给家里人说,自己暂时还没有这个想法。媒人被山杏妈一一婉言地打发走。村里传言山杏眼高,有的说山杏在学校已谈下对象。山杏对此听之任之,一心扑在复习当中。

不知不觉中春节临近,陕北大地白雪弥漫,北风吹的山野光秃秃的树枝呼呼发响,巍峨的群山显得更加雄壮苍茫。农人享受着忙活了一年的清闲,年轻人三五成群打牌、喝酒;老年人三三两两晒着太阳谝着闲传;妇女们忙着准备年茶饭。东山梁村的妇女一年没有清闲的时间,年茶饭从腊月二十三做起,到年底才能做完,要够一正月吃。娃娃们东奔西跑放着鞭炮,比谁的鞭炮多、谁的鞭炮响,小鞭炮每个人也不过十个八个。这时候也是农村青年找对象的大好时机,三乡十里互相打问哪里有待嫁的姑娘、未结婚的小伙子。

就在人们沉浸在浓浓的过年气氛中时,乡上捎来话,让山杏正月十四在县教育局报名,正月十五考试,因为学校要在正月十八开学。也就是说如果考上的话,正月十八就要上岗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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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杏一家在紧张有序中忙活着,时间不知不觉到了正月十四,胜利叫婆姨给山杏煮了几颗鸡蛋和过年吃的馍馍等吃食,给了山杏二十几块钱。二十块用于报名、住宿,几块钱用于零花。第二天鸡刚叫头一遍,家里人点起煤油灯,早早起来给山杏和胜利做得吃了粉汤扁食,一家人为山杏送行,其重视程度不亚于山桃的婚事。哥早已备好驴拉车,妈担心地说:“到了县上要好好听人家干部的话,不要任性子。”嫂子说:“不要舍不得花钱,该花的钱就要花,咱家的光景这几年能凑合。”妹妹山桃说:“姐姐,你一定要早点回来参加我的婚礼。”山杏心中五味沉杂,血浓于水的亲情啊!自己的没出息,牵挂了她最亲近的人,不由得满眼热泪,哽咽着说:“我在三边县上了三年学,县城我还是熟悉的,你们不要操心。”山杏哽咽的说不下去,停顿了一会才说:“哥咱走吧!”

下了崄畔走到清水河岸,山杏坐到驴拉车上,向自己家的崄畔望去,在昏暗中隐隐约约看见几个黑影还站在那里。

到了南沟乡才是早上七点来回,通往县城每天只有一趟班车,在上午九点左右才能到。大正月天,百米长的小镇上没有一家铺面和公家单位开门。山杏和胜利只好在天寒地冻、山风呼啸中使劲跺着脚,搓着手瑟缩在旷野的寒风中,望着鲜红的春联使人更加感到寒冷。正在冻得无法抵抗时,一家铺面拉开尺把长的门缝走出一个披着棉上衣,手里端着尿盆的中年妇女。胜利已冻得顾不了许多,走上去忙问:“大婶能不能让我们进家唔唔暖?”大婶连忙说:“快进来,冻死娃娃了。”

破旧不堪的班车磨磨蹭蹭十点多才来到南沟乡上,胜利一见班车就跑上去给山杏买好车票,问司机几点能到三边县,司机冷漠地说:“十二点多吧!”山杏坐上车看见稀稀拉拉坐着五、六个乘客。班车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喘着粗气缓慢地爬行着。公路两侧的群山覆盖着皑皑白雪,一侧是百丈悬崖,让人头昏目眩。临近三边县城豁然开朗,让人感到目光开阔、呼吸舒畅。

