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中篇故事] 墜井謎案

1。謀殺疑雲
  
  

高寒從警校畢業後,放棄了留在大城市的機會,自願去偏遠地區接受鍛鍊,在一家鄉鎮派出所任職。這天他在所裡值班,夜裡下起了大雨,雷電交加,不時將他從睡夢中驚醒。
  
  

天快亮時雨停了,高寒迷迷糊糊剛合上雙眼,石槽村的治保主任老餘打來了電話,說是他們村子剛剛發生了一起墜井事故,讓他過去看一看。
  
  

高寒很快趕到現場,落井的死者已經被打撈上來,是個頭髮花白的老年婦女,大家都叫她秋嬸。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站在旁邊,一副六神無主的表情,老餘正在叮囑她:“秀芬,你得趕緊給邵平打電話,他不回來,後事沒法處理。”
  
  

秀芬說道:“我剛才已經給他打過電話了,他在非洲援建,現在正在往機場趕。”老餘點點頭,又搖搖頭,嘆息一聲:“禍從天降啊!”
  
  

高寒蹲下身仔細觀察著事發現場,這是一口鄉村常見的水井,四周的井沿由水泥堆砌而成,現在井沿已經整體性坍塌,以致黑乎乎的井口都變成了不規則的形狀,看上去觸目驚心。井沿是站人的地方,打水時發生坍塌,後果可想而知,不掉進井裡才怪。


  
  

高寒仔細察看著井沿斷裂之處,表情越來越嚴峻,他把老餘叫過來,指著井沿問:“你發現問題沒有?”老餘觀察了一會兒說:“水泥斷裂之處的茬口還很新,這個井沿應該砌成不久。”高寒點點頭,沉吟著說:“水泥混凝土結構的建築,在腐蝕老化的基礎上發生坍塌,不是什麼稀罕事,但這需要足夠的時間,剛砌成不久的井沿就坍塌了,你不覺得奇怪嗎?”
  
  

老餘問道:“會不會是水泥質量有問題?”高寒說:“這一點我也想過,但即便是劣質水泥,短時間內坍塌的可能性也不大。”
  
  

高寒讓老餘把秀芬叫過來,秀芬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似乎腿腳有些不方便。高寒指著井沿問道:“你們家的井沿是什麼時候砌的?是誰動手砌的?”
  
  

秀芬擦了擦眼角說道:“是我老公邵平砌的。春節前他回來休假,去探望三舅時,發現三舅家井沿裂了道縫,邵平不放心,去鎮上買了一袋水泥回來,給三舅砌了一下井沿。水泥還剩了半袋,邵平不想浪費,正好我家這口井的井沿也有點年頭了,他就把舊井沿敲掉,砌了一個新的。”


  
  

高寒跟著老餘來到邵平三舅家,在後院的那口水井前停下腳步。這個山村位於高原地帶,海拔過千米,地勢又複雜,成了當地自來水“村村通”工程中最難啃的一塊硬骨頭,通往該村的自來水管道正在進行鋪設,年底才能完工,現在村子裡的人還是離不了井水。
  
  

高寒看了一眼井沿,心裡更有把握了,他問老餘:“你覺得這個井沿有坍塌的可能嗎?”老餘在井沿上使勁踩了兩下,又撿起一塊磚頭敲了幾下,連連搖頭說:“不可能,估計這井沿的壽命比我都長,我死的那一天它都不會塌!”
  
  

高寒點點頭道:“所以我懷疑落井者並不是死於事故,而是死於謀殺!”老餘大吃一驚:“你的意思是??有人人為地製造了坍塌事件?可這事有可操作性嗎?”
  
  

高寒不假思索地說:“不但有可操作性,而且難度並不高。兇手用破拆專用的衝擊電錘就可以把水泥井沿敲裂,再利用昨晚下雨的條件,把碎裂之處用泥糊住,可謂神不知鬼不覺……”說到這兒,高寒眉頭皺起來:“要處心積慮地謀殺一個人,肯定是對這個人有很深的仇怨,你好好回憶一下,秋嬸生前有沒有跟哪個人結過怨?”


