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鳳凰新聞客戶端榮譽主筆 唐駁虎
本文寫於4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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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心提示：
1、今天出現的負油價並非真正的原油價格，而是金融衍生品價格。金融市場荒誕現實的背後，是現在全球的成品油需求極其疲軟的形勢。
2、目前遠期原油期貨價格依舊正常，但這些信心，全都是建立在美歐從5月開始社會重啟、復工復產的基礎之上。
3、美國復工的支持者認為目前確診人數大幅下降，已經可以復工。但根據美國三個地區的抽樣檢測情況估算，美國實際已感染1600萬人。
4、從丹麥、荷蘭等國數據來看，迄今新冠病毒血清抗體陽性率也還沒有超過14%的。因此美國距離達到全體免疫還差得遠，現在就開始搞“復工復產”，必然還將帶來病毒的進一步擴散，造成更多的病患與死亡。
首先，歷史奇觀出現了？油價徹底崩了？！
週一（4月20日）的美國WTI原油期貨5月合約價格，在當地時間中午過後，從每桶10美元很快跌至負值。並且並繼續跳水，一度觸及每桶-40.32美元的低位。最終收報-37.63美元。
這時正是北京時間的週二凌晨，很多人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見證了聞所未聞的歷史奇觀：負油價。於是，有人開始盤算去加油站加滿油，不花錢還能領錢的好事了。醒醒吧！
期貨不是現貨，負價不是現價
準確的說，這個價格並不是真正的國際原油價格，而只是一種金融衍生品的交易價格，而且是因為特定日期的定點交割帶來的短期扭曲。期貨合約是交易雙方在有保證金前提下，就未來某一時間交收一定數量的商品的契約合同。
期貨市場本質是一個投機市場，大部分期貨交易者都不會進行實貨交割，更不會接觸實物商品。他們純粹是來期貨市場賺取差價的金融投機客。這次被爆倉的是5月份的美國WTI原油期貨，約定交割時間將在4月21日週二下午（北京時間週三凌晨）到期。
WTI的全稱意思是“西德克薩斯中質原油”，而一般約定的交割地是比德克薩斯州靠裡的俄克拉荷馬州的庫欣，美國原油管道的一個樞紐點。這個地區的存儲供給能力均已被提前預定，當然，如果買方的確具備油氣存儲能力或者能夠解決物流問題，那麼這個合約的清算價格也不至於如此不堪。
問題是之前很多交易方（大部分是投資基金）認為20美元、10美元已經是歷史大底，打算入市抄底投機。
而對大多數沒有接觸過實物交易的投機者來說，如果必須接收原油現貨，潛在的存儲、運輸以及管理成本會非常高，只好競相拋售止損。
所以這次“負價格”的實質，是做多5月合約的交易者急於平倉，賠錢也不要了。油價空頭也認定了多頭沒能力提走貨物，所以在場內大肆“逼空”，最後跌穿底線，創造歷史。算是美國金融市場的又一次笑話吧。
極度萎縮的原油市場
與此同時，美油6月合約收跌15.22%，報21.22美元/桶。布油（北海布倫特）6月合約收跌5.89%，報29.72美元/桶。仍在正常範圍之內。
當然，期貨價格與原油的真實價格有一定關聯。一般交易價早在很久前，就通過當時的期貨鎖定了，也就是套期保值。不過，深居內陸的加拿大油田，已經爆出每桶2.88美元的原油現貨內陸報價。
另據報道，白俄羅斯準備以每桶4美元價格向俄羅斯購買一批石油。現在全球的成品油需求都極其疲軟。考慮目前歐美疫情的形勢，全球原油需求預計要下跌20~30%。
比起先前全球每天1億桶的基準，也就是每天減少2000-3000萬桶。在疫情巨大的影響面前，OPEC+們所謂每天970萬桶的減產協議顯得微不足道。更何況各國本來就心懷鬼胎。
當然，沙特和俄羅斯也希望趁機搞掉高成本高貸款的美國新興頁岩油產業，從而重新把持國際石油價格的話語權。但目前近乎為0的油價，也遠遠超出了他們在2月底3月初時互不相讓，主動發起增產戰時候的設想。
免費加油？加油送錢？你想多了
另外，各國的當前庫存原油尚未完全“爆倉”。美國的存儲能力大約是使用了70%，還剩30%等待儲油。而且因為原油價格暴跌，美國油罐、倉庫的價格都在上漲。
中國預計也是如此，該儲油的盡力儲油。你想得到、沒想到的事，人家專業人士早就幹了。現在所有的油輪都滿了或者在裝滿的路上了。