县城依然如故,灰蒙蒙的一片,山杏感到离她已经很遥远了,再也不是她上高中时那熟悉而亲切的县城了,她已经感到对县城有一种陌生感。车站位于县城中心,距县教育局一里来路。山杏下车后遇到许多同级或高几级的同学,互相问好。几个要好的同学互相问来的目的,一问才知道大家都是来参加考试的。山杏怕误了报名时间,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到县教育局,刘远见到山杏后,大方热情地问:“山杏过年好。”“你好”山杏说。刘远焦急地说:“山杏人多你挤不进去,把你的毕业证拿来我给你报名。”山杏抬眼望了一下报名处有一百多人,有一小部分好像是中老年民请教师也在报名。由于一路上的颠簸、寒冷、饥饿。山杏感到十分乏困,不自觉地将毕业证书交给了刘远。

正月十五山杏通过一天紧张的考试后,县教育局通知:所有考生在第二天中午两点在教育局等候通知。

大部分考生住在三边饭店,离考场近住宿便宜。由于考试结束,等待公布名单,住在其他地方的也凑在三边饭店,许多同学半年未见或几年未见,借这次难得的机会要小聚一番。刘远带头拿出十块钱,其他同学也掏出三块五块不等。在三边饭店要了一间有两张大桌子的雅间,每桌点了五六个素菜,要了烧酒,喝着酒叙述着毕业后的经历,同学之情油然而生。同学们还穿着上学时的衣服,他们和农村青年最大的区别是穿着洗的发白的衣服,有的打着补丁,但看上去干净、整洁、一脸纯洁,半年的农村磨练还未脱尽学生气。同学们尽管兴高采烈,但说到这次考试又是一脸茫然,给这次小聚会带来了情绪上的影响。

第二天公布考取名单,山杏和刘远同时榜上有名。刘远高兴地叫喊到:“山杏,你考上了!”山杏微红着脸兴奋地说:“刘远你也考上了!”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一个山沟沟的农村娃娃能考上代教,那种心情要比现在考上一个重点大学还让人高兴。它意味着一个农村娃娃快要离开这块贫瘠、落后、愚昧、闭塞的土地,只要自己努力可能走向一个更加宽广、理想的地方。

山杏和刘远虽然是多年的同学,但上学期间谁也没有真正地注意过谁。两个都是农村户口,虽说刘远父亲在公家部门,但刘远的户口还在农村,从根本上未解决刘远的后顾之忧。山杏衣着朴素一心扑在学习上,没有注意过什么人。刘远吃的穿的要比山杏好些,但基本上属于有志气,有理想,一心能扑在学习上的好学生。

通过这次短暂的考试相遇,刘远被山杏得体的举止,脸上永远保持着温和纯洁的微笑,白净的脸蛋毛格闪闪的眼睛,亭亭玉立的身材所吸引。这个不起眼的农村女娃娃出落的如同一朵杏花一样美丽可爱。

山杏同样对这个小老乡热情大方,肯于帮助别人,挺拔的身材,有棱有角的面孔所注意。

有金榜题名,就有名落孙山。考上二十名代教的同学在一起高兴地议论着:听说是哪里的考生就要到哪里任教。山杏听了心里更加高兴,这样她又能和生她养她的村庄在一起了,也能为家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这时刘远热情大方地说:“山杏这可放心了,你应该在县城里好好转转,咱们上学时可没有闲时间瞎转悠。”

山杏微笑着说:“我妹妹正月二十就要出嫁,今天没有去咱乡的班车了,要不我现在就回去。”其实山杏还有个秘密就是把这个喜讯尽快告诉自己的亲人。刘远也猜出山杏的心思,谁不高兴呢?何况是祖祖辈辈务农的山杏呢!“刘远你什么时间回家?”山杏问,“我爸也来县城了,我也不知什么时间回去!”刘远说。“山杏你等一下,我去邮电局,看有没有邮车去咱乡”刘远一边说一边转身就跑。不大一会儿工夫,刘远气喘吁吁离得老远就叫:“山杏、山杏,快过来有顺车。”就这样天随人愿地山杏下午六点就到了南沟乡,不光省下几块车费还没有怎么受冻。

美丽靖边:张宇———山杏(一)

