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宮人總道妝，遙瞻陵柏淚成行。
舊恩恰似薔薇水，滴在羅衣到死香。”宋朝劉克莊《宮詞四首》其一
在上一篇文章裡，我們看到在唐朝，寫薔薇花，經常會看到一種動感的形容，將盛開微風中的薔薇，說成節奏踢踏的舞蹈。這其實是跟唐朝的時代氛圍分不開的。唐朝尚武，有尚歌舞，以開放的姿態，包容著萬國，所以在唐朝，歌舞是正常而奔放的時代表達，唐玄宗，楊玉環，安祿山都會跳胡舞，其中安祿山的胡旋舞最為有名，唐明皇的羯鼓打得特別的俏皮，至於霓裳羽衣曲，那是糅合了印度舞曲，宗教舞曲，以及本土樂曲的傑作。歌舞之勝，恐怕後世難以想象和還原。
連薔薇都會跳舞，唐朝是一個動感十足的歌舞王朝。當然這件事情在唐朝的安史之亂後，有所節制。晚唐趨向保守，改胡服為寬袍大袖，歌舞趨於柔緩。
那麼在詩詞中雖有歌舞，但已經很少連薔薇牡丹都帶歌舞的動態和節奏。大約杜牧一首“舞破中原始下來”成為了歷史之鑑。
於是我們有一個很特別有趣的現象，在宋朝的詩詞中，不再形容薔薇花的動感，卻延伸了薔薇花的香氣。
實際上絕大多數的中原薔薇花，雖然香氣清烈，但並沒有達到特別讓人不忘的感覺，這是因為薔薇花在盛放期雖然花香濃烈，但是並不容易長久的保存。唐朝宋朝都喜歡穿淺色的衣裳，尤其是在夏天，淺色的棉麻苧麻衣裳，都容易被染色。所以薔薇花搗汁，最多用來調製新鮮的胭脂口紅，但落枝氧化的薔薇，還真正沒有做胭脂的紅藍那麼鮮豔。
唐朝另外有持久的香，比如豆蔻香，麝香，沉香，檀香，龍涎香，鬱金香，所以薔薇雖香，並不會列為上品。
但是在五代十國的時候，雖然由於割據混亂，但同時也帶來了東西方更加密切的交流。因為商人們會通過各種渠道，進入不同的領地，和每個國家進行貿易交流。
五代周國的時期，阿拉伯國家占城，讓使者送來猛火油八十四瓶，薔薇水十五瓶，說是產自於西域。但是西域在中國是一個極其廣泛的概念，通常是可以做中國之外西方的代稱。這個薔薇水有一個特點，灑在衣服上，衣服雖然舊了，但是香氣不滅。而且他們進貢的薔薇水是用琉璃瓶裝的。
這說明了什麼呢？在當時的西域或者是阿拉伯地區，也廣泛的種植薔薇。它們的薔薇花，因為氣候和地理條件的不同，更容易提純香水。又因為阿拉伯國家，物產稀少，長期以貿易為主，所以對薔薇花的提煉，更加的精益求精，成為特產。
那麼薔薇香水的特點，就是留香持久，不汙染衣裳。用琉璃瓶裝，在當時可謂價比黃金。
所以劉克莊才有一首詩，寫到前朝的那些宮女，曾經得到賞賜的薔薇香水，“舊恩恰如薔薇水，滴在羅衣到死香。”這肯定是有誇張的嫌疑。但是阿拉伯地區提煉的薔薇香水，香氣持久肯定是的。
到了宋朝的時候，貿易繁榮穩定，薔薇水供奉宮廷，皇帝在春末夏初的時候，賜宴臣子，往往也會送給一些薔薇水。這些用琉璃瓶包裝的薔薇水，成了莫大的恩典，比如宋朝的樓鑰，就有《三月七日上賜牡丹並賜薔薇露勸酒》。
那麼這些進貢的薔薇露是作為香水還是作為食品呢？其實我們應該知道，在古代，化學添加劑都使用很少，薔薇水實際上是一種可以作為食品，也可以作為香水兩用的植物精萃，但是這一種最高檔的薔薇水，作為食品，實在是奢侈。
在皇家一般是用作高檔香水賞賜給嬪妃。而大臣們家中的薔薇水，基本也是用作高檔香水使用。劉克莊至少有兩首詩，寫到了他是怎麼用薔薇水，是在灑薔薇水的房間，去看遠人的來信。
但與此同時，貿易是沿兩條線發展的，民間的薔薇水也隨著貿易增多。成為了女性心頭的喜歡，在沐浴之後撒上一點薔薇水，在家中的被子上，灑上薔薇水。
“海外薔薇水，中州未得方。” 宋朝楊萬里明確的說出了這種薔薇香水，是舶來品，中原地區並沒有掌握確切提煉的方法，多半依靠進口。
“海外有瓶還佇水，庭前無洞可藏花。”宋朝的董嗣杲，也說明了宋朝的薔薇水多半是進口。
但是在中國，有沒有呢？當然會有。有需求就會產生仿製，只是國產的薔薇水，要不就是香氣不夠濃郁，要不就是提純不好，容易汙染衣裳。
宋朝的蔡絛，談到了為什麼國外的薔薇水好，他說了一個自己揣測的方子，說是外國的薔薇露是屢次提煉積澱而成，而且外國的薔薇花也的確“馨烈非常”。
但是本土的薔薇也自然有自己的優勢。因為中國本土的薔薇和玫瑰製作的玫瑰露和玫瑰膏，有著中西上特殊的食補療效。專治肝氣和胃氣。
用蒸餾方式提煉出的薔薇和玫瑰露，活血化瘀，明目解鬱，養胃寬胸。
紅樓夢中的玫瑰露，就是地道的國產，它也用玻璃瓶子裝著，用來供應皇室，但是藥用的價值大過了聞香。
所以宋朝的薔薇水和紅樓夢中的玫瑰露是兩回事。
那麼宋朝的薔薇水，和當代的玫瑰香水有沒有區別呢？肯定是有區別的。因為當代的玫瑰香水裡加了很多化學元素，也許一瓶香水真的可以保存很多年，但無復古代香水的天然了。
唐朝的薔薇花用來觀賞，觀賞它的靈動和舞步，宋朝的薔薇因為外國香水的緣故，審美轉移到香氣。不用我說，你們也知道，明清兩代的薔薇，自然愛它，就是吃它。
這樣的演變也的確讓人忍俊不禁。
初衣勝雪為你解讀詩詞中的愛和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