至於普通人想跑過去實物交割？真的不要想太多了，油價是按桶計量，不代表真的拎個桶就賣給你。最低交易量一手是1000桶，也就是150噸。原油現貨的運輸存儲，原油精煉，都是需要成本的。大基金虧本都不要，還輪得到你？
至於想趁機佔加油站便宜的，根據《石油價格管理辦法》：“當國際市場原油價格低於每桶40 美元(含)時，按原油價格每桶40美元、正常加工利潤率計算成品油價格。國內成品油價格不再下調。當國際市場原油價格高於130美元時，按照兼顧生產者、消費者利益，保持國民經濟平穩運行的原則，採取適當財稅政策保證成品油生產和供應，汽、柴油價格原則上不提或少提。”
WTI油價變遷1999-2020
也就是說，國內油價變動的地板基價是40美元，國際油價低於40美元以下不再下調，多餘利潤轉為財政儲備金。天花板參考價是130美元，國際油價如果衝上130美元，通過減免稅負的辦法，使得零售成品油價不提或少提。
而除了國際油價確定的原油基價和加工成本，中國與絕大部分國家一樣，還要在成品油終端售價裡，加徵相當比例的燃油稅和其他稅負，用於公路的建設、養護費用。450萬公里的“免費”公路每年的建設、維護，施工費材料費，幾百萬建設者養護者的工資，也是一筆不菲的開支——不然基建狂魔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嗎？天下本來就沒有免費的午餐，這是基本真理。
所以，現在的零售油價已經就是地板價了。
關鍵都在於美歐復工復產
當然，目前6月份的原油期貨價格依然正常，11月、12月份的期貨價甚至不算低。但這些信心，全都是建立在美歐從5月開始社會重啟、復工復產的基礎之上的。
國際能源署4月15日發佈的《石油市場報告》，預測了今年幾個主要原油消費國的月度消費減量
在經濟學家看來，再拖著不復工，最終下場就是都清零。現在，社會停轉僅僅一個月，美國的新增失業人數就直衝2200萬人，相當於1/7的勞動人口失業。
而如果再持續一個月，專家預測可能使美國失業人數衝到4700萬，失業率可達32.1％——那將超過1929年大蕭條時期失業率25%的歷史紀錄。
另外，美國本季度經濟預計下滑20~30％。日常不存錢的全體美國人，靠著政府發的1200美元（兒童500美元）支票過活。
美國各地尤其是中西部的保守派，近日紛紛上街遊行，要求解除居家令復工而在社會學家看來，歐洲各國每天還在新增幾千個確診病例、幾百個死亡病例，美國甚至還每天新增兩萬多確診和一千多死亡。
這哪能說是拐點啊？真是要錢不要命啊。如果人們放鬆，結果可能是危險的第二波浪潮。
4月20日，美國科羅拉多州丹佛，一群人打出"Land Free"口號，開車上街抗議政府的封城舉措。
但不管怎樣，川普已經剛剛公佈了復工計劃，中西部、西部與東北部各州不少已啟動全面復工進程。只有東西海岸的幾個大藍州——紐約、麻省、華州、加州州長仍在拒絕過早全面重啟，但也已逐步復工。
當地的兩名護士選擇以自己的方式，靜站在抗議者的車輛前反抗議示威者
這種抗議活動。支持美國復工的人說，近幾日確診人數已經大幅下降，這為逐步復工創造了良好條件。
但是，中國的經驗表明，只有在控制大流行並採取措施防止今後傳染病暴發之前，經濟復甦才能站穩腳跟。
而之前歐美各國對中國的疫情預期——封城封國疫情可控，解封復工疫情繼續爆發——則最終證明是錯誤的預期。
4.20的美國疫情
根據4月20日的美國疫情，美國確診人數已突破80萬人，病亡接近4.3萬。日新增確診比高峰時期（4.9）時的3.7萬人有所下降，但仍在近2.9萬人規模上。
總檢測人數達405萬，每日檢測能力在13萬人左右，檢出比例仍近20%。其中紐約州檢出率仍達39%，新澤西州更是高達49.9%，也就是每2人來檢測，就有1人確診。
紐約州每日確診陽性（橙色）、陰性（藍色）數量與檢出率（紅色折線）
其他各大州的檢出率，也大多在10%~20%之間。相比很多檢測大國2~5%的檢出率，美國的檢出率的確很高。
全美國每日確診陽性（橙色）、陰性（藍色）數量與檢出率（紅色折線）
當然，美國完全沒有強制檢測、強制隔離、追蹤密接者這一套公衛手段，來檢測的人全憑自願，之後進不進醫院治療，也全看個人。雖然從已測出數據看，美國即使在紐約之外，感染率也高達每10萬人150人以上。美國的真實感染率是多少？這很久以來一直是一個謎。
美國的真實感染率遠超想象？
美國研究人員在加州硅谷、紐約以及麻省街頭，都做了一些新冠抽樣檢測並於近期發表，結果讓人大吃一驚。