山杏谢过司机后,怀着喜悦的心情,由南沟乡步行回东山梁村圪坨坬,一路感到所有的山山水水、林林草草都在对她欢笑着。她脚步轻快走在清水河岸的架子车路上,这时雪花像愉快的小鸟满天飞舞着,山杏从小就喜欢雪,它洁白、轻盈、柔顺、像给大地穿了一身洁白的衣服。

山杏顶着一层白雪进家门时,一家人都楞在那里。好一阵,山杏妈才回过头说:“死女子,你为什么不捎话让你哥接你。”山杏愉快地说:“妈,我一点都不累、不冻,我还想出去淋一会雪呢!”山杏在家里从来不这样撒娇,然后神秘地笑着对嫂子说:“嫂子你说我考上没有?”大家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山桃说:“姐姐你一定考上了,你给我买得什么礼物没有?”这时,山杏喜笑颜开地细说了考试、录取及回家的经过,一家人沉浸在无比高兴之中。山杏妈用粗糙的手抹着热泪说:“要是你爸还活着他会多高兴呢!”

就在山杏一家高兴的还没有缓过气时,大队老支书曹国安在崄畔上喊:“山杏、山杏,邮电所捎来话让你明天到县进修学校学习哩。”山杏和胜利跑出去说:“曹叔叔,回家来坐坐。”曹支书说:“下雪路滑我不回来了,刚才才知道你考上代教,你真是个有出息的娃娃,明天路上要注意噢。”山杏和胜利一起说:“谢谢曹叔叔”,山杏接着说:“让我哥送你回去”曹支书说:“我路熟,不用了。”

下了一夜的雪,满世界银装素裹,只有个别山头被风吹的露出光秃秃的脑袋。早晨起来又是一个艳阳高照,但下雪后的天气更寒冷。胜利套好驴拉车和山杏来到南沟乡镇上,一打问才知因雪封路,今天不放班车。胜利说:“山杏咱们坐驴拉车上县城,我顺路给山桃买些结婚用品。”山杏心疼地说:“哥,只能又辛苦你了。”

山杏到了县进修学校已误了一上午课。教育局规定上一个星期课程,学习内容有《教育学》、《心理学》、《美育》等课,所学内容对山杏来说并不难懂,易于理解,但山杏还是一字不漏地做着笔记,这不仅是她多年养成的习惯,更是为今后当好一名合格老师做准备。

山杏感到难过的是不能参加妹妹的婚礼。她想,上班后第一个月的教学补助费就给妹妹买一身衣服,以补偿没有参加妹妹婚礼的遗憾。

机会难得,大家没明没黑紧张地学习这些从来未接触过的课程。一天下课,刘远走到山杏课桌前说:“山杏你妹妹结婚你不回去,你不好意思请假,我给你去请假。”山杏微笑着说:“谢谢你,我不想错过这次学习机会。”山杏心里想,刘远怎么记得我妹妹的婚事呢?

一个星期的紧张学习不知不觉中结束了,教育局规定哪里考上的就分配到哪里学校任教。但是刘远被分配在南沟乡中学,未被分配到东山梁小学。山杏想也许是刘远爸爸从中起到什么作用吧!

山杏被分配到她熟悉和亲切的南沟乡东山梁村委小学,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代教。东山梁小学有一百五十多个学生,小学六个年级齐全。连山杏一共六位老师,也都是山杏小学时的老师。校长刘生友是老牌师范学校的毕业生,懂教育,会管理,东山梁小学在全乡小学升初中时常是第一、二名。

山杏走进小学校园时,所有老师出来欢迎,搞得山杏又紧张又不好意思。许多老师说:我们学校增加了一位新生力量,以后能松宽一些了。学校给山杏安排为五年级班主任教数学、语文课程。意图是重点培养山杏,好在明年的小升初中取得更好的成绩。