  
  

老餘皺了皺眉說:“那就太多了!你不瞭解秋嬸這個人,她年紀輕輕就守了寡,獨自拉扯著孩子過活,她這個人沒理攪三分,得理不讓人,跟村裡的一大半人都衝突過。”高寒又問:“你再好好想一想,跟她產生過沖突的村民裡,有沒有結怨特別深的?”
  
  

老餘想了半天,搖搖頭說:“都是一個村的,抬頭不見低頭見,有個臉紅脖子粗的,也都是些雞毛蒜皮的事兒,誰也沒把誰家孩子扔井裡,哪有那解不開的仇疙瘩?”
  
  

高寒說:“這種事不能一概而論,人跟人的性格不一樣,心胸也不一樣,針眼大的事兒,有人看得比磨盤都大。要不換個角度想一想,最近這段時間,有沒有人跟秋嬸起過沖突?”
  
  

這話點醒了老餘,他似乎想到了什麼,失聲叫道:“難道是他?”
  
  

2。雲遮霧罩
  


  

高寒趕緊追問是誰,老餘伸手往前面一指,那裡有兩間青磚瓦房,他說:“那家的男主人叫石轆轤,也是個難纏的主,前幾天他剛跟秋嬸吵了一架。因為他養的雞啄了秋嬸種的菜,秋嬸一怒之下抓起那隻雞,扭斷了脖子扔到了枯井裡。石轆轤跟秋嬸對罵了半天,還揚言要讓秋嬸跟那隻雞一個下場!”
  
  

高寒心中一動:難道石轆轤真的就是謀害秋嬸的兇手?這時老餘似乎又想到了什麼,一拍大腿說道:“我又想起來一件事,前天我經過秋嬸家後院時,發現石轆轤站在那口水井旁,鬼鬼祟祟的。我當時還有點奇怪,不知道他在那兒幹什麼,後來他聽到動靜,順著牆根溜走了,我當時有事,也沒顧得上理他,現在看來……”
  
  

高寒立刻邁步往前走,邊走邊說:“咱們去會一會這個石轆轤!”路上他特意交代老餘:“你在這個村子裡有威望,必要的時候,還需要你幫幫忙,震一震對方。”
  
  

老餘滿口答應。他敲開院門見到石轆轤後,黑著臉說道:“我們為什麼來找你,你想必心中有數,最好老實交代,不要有僥倖心理!”


  
  

老餘這招敲山震虎還真管用,石轆轤正在遞煙的手抖了一下,香菸掉到了地上,他聲音有些發虛地問:“餘主任,您這話什麼意思?我不太明白。”
  
  

老餘冷哼一聲,用手一指高寒:“我勸你還是不要揣著明白裝糊塗。知道這位是誰嗎?警校畢業的高才生,比福爾摩斯都厲害!只要他親自出馬,就沒有破不了的案子,你最好識相點!”
  
  

高寒心裡暗自好笑,表情卻異常嚴峻,冷冷地盯著石轆轤。石轆轤更慌了,汗都下來了,哆嗦著說:“警察同志,我啥都沒做啊!”


還沒等高寒說話,老餘搶過話頭,聲色俱厲地說:“啥都沒做?那我問你,那天你跟秋嬸吵架時,有沒有說過要讓她的下場跟你那隻雞一樣?現在你應該滿意了吧?”
  
  

石轆轤急得臉都白了,磕磕巴巴地說:“我是說過那話,但不過是嚇唬嚇唬她!餘主任你還不瞭解我嗎?我哪有殺人的膽子?”


  
  

老餘依舊板著臉:“那好,我再問你,前天下午我看到你站在秋嬸家水井旁,鬼頭鬼腦的,當時在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
  
  

石轆轤又是搖頭又是擺手,連聲說道:“餘主任,你一定是看錯了,我壓根沒去過那兒!”
  
  

老餘氣得聲音都高了八度:“我的眼睛還沒花呢!你越抵賴,越證明心裡有鬼!”沒想到石轆轤反倒強硬起來,他梗著脖子說:“你們不能冤枉好人啊!沒做過的事,憑啥要我承認?”
  
  

這下老餘沒咒唸了,他指著石轆轤,氣得話都說不出來。這時,高寒不緊不慢地開口了:“你把問題想得太簡單了。只要去井邊提取腳印,跟你的足跡進行對比鑑定,一切就昭然若揭了。餘主任,咱們走!”
  