山杏从走进校园起,就感到自己从未离开过学校,仍是一名学生。当站在五年级讲台上时她脑子一片空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自己准备了一晚上的教案一点也没用上。呆呆地站在讲台上足足有几分钟,才木木地想起自己的位置,吐吐纳纳不知说了什么!正好下课铃响了才解了自己的窘境。

美丽靖边:张宇———山杏(一)

就这样山杏在实践中慢慢地适应了教师工作,好像自己生下来就是为小学教师而来的,她热爱自己的工作,喜欢天真活泼的孩子,理解农村娃娃的心理。孩子们也十分喜欢这位亲如姐姐纯洁美丽如同杏花年轻有为的女老师。连平时十分调皮捣蛋的学生也在她的课堂上安静下来。由于农村家长忙,她经常给孩子们洗头洗脸,在玩耍时扯破衣服,她给仔细缝好,师生关系十分融洽,就这样孩子们慢慢讲究起卫生了,也不像以前那样调皮捣蛋了。

就在山杏全身心地投入到教学和孩子们中间时,突然收到一封信,山杏感到十分惊奇。因为,从小到大谁也没有单独给她写过信,有时家里收到亲戚的信,在信里也是顺便问一下她,她也感到十分高兴,有人还惦记着她。当山杏在校长办公室的报纸上拿到信后,心一直砰砰的跳着,她赶紧将信装在裤兜。

放学回家吃饭的路上,山杏的情绪还没有稳定。一边拿出信,一边回头看有没有人,拆开信大概看了一下,是乡上文书小刘写来的。信中热情洋溢着赞美之词。信上说:“在维修乡中学时她的吃苦耐劳,又以她的聪明考上了代教,令人敬佩之类的话。”又说:“以后有什么事来乡上找他。”山杏按捺不住兴奋和激动毕竟是从小到大第一次收到还算不错的男娃娃来信。

山桃出嫁了,家里又回来一个当上教师的山杏。山杏妈感到日子过的舒心踏实,哥哥觉得山杏能在村上教书是一家人的荣耀,妻子秀梅又怀上孩子,生活越来越有奔头。

山杏放学后除了备好课做家里的零碎活外,山上的农活,胜利还是不让她怎么劳动。胜利常说:山杏你把书教好比什么也强。学校老师数你年龄小,教书时间短,咱们一村一千多人都在看着你哩!

山杏自教上学后除了注意行言举止,另一个变化就是注意打扮了,也许是每一个姑娘的天性吧?嫂子时常逗山杏说:“你是不是谈恋爱了,要不嫂子给你瞅个好小伙子,你看上哪个后生嫂子给你说。”山杏只是害羞地笑笑。

有一次星期天吃过早饭,山杏家院子里来了一个推着绿色邮政自行车的年轻人,山杏妈正在喂猪。年轻人说:“大妈您忙着哩。”“你是?”年轻人说:“我是榆树咀刘万富的娃娃刘远,大妈你不认识我了!”山杏妈说:“你说起我就想起来了,小时候见过,你不说还真认不得了。”这时,胜利走出家门说:“刘远你从哪来,快回家里。”刘远穿着他爸的工作上衣、蓝裤子、白球鞋。看上去干练标致,局促不安地说:“胜利哥我不回去了,县上给山杏捎来些书,我顺便回榆树咀······。”说着将自行车弯转又说:“胜利哥,我先走了。”

美丽靖边:张宇———山杏(一)

山杏正在家里洗头发,听见外面在说话,拿着毛巾捂着头发,走出大门看见刘远推着自行车往崄畔下走着。想喊又不好意思,脸不由的发红。

胜利把用报纸包的方方正正的书递给山杏,说是刘远捎来的,山杏拿着书走到后窑,打开一看,有两本小学教学参考,两本《中国青年》杂志。山杏想县上谁也不认识,同学们都为各自的生活奔波着,谁会给她捎书呢?