  

高寒說完轉身就走,別看他話說得擲地有聲,其實完全是在使詐,一夜大雨已經洗掉了之前的痕跡,不可能再提取到任何有價值的足印,但他還是決定賭一把。果然,他剛走出幾步,身後便傳來慌張的呼喚聲:“等等……”


  
  

高寒轉過身,只見石轆轤耷拉著腦袋站在那裡,囁嚅著說:“我交代、我交代……”
  
  

老餘氣得咬牙切齒:“鄉里鄉親的,抬頭不見低頭見,為了點雞毛蒜皮的事兒,竟然把人害死,自己也搭進去了,值得嗎?”
  
  

石轆轤的聲音一下高起來,他哭喪著臉說:“秋嬸真不是我害死的!我那天是為了出口惡氣,整整那個婆娘,往她家井裡扔了一包瀉藥。沒想到狐狸沒打著,惹了一身騷。我說的全是實話,你們一定要相信我啊!”
  
  

高寒當然不會輕易相信他的話,他冷冷地盯著石轆轤,對他施加著心理壓力。石轆轤不停地擦著額頭上的汗,突然,他想到了什麼似的大聲叫道:“我有辦法證明不是我乾的!”
  
  

高寒示意他講下去,石轆轤喘了口氣說:“秋嬸家平時負責打水的根本不是她,是她的兒媳婦秀芬。我又不是能掐會算的神仙,哪可能知道今天早上會是秋嬸去打水?如果我在井沿上搞鬼,正常情況下害死的不是秀芬嗎?我跟她無冤無仇的,怎麼可能會去害她?”


  
  

高寒把老餘叫到一旁,問:“他說的話是真的嗎?”老餘點點頭說:“還真是這樣,邵平在外面忙工作,家裡的事兒都是秀芬一肩挑,好像之前從來沒見過秋嬸去打過水……”
  
  

高寒腦中猛地一閃:難道兇手真正想害的並不是秋嬸,而是秀芬?
  
  

3。山重水複
  
  

回去的路上,高寒問老餘:“秀芬的腿腳是不是有點不方便?我剛才看到她走路一瘸一拐的。”老餘說:“沒有啊,她腿腳一點問題都沒有,估計是把腳崴了。”高寒點點頭說:“也許這就是換了秋嬸去打水的原因。現在要調整一下辦案的方向了,兇手真正的目標很可能是秀芬,陰差陽錯害死了秋嬸。老餘,秀芬這個人怎麼樣?她有沒有跟人結過怨?”
  
  

老餘說道:“秀芬和秋嬸的性格正好相反,悶頭悶腦的,話都不肯多說,別說跟人結怨了,我懷疑她連吵架都不會。說實話,攤上這麼個婆婆,她這些年沒少受氣。”


  
  

高寒有些不甘心地問:“你再好好想一想,難道她一次都沒跟人衝突過?結怨的對象越少,越容易鎖定目標。”
  
  

老餘想了半天,還是搖了搖頭:“反正我是從來沒見過,這種事總不能瞎說吧。”
  
  

很顯然,從老餘這裡是挖不出什麼有價值的線索了,高寒決定從秀芬身上入手。見到秀芬後,他先問了一句:“聽說你們家一直是你負責打水,今天早上怎麼換成你婆婆去了?”
  
  

秀芬說:“我昨晚起夜時崴了腳,勉強走幾步還可以,實在沒辦法負重挑水,只好讓我婆婆去了,沒想到竟然發生了這種事。”
  
  

高寒接著說:“你們家井沿自然坍塌的可能性很小,我懷疑有人想謀害你,陰差陽錯地害死了你婆婆,你好好想一想,有沒有跟什麼人結過怨?”
  
  

秀芬眉頭一皺,似乎想到了什麼,但她似乎有什麼顧慮,遲疑了一會兒,才緩緩搖了搖頭。高寒臉色沉下去,加重語氣道:“我希望你對我不要有任何隱瞞,你必須明白,兇手這次害你不成,還會有下一次,到那時你後悔就來不及了!”
  
  

秀芬這才長出一口氣,說道:“我沒跟人結過怨,不過一個多月前發生的一件事,讓我現在還經常做噩夢。我被村裡的老光棍梁鎖子拖進玉茭地裡,差一點就被他強暴了,幸好這時有人經過,才把他驚跑了。後來他還找到我,警告我不準把這事說出去,要不然他跟我沒完。”
  
  

這條信息太重要了!高寒找到老餘,把情況一說,老餘氣得直拍桌子:“我知道梁鎖子這傢伙好色,可沒想到他這麼色膽包天!他是邵平沒出五服的堂哥,秀芬算是他弟媳婦。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他這麼幹,就不怕被村裡人戳斷脊樑骨?”
  
  

高寒沉吟著說:“也許正因為怕事情敗露,他才想殺人滅口!”
  


  

在老餘的全力協助下,高寒進行了外圍查訪,這一查訪果然大有斬獲,從梁鎖子的鄰居老張那裡,他們得知了一個可疑情況。昨天半夜大雨如注,老張家裡多處漏水,天快亮時雨停了,老張上屋頂補漏,看到梁鎖子從遠處走來,整個人都溼透了,他看到屋頂上的老張後,臉色一變,急急忙忙地鑽進了自己屋裡。
  
  

這會兒說起來,老張還有點納悶:“這傢伙懶得出奇,太陽不曬屁股不起床,我就想不通了,他大半夜的淋著雨出去幹什麼?”
  
  

高寒問:“你好好想一想,他當時手裡有沒有拿著什麼東西?”老張不假思索地說:“有!他拎著一個袋子,看上去鼓鼓囊囊的。”
  
  

高寒點點頭,眼睛微微發亮,旁邊的老餘忍不住問道:“難道袋子裡是破拆工具?可是破拆工具需要插電,下雨天不影響使用嗎?”
  
  

高寒解釋道:“有充電式的破拆工具,功率並不低,而且正因為是下雨天……”


  
  

剛說到這兒,外面傳來了敲門聲,老張過去把門打開,一個獐頭鼠目的男人走進來,左手拎著一隻肥雞,右手拿著兩瓶好酒,滿臉笑容,可當他看到屋裡有這麼多人時,臉上的表情一下僵住了。
  
  

老餘不冷不熱地開了腔:“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從來只見你梁鎖子蹭吃蹭喝,頭一次見你倒貼別人!”他伸手一指那些東西:“這算什麼?封口費嗎?”
  
  

梁鎖子結結巴巴地說:“啥、啥封口費?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高寒往前走了一步,盯著梁鎖子說:“秋嬸墜井而亡,很可能並不是一場意外,我們需要了解一下你昨天晚上的去向……”
  
  

梁鎖子愣了一下,扯著嗓子叫起來:“你們懷疑我害死秋嬸?怎麼可能?她是我嬸子,又跟我無冤無仇的,我幹嗎要冒著掉腦袋的風險去害她?”高寒冷冷地說:“你沒有動機謀害秋嬸,那麼對秀芬呢?也沒有動機嗎?”


  
  

梁鎖子強作鎮定地說:“我跟她話都沒說過幾句,八竿子打不著,幹嗎要害她?”
  
  

高寒不緊不慢地說:“一個多月前,你有沒有把秀芬拖進玉茭地裡意圖不軌?要不要現在把秀芬叫來對質?你不要以為你矢口否認就可以。這件事是有人證的,當時在玉茭地外經過的那個人,就是看到了你施暴的行為,才故意把你驚走,他已經同意為警方作證!”
  
  

高寒這一招又一次奏效了,梁鎖子臉色發白,嚥了一口唾沫說道:“我當時喝了點酒,才幹出那事,事後還抽了自己兩耳光,可我並沒有得逞啊,你們就為這個找我?”
  
  

高寒說:“你做出了見不得人的事,生怕被人知道,昨夜就在井沿上做手腳想殺人滅口,偏偏陰差陽錯,早上秋嬸去打了水,當了秀芬的替死鬼……”
  
  

梁鎖子一聽,急得額頭上青筋都凸出來了,連聲說道:“根本沒有的事兒,你們不能冤枉好人啊……”


  
  

“那好!”高寒打斷了他,“你告訴我昨天晚上的去向,提供不在場證明!”
  
  

梁鎖子明顯底氣不足:“我昨天晚上哪兒都沒去啊,在家蒙著被子睡大覺!”
  