山杏这一夜彻底失眠了,一颗少女敏感的心被几本书扰乱了。刘远的身影一直在她眼前浮现,这些书难道是刘远特意给她送的吗?

星期一早上,山杏穿着碎花白底上衣,蓝色裤子,白球鞋,辫着两根羊角辫子,白净微圆的脸上露出愉快的微笑。来到学校操场上同学们正准备集合上早操,刘生友校长招手示意山杏过来。山杏小跑到校长跟前说:“刘校长您找我?”刘校长说:“以后你和吴老师就不要上早操和参加学校的其他活动了,有时间跟吴老师好好学学音乐。咱们学校就吴老师一个音乐老师,还要上其他课程,吴老师五十多的人了,肩上的担子也应减轻一点了。”山杏点着头应承着。刘校长又说:“你跟吴老师学上一交二年,假期再派你到县进修学校学上几个假期,慢慢把吴老师的担子接过来。你们年轻人接受能力强······”

其实山杏从骨子里就喜欢音乐,上小学和初中一直是学校的文艺骨干分子。上了高中由于学习压力大,基本上不参加文艺活动了。

山杏高兴地说:“刘校长以后我一定好好跟吴老师学习音乐。”刘校长满意地点着头上早操去了。

听了刘校长的安排,山杏急忙到吴老师办公室,吴老师正坐在脚踏风琴前等山杏。见山杏进来说:“我把课程已安排好了,从今天起我们早上学琴法,下午学练耳、视唱,你看怎么样?”山杏对这些术语感到陌生,随口说:“吴老师您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学,只是给您添麻烦了。”“咱们教师不说麻烦。”吴老师和蔼地说。

山杏每天上课、备课、管理班集体、从头学音乐,忙的起早睡晚。放学后还给家里做一些零活。但感到生活充实,心情愉快,一天不知觉地过去了。

刘远被学校安排为初一、二班语文、数学任课教师兼班主任。也是南沟乡中学培养为后续教师重点对象。对教师工作满怀信心,十分珍惜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

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对爱情的渴望,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是谁也无法抑制的,像春天的山花,自由成长、烂漫、绚丽。每到星期天刘远就盼望着能对山杏见上一面,从县城考过试以后,他们再没有见过面。但是挥之不去山杏恬静的形象,像根一样扎在他的脑海里。

一个星期天,刘远再也无法按捺住自己想见山杏的强烈渴望,以给山杏捎书为名,去了山杏家。但是刘远心情兴奋,情绪紧张,没敢进山杏家门,为没能见到山杏甚是懊悔。他是从农村长大的,深知大山深处农村的礼俗。他和山杏是他们乡唯一刚高中毕业的一对又都考上了代教,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乡亲们所关注。最让他苦闷、烦恼、甚至忧虑的是山杏对他什么心理和态度?他既不想让山杏小瞧他,也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他的秘密。时常感到心急火燎,坐卧不安。又怕其他老师和学生看出他的毛躁。嘴唇起火泡,面容憔悴。这种矛盾的心理像一直猫在揪抓着他的心。人啊人!爱情能使人疯狂。

刘远有时早晨四、五点起来,从乡中学跑步到山杏家崄畔上张望,企盼能看上山杏一眼,即使看不到山杏,看见山杏家的山坡、崄畔、树木他都感到亲切、温暖。一路上他像小偷一样怕见到熟人,在学校上早操前他又跑回学校。山杏的微笑不由的浮现在他的眼前,有时又想不起山杏的真实模样。

刘远有时真想给山杏写一封信表达一下自己备受煎熬的痛苦,但他还是克制住自己。一个小学校谁来信都是老师和同学们所关注的事情,他不想给山杏带来任何影响,尤其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的秘密。他只好在父亲上班的邮电所给山杏补订了几本文艺类杂志,以表达他对山杏的关爱和思念。

美丽靖边:张宇———山杏(一)