  

高寒冷笑一聲:“如果是那樣,你現在何必拿著東西來封鄰居的嘴?老張已經把一切都告訴我們了。我現在是代表警方在向你問話,不是在跟你嘮家常,你有作案動機,也有作案時間,如果不能說清昨晚的去向,我們會將你作為犯罪嫌疑人,正式拘留提審!”
  
  

梁鎖子的心理防線終於崩潰了,他著急地說:“我交代、我全交代還不行嗎?我真的沒有殺人,我哪有那膽子?前天我去林子裡設了幾個捕捉竹鼠的陷阱,昨天夜裡去收竹鼠,不料下起了大雨,雖然淋了個透,但捉到了幾隻竹鼠,心裡還是樂滋滋的,偷偷賣給那些收野味的人,又能換一筆錢了,沒想到為了幾隻破竹鼠,居然背上了這麼大的黑鍋……”
  


  

高寒怔住了,隔了一會兒才問:“你想封住老張的嘴,就因為這個?”梁鎖子說:“對啊,竹鼠是保護動物,國家禁止獵捕的。我以前就幹過這事,還被派出所處分過,這事要是被老張說出去,人家猜也能猜到我在幹啥了。”
  
  

高寒又問:“你有什麼證據,能證明你的說法嗎?”“當然有了,沾滿泥水的竹鼠現在還在籠子裡,在我家床底下塞著呢!”
  
  

高寒去梁鎖子家查看之後,證實了他所言不虛,他把老餘拉到一旁,囑咐道:“他強姦未遂、獵捕保護動物,都是違法犯罪行為,這些交給你處理吧,你幫我通知一下派出所。”老餘點點頭問:“那個案子呢?”
  
  

高寒嘆了口氣:“一切都回到了原點,需要重新查起……”
  
  

4。風波不斷
  
  

離開梁鎖子家後,老餘突然想到了什麼,一拍腦袋說:“高警官,會不會我們在時間判斷上出現了失誤?也許兇手並不是昨天晚上在井沿上做手腳的,我們這裡的人打一次水,通常能喝兩三天,兇手即便在前兩天破壞井沿,也可以達到謀殺的目的。換句話說,梁鎖子的作案嫌疑並不能完全排除。”


  
  

高寒搖了搖頭說:“在井沿上做手腳的時間,只能是昨天晚上,因為破拆工具使用時,會發出巨大的轟鳴聲,在夜深人靜時,勢必會驚醒四周的村民,只有昨晚特別響的雷雨之聲,才能把那聲音遮蓋住。我剛才正準備談這一點,被梁鎖子的敲門聲打斷了……”
  
  

老餘心悅誠服地點點頭,問:“那下一步怎麼做?”高寒說:“我暫時也沒有思路,想再四下裡轉一轉,看一看這山野風光,說不定能打開一點思路。”
  
  

高寒在暮色中信步而行,田埂上有一對農婦正在邊走邊聊,只聽其中一個農婦說道:“這下秀芬該高興了,壓在身上的大山一下被搬走了。”另一個農婦回道:“不會吧?看秀芬的樣子還是挺傷心的。”“廢話!當著那麼多人,總得裝裝樣子,換了你,有人天天騎在頭上欺負你,這個人死了,你會傷心嗎……”
  
  

兩人的交談聲漸漸遠去了,高寒若有所思,掉頭沿原路返回,追上老餘後,他讓老餘說說秀芬這家子的詳細情況。


  
  

老餘撓了撓頭,說:“邵平這年輕人可有出息呢,他家裡窮,考上了大學沒錢去上,換一般人早洩氣了,可他照樣上進,一邊在工地幹活一邊鑽研,後來愣是考上了橋樑工程師,這不又跟著工程隊去非洲援建了嗎?聽說還入了黨,以後肯定有大好前程。不過也正因為看兒子有出息,秋嬸老覺得秀芬配不上邵平,再加上秀芬也沒生個一兒半女,她更是橫豎看秀芬不順眼。”
  
  

高寒若有所思地問:“邵平和秀芬的感情怎麼樣,他嫌棄過秀芬嗎?”
  
  

老餘連連搖頭,感慨地說:“這就是我最欣賞邵平的地方,他和秀芬雖然聚少離多,但每次回來都會給她帶不少禮物,能把村裡的大姑娘小媳婦兒羨慕死。秋嬸勸他離婚重找,找一個能生養的,被他當場頂了回去,他還說人什麼都能沒有,但唯獨不能沒有良心!”
  
  

高寒說:“讓一個成年人改變是很難的,如果我猜得沒錯,秋嬸並沒有放棄拆散這門婚姻的想法。”


  
  

老餘說:“沒錯,她不願跟兒子鬧,就把氣全撒到秀芬身上,變本加厲地虐待她。秀芬的心裡比黃連都苦,經常有人看到她躲起來偷偷地哭。”
  
  

高寒說:“她哭的原因除了受氣,恐怕也隱含擔心,秋嬸畢竟是邵平的母親,她這次沒說服兒子離婚,下一次呢?會不會終有噩夢成真的一天?在丈夫面前缺乏自信的她,沒有那種想法才是怪事……”


老餘驚疑不定地看著他:“高警官,你到底想說什麼?”
  
  

高寒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想說的是,她完全有謀害婆婆的動機!”
  
  

老餘驚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說出話來:“不可能吧,秀芬心地不壞,咋會幹出謀害婆婆的事兒?”
  
  

高寒嘆道:“很多命案裡,兇手過去都不是壞人,往往隱忍越久的人,越有可能發出致命一擊。如果兇手是秀芬,很多細節就容易解釋了,她崴腳也不算是巧合了……”


  
  

老餘默然片刻後說:“我還是不相信她會做出這種事,不過這方面你肯定比我有經驗,要不還是我陪你去一趟……”
  
  

相比對待前兩個嫌疑人的態度,高寒對秀芬要溫和很多,秀芬聽明白他的意思後,臉上頓時失去了血色,顫抖著問:“你們懷疑我害我婆婆?”
  
  

高寒說:“通過排查嫌疑對象找到真兇,是我們查案的必經過程,目的是為了還死者一個公道,這一點希望你能理解。”
  
  

秀芬憤然說道:“她是我婆婆啊,我為什麼要害她?”
  
  

高寒盯著她的眼睛說:“你敢說你從來沒有讓她從這個世界上永遠消失的想法?”
  
  

秀芬打了個寒戰,心虛地低下頭,但她很快又抬起頭說:“我承認我有過那種想法,在她虐待我的時候,但我從來沒想過付諸實施,為了邵平我也不會那麼做。”


  
  

高寒沉聲說道:“希望你說的都是實話,我們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絕不會讓真兇逍遙法外!”
  
  

高寒決定沿著這條線索查下去,但很快發現自己沒有這個機會了。第二天早上,老餘著急忙慌地跑進派出所,高聲喊出了一句話:“秀芬出事了!”
  
  

5。密室自殺
  
  

路上,老餘簡單說明了一下情況:秋嬸的兩位親戚一大早就趕了過來,想等邵平回來商量處理後事,沒想到房門怎麼也敲不開,推了一下發現門是從裡面反鎖的,兩人情知不妙,急忙通知了老餘。
  
  

在老餘的指揮下,眾人把門砸開,一股濃烈嗆人的煤煙味撲面而來。高寒讓眾人退後,他用手掩住鼻子,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著,他發現煤煙味來自外屋一個隱蔽之處的炭堆,炭火早已燒成一片灰黑色的餘燼。走進臥室一看,秀芬躺在床上,已氣息全無。


  
  

門是反鎖著的,窗戶是從裡面閂上的,從現場的情況看,可以排除有人進去的可能。秀芬的死因是燒炭自殺,難道她知道瞞不過去了,害怕法律制裁,選擇了畏罪自殺?高寒默默沉思,老餘不停地嘆息:“邵平這孩子也不知道撞了哪路瘟神,這一天一夜,老孃死了,老婆沒了,誰能承受得起這種打擊啊!”
  
  

說曹操,曹操到,門外突然有人喊了一聲:“邵平回來了!”
  
  

高寒打量著那個急奔而至的年輕人,他看上去三十多歲,可能是常年在野外工作的緣故,他的皮膚黝黑黝黑的,但鼻樑上架著副金絲眼鏡,又讓他整個人透出一種儒雅的氣息。他哽咽著問老餘:“餘叔,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我媽她……”
  
  

老餘握住他的手,輕輕拍了拍,嘆道:“事情已經發生了,你要節哀順變,不過,你需要穩定一下情緒,出事的還不止你媽……”
  
  

邵平的眼睛一下瞪圓了:“誰、還有誰出事了?”他似乎敏感地意識到了什麼,環顧四周後問道:“秀芬呢,我怎麼沒看到她?”
  