一个学期悄无声息地下来了。暑假山杏被学校派到县进修学校学习音乐等课,和刘远又不期而遇,刘远也是派来学习的。刘远不能表现的太热情,因为一起来学习的大部分认识,唯恐同学们看出他的心思。那时候的人们对学习用如饥似渴、废寝忘食、夜以继日等词形容一点也不为过。人们没明没黑地学英语、记单词、背公式,努力学习着数、理、化,把损失的时间夺回来。中华民族进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学习高潮中。为中华民族崛起而读书,科学的春天到来了等口号不绝于耳。

一到下午和前来学习的同学都到大操场边、林荫小道、田头地畔看书学习。一天刘远在操场边看书,山杏走到刘远面前,刘远还在专心致志地看着书。山杏轻声地说:“刘远!”刘远见是山杏甚是惊喜,山杏说:“刘远,你上次给我捎的书是哪来的,以后我每月都收到几本文艺类杂志,不知是咋回事?”刘远羞怯地说:“你好好看就是了,其他的你不要管了。”“那怎么能行呢?我一直惦记哩,书钱也没给人家”山杏小声说。刘远说:“书是我专门给你买的,咱们那里信息闭塞,我想让咱们多看些书,提高文化修养和见识又能充实业余生活。”山杏感激地看着刘远说:“谢谢你,我正需要这些书,它给我增加了知识开阔了视野,以前上高中,又没有时间看这些书。你把买书的钱拿上吧!。”刘远说什么也不要,山杏见人多也就罢了。“等开学,我把钱寄到你们学校。”刘远说:“你寄来我会退回去的······”

后半年开学后,山杏和刘远的恋爱在南沟乡中学和东山梁小学被老师和学生娃娃传说着。首先是学生娃娃们说:“他们在圪坨坬坝地给猪挖野菜时,看见山杏老师和刘老师手拉手在坝梁上走哩。”有的说:“他们在榆树咀拦羊回家时看见山杏老师和刘老师在玉米地里亲口口哩。”后来老师们也在南沟乡去县城的公路上看见刘远骑着邮电绿色自行车后座上带着山杏呢。

山杏和刘远的恋爱给这沉闷的山村带来一股清风。大人们说:“山杏和刘远是天生的一对、地配的一双。”学生娃娃说:“山杏老师和刘老师走在一起真好看,就像电影里的一样。”

就在大家议论着山杏和刘远谈恋爱时,山杏嫂子秀梅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一家高兴异常,哥哥胜利喜悦的手舞足蹈。

在为秀梅准备做满月时,山桃和女婿陈有旺提前来到了胜利家。陈有旺在黑色的飞鸽牌自行车旁边绑着一袋子白面,山桃提着一件子羊腿把,喜气洋洋地给哥哥嫂子贺喜来啦。

晚上胜利和陈有旺、来从、刘二他们几个在中间窑洞炕上喝酒拉话。来从说:“以后有什么好活路,胜利可不要把哥们儿忘了。”“光种庄家没钱花不行”四毛跟着说,刘二说:“跟胜利干活我觉得爽快”胜利微笑着对妹夫说:“以后你们养路段需要民工时打声招呼。”“没问题,胜利哥。”有旺说着,哥们儿几个在争争吵吵中酒喝的红火烂绽。

山杏、山桃、妈妈也在后窑拉着话。“姐姐我听外面人说,你和刘远谈恋爱了?”山桃神秘地问姐姐。山杏红着脸没做回应,露出一脸娇羞,只是笑笑。“姐姐你们俩是不是上高中时就偷偷地好上了。”山杏甜蜜地说:“上高中哪里顾上谈恋爱,光功课就压的人喘不过气来。我们互相了解是教上学以后。”妈妈对山桃说:“刘远是个好娃娃,有文化、人机灵、懂事、家底也好,山杏是个有福气的娃娃。”山桃反驳地说:“刘远再好也没有我姐姐好哩,我姐姐在咱十里八乡数第一哩。”山桃停了下,若有所思地说:“不过,姐姐真羡慕你们。”山杏嗔怒地说:“你是不是夸陈有旺哩,有旺对你那么好,你还羡慕别人干甚。”“姐姐,金花配银花,西葫芦配南瓜,咱们都好,我不是给你说说吗,我又不和你抢刘远哩,看你急的。”山杏、山桃、妈妈三个幸福地开怀大笑。