  

老餘長嘆一聲,不忍地側過臉去:“秀芬她、她也過世了,現在還在臥室裡躺著……”
  
  

邵平愣了愣,發瘋般想往臥室裡衝去,這時一雙有力的手將他拉住:“你先冷靜一下,現在進去很容易破壞現場,警方很快會過來處理。”即便在情緒近乎失控的情況下,邵平依然保持著足夠的理性,他聽老餘介紹了高寒的身份後,默默地聽從了他的勸告,走到一邊蹲下身,用雙手捂住臉,肩膀不停地抖動著。
  
  

處理完喪事後,邵平去了趟派出所,他語氣誠摯地說道:“高警官,我要謝謝您,幫我查出了這件事的真相。”
  
  

高寒笑了笑說:“我還以為你會怪我呢,如果不是我的介入,也許真相永遠不會曝光,秀芬不會自殺,你的家庭也不會因此破碎。”


  
  

邵平嘆了口氣說道:“就算她不會自殺,也會一輩子活在負罪感之中。沒有人比我更瞭解秀芬,她是那麼善良的一個人。我現在誰都不怪,只怪我沒能及時疏導她的情緒,沒能盡到一個做丈夫的義務。悲劇已經發生,說什麼都晚了,恐怕我這輩子都沒辦法走出陰影了。”
  
  

幾天後,邵平正在家收拾行李,打算回到國外,老餘突然帶著高寒到訪。高寒微笑著對邵平說:“我是來為你送行的,只不過,你應該去的,並不是國外,而是另一個地方。”
  
  

邵平眉頭微微一皺:“高警官,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高寒微笑道:“你比誰都明白我的意思,我既然出現在你面前,你心裡應該清楚大局已定,你覺得再演戲還有用嗎?”
  
  

邵平語氣平靜地說道:“我確實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不過我願聞其詳。”


  
  

6。水落石出
  
  

高寒冷冷地說:“秀芬的自殺現場表面上看來無懈可擊,其實疑點重重。她是燒炭自殺的,但炭堆餘燼卻藏在一個角落裡,一個將死之人,有什麼必要多此一舉?這是第一個疑點。”


邵平說:“外屋的東西本來就堆放得很雜,很可能那些炭本來就堆在那兒,她只是順勢點燃罷了。”
  
  

高寒又問:“在她的枕頭旁邊,還並排放著一個枕頭,你已經有幾個月沒回過家了,她為什麼會放兩個枕頭?”
  
  

邵平說:“這個我也不太清楚,很可能是因為她想念我,放上兩個枕頭,只是一種情感的寄託,權當我在她身邊了。”
  
  

高寒繼續說道:“我讓派出所負責勘查現場的同事找過她的手機,可是遍尋無獲,難道那手機不翼而飛了?”


  
  

邵平說:“可能是被人順手牽羊偷走了吧?”
  
  

高寒說:“確實是被人偷走了,可偷走這隻手機的,只能是你,因為根本沒人有機會在案發後進入現場。你偷走這隻手機的目的,是怕我看到其中的通話記錄,從而懷疑到你。可惜的是,你能偷走並銷燬這隻手機,卻沒辦法銷燬它的通話記錄,我已經在移動公司查過了,那天晚上我從秀芬那裡離開後,她曾經給你打過一個電話……”
  
  

邵平說:“我們是兩口子,家裡又發生了那種事,她打電話問一下我的行程,很奇怪嗎?”
  
  

高寒說:“可是從時間上看,那個電話是在我離開之後打給你的,她為什麼不提警方在懷疑她?她難道不應該對自己的丈夫哭訴這天大的委屈嗎?可你回來後對此似乎完全不知情,這又是為什麼?”
  
  

邵平說道:“我要知道為什麼就好了,可能是因為她不想讓我在路上擔心吧。”


  
  

“夠了!”高寒冷冷地說,“你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綜合上面的疑點,已經足以推理出來,你並不是在秀芬死後的第二天早上回來的,而是在當天晚上就回來了!”
  
  

邵平搖搖頭說:“高警官,你非要給我扣這麼一口黑鍋嗎?你這麼喜歡推理,那麼就請推理一下,在門窗反鎖的情況下,我如何製造了秀芬自殺的假象?”
  
  

高寒胸有成竹地說:“你精心佈局想謀害秀芬,沒想到陰差陽錯害死了自己的母親。那晚你接到秀芬的電話,知道警方將她列為懷疑對象時,離家已經不遠的你,意識到機會來了。你告訴秀芬你晚上就會回來,讓她等了你大半夜,敲門進去時,秀芬已經很困了,但你不會讓她輕易睡著,你向她瞭解母親落井的情況,讓她陪你傷心落淚。天快亮的時候,你再找理由離開,你讓秀芬睡一會兒,並且囑咐她一定要把門反鎖好。等你離開之後,秀芬很快就睡著了,她做夢都不可能想到,自己永遠都不會醒過來了。她最愛最信任的人,就這樣將她置於死地。在離開之前,你偷偷在外屋一個隱蔽的角落點燃了炭堆,為了避免她沒睡著之前聞到氣味,你事先在臥室裡點燃了蚊香,現場也留下了蚊香的餘燼……


  
  

“就這樣,一個精心佈置的密室謀殺計劃成功實施了。我相信以你的算無遺策,在偷偷帶走她手機的同時,不會落下那個枕頭,你只是沒辦法當著她的面,把一個偌大的枕頭收起來……”
  
  

聽完高寒這番推斷,邵平臉上波瀾不驚:“警官大人,我現在只想問一句話——證據呢?難道你辦案全靠推理,不要一點證據?”
  
  

高寒冷笑一聲:“你別忘了那句話,凡走過的必留下痕跡。在派出所同志的幫助下,我提取了現場的所有足跡,發現了一雙男人的新鮮鞋印,跟你的足跡進行了對照鑑別後,確定是你留下的。你已經有幾個月沒回來了,現場怎麼會有你的鞋印?幸虧我及時阻止了你進入現場,要不然你又有了可以抵賴的藉口!”
  
  

邵平沉默許久,終於緩緩低下頭,高寒盯著他冷冷道:“將你鎖定為真兇後,很多問題就迎刃而解了。說起來我還應該感謝你,彌補了我知識上的一個短板,原來像你這種專家可以在混凝土水膠比上做文章,降低水泥強度,實現短期內坍塌的目的。身為一名橋樑工程師,不是想著把自己的專業知識學以致用,反而用來謀害自己的親人,真是其心可誅!可是哪怕你機關算盡,恐怕也沒有想到吧,你竟然親手害死了自己的母親!”


  
  

說到這兒,高寒情不自禁地嘆息一聲:“差一點就被你矇混過關了,遠在非洲援建?好一份不在場證明!你也真是處心積慮,一點嫌疑都不想落下,竟然拿你三舅當幌子,先給他重砌井沿,而且水泥強度沒一點問題,這麼一來,也確實起到了遮蔽視線的作用。”
  
  

高寒突然想到了什麼,喃喃自語道:“其實還有一個疑點。自來水‘村村通’工程很快就能完工,年底就能往這個村子通水,你有什麼必要重砌井沿?這麼明顯的疑點,我當時怎麼沒有發現呢?”
  
  

邵平呆呆地看著他,良久才苦笑一聲:“輸在你這樣的人手裡,算是我活該!”
  
  

旁邊的老餘忍不住罵道:“你當是下棋呢,還誰輸誰贏?你贏了又怎麼樣?贏掉了你老婆的一條命?我也算是瞎了眼,一直把你當好孩子。我現在只想問你一句話,秀芬哪點對不起你,要讓你對她下殺手?”邵平沉默不語,高寒搖頭說道:“還能有什麼原因?不外乎是婚外情!這個偽君子既想維持形象,不願意影響前程;又擔心秀芬抵死不離,除掉她就是唯一的選擇!我說得對嗎?”


  
  

最後一句話是問邵平的,他低頭不答的表情,也再次證實了高寒的判斷。高寒冷冷地盯著他,緩緩說出一句話:“我不得不承認,你是個厲害的對手,但那又怎麼樣?多行不義必自斃!任你手段再高明,也難逃昭昭天理!”


故事:[中篇故事] 墜井謎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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