美丽靖边:张宇———山杏(一)

山杏、刘远相知相爱,更不忘做好教学工作,他们全身心地投入到自己心爱的工作上。上好每一节课,力所能及地搞好学校交给的其他工作。抽时间给落后生补课,遇到刮风下雨,他们将路远偏僻的学生安全地送回家。有些义务劳动和带班值周什么的他们都抢着干、争着干,受到两所学校师生的好评。

星期天属于他们两个年轻人的,只要两颗心真心地相爱,在任何环境下也是幸福的。每到星期天刘远骑着自行车在山杏家崄畔下带着山杏不是去南沟乡镇街上,就是去县城去玩。在落后的山区他们是最鲜亮的一对,让人感到时尚、温馨、如黄土地生长出两朵鲜艳的花朵。

时光荏苒,在忙碌紧张中一个学期又下来了。进入农历腊月农人们开始忙着推磨、滚碾子、杀猪、宰羊、备办年茶饭,给大人娃娃置办新衣裳,慢慢地进入浓浓的年味当中。再也不像以前为了给孩子穿上一件衣服,能有一顿肉吃而发愁。

腊月的陕北粗犷而凛冽,北风呼啸,雪花飞扬,天寒地冻,万物沉寂,是塞北特有的雄壮画卷。

刘远和他爸刘万富裹着大衣戴着棉帽提着两瓶西凤大曲和一条金丝猴香烟来到刘生友老校长家。刘校长把院子打扫的干干净净,家里收拾的窗明几净,正趴在桌子上戴着老花镜给邻里乡亲写春联。粗壮的刘万富进家就说:“刘校长,您忙着哩。”刘校长抬起头老花镜掉下眼帘,望了一下说:“噢,是万富,快坐,快坐。你可是稀客。”刘万富说:“老校长我可是来请你给我儿说大媒哩!”“你不说我也清楚,不过人家两个娃娃谈的好好的,还要我们这些老头子瞎参合甚。”刘万富说:“我说老校长,你把咱的乡俗给忘了。没有介绍人提亲订婚,可是大礼上过不去。”刘远见俩位老人谈的亲切,将手中的礼物放在柜子上到崄畔上转去了,心里感到热乎乎的······

刘校长家和山杏、刘远家是一个村的,这两个娃娃从小到大他是比较了解的。刘远站在刘校长家的崄畔上,看到山杏家烟囱冒着乳白色的炊烟袅袅升起,他感到十分亲切温暖。他心里想要不了多久我们就成了一家。

通过刘校长到两家跑侃,说定在腊月十五订婚,赶明年正月开学前结婚,时间定在正月十六。俩家大人都说只要娃娃们好,怎样都行,俩个年轻人又不争不吵,俩家大人不挣财礼,娃娃们感情融洽,一说就成。刘校长感慨地说:“这样的介绍人好当。”刘校长唯一的要求刘万富家要按乡俗办喜事订吹鼓手迎娶山杏。刘校长说:“人一辈子就热闹这一回,热热闹闹,欢欢喜喜,才像结婚,花几个钱也值得。”刘万富连忙说几个“没问题……”至于备喜宴招待亲朋的酒席你们俩家自己看着安排。

第二年正月十六刘家按乡村的婚礼习俗和刘校长的嘱咐,山杏在响吹细打、红火热闹、欢欢喜喜中娶进了东山梁村榆树咀刘远家中,一对新人沉浸在新婚蜜月中……。

美丽靖边:张宇———山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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