4月3日至4日，斯坦福大學醫學院在硅谷所在的聖克拉拉縣（Santa Clara County）普查了招募的 3330 名成人和兒童。當時用血清抗體的辦法，測出50位攜帶或曾感染者，但大多沒有症狀，檢出比例為1.5%，經人口比例調整後為2.81%。也就是相當於每10萬人1500~2810人感染。
聖克拉拉縣實際常住人口近195萬人，研究者在4月14日投出，17日預發表的論文中推測，當地實際上有4.8~8.1萬人被感染。而該地區最新（4.20）的核酸檢出人數為1922人，相當於每10萬人100例，只有研究者預測的1/25~1/40。其中病亡83人，粗病亡率4.3%。
無獨有偶，4月13日頂刊《新英格蘭醫學雜誌》發表了紐約長老會醫院系統對2家醫院的檢測結果。
該院對3月22日~4月4日期間分娩的215名孕婦，都進行了症狀篩查與核酸檢測。結果發現4名確診患者，以及29名無症狀感染者。總比例高達15.3%。而且無症狀感染者是有症狀感染者的7.25倍，這個比例已經超出了基於東亞地區統計的初期1:1、最終2:8的比例結論。
雖然樣本量不大，但還是可以推算為每10萬人15000人感染，其中1800人有症狀——這倒是與目前紐約已測出1600的比例很像。更隨機、也更令人震驚的的測試來自馬薩諸塞州（麻省），麻省總醫院在波士頓以北的切爾西（Chelsea）的貝靈厄姆山廣場（Bellingham Hill Square）收集了200人的血液。
通過血液抗體檢測，在這200個志願者中，有64人血液檢測出Covid病毒抗體陽性。也就是說，這群人中，
接近三分之一的比例曾感染過病毒並獲得抗體。儘管參與者們普遍看上去非常健康，但其中大約有一半人告訴醫生：在過去一個月內，他們經歷了至少一種COVID-19症狀。
所以根據此次測試，可以知道32%的志願者們其實已經感染病毒，但只有一半人曾顯現出輕微症狀。這項街頭研究的規模也非常有限，不能代表該市所有人的情況。但很明顯要遠高於通過有症狀核酸檢測確診的人數。
切爾西人口4萬人，至少有712例確診病例，39人死亡，感染率為每10萬人1800人，是麻省確診病例率最高地區。而波士頓與切爾西所在的行政區劃薩福克縣，最新檢測數據是8074人感染，該縣人口80.7萬，因此正好是每10萬人1000人感染。病亡236人，病亡率2.9%。
目前，研究人員計劃在切爾西市進行更多測試，並將研究範圍擴展到麻省的其他城鎮，以便為當地政府收集更多有代表性的數據，更好地就取消限制性措施作出決定。
將三個地區的抽樣檢測情況彙總，我們就會大致估算出，抽樣普查與美國目前的自願檢測，實際上得出的病例密度差出了15~20倍！那麼以此估算，美國實際已有1200~1600萬人感染或曾經感染了病毒。
而目前美國的因新冠病毒死亡只是4.3萬人，外加住院重症患者1.4萬。按全體被感染基數來看，病毒在美國的致死率只有0.3%~0.4%，這就完全屬於大號流感的範疇了？！
懷疑的不止一家
實際上，早在3月30日《柳葉刀-傳染病》上，德國哥廷根大學發佈的一項論文就認為，截至3月31日，全世界的感染病例數可能已經達到幾千萬，美國的確診人數或已超過千萬。
哥廷根大學Christian Bommer博士和Sebastian Vollmer教授收集了來自中國大陸的疫情數據和各國從武漢遣返的僑民患病數據，並推測了COVID-19的感染率、病死率和病死時間。
研究者認為，根據撤僑報告，各國官方公佈的確診病例數遠低於預期，平均檢出率僅在6%左右。由於測試的不足和延誤，許多國家尚有大量未被發現的病例，比如病死率高達12%的意大利和病死率約為10%的西班牙，病毒檢出率僅為3.5%和1.7％。研究人員還估計了3月31日40個受疫情影響最嚴重的國家公佈的確診病例數據，結果令人震驚。
德國的感染病例數可能已達46萬例，西班牙確診人數超過500萬，意大利約為300萬，英國約為200萬，而美國感染人數可能已經突破1000萬例。當時這篇論文過於驚世駭俗，相信的人不多，但現在看來，可能是最接近現實的一份估測。
回頭再看一下武漢
明天，武漢從4月11日啟動的、抽樣檢測1.1萬人，核查血液中新冠抗體的結果就應該公佈了。因為血液抗體是最靈敏也是具有追溯性的檢測手段，非常值得關注。根據之前論文透露的結果，中南醫院給3600名員工和5000名其他單位返崗職工做了血液抗體測試後，發現2.4%的員工和2-3%的外單位檢測者擁有抗體。
那麼顯示武漢的真實感染率曾經達到了每10萬人2400~3000人？但實際上只有大約1/6~1/8的人被核酸檢測查出？
這和美國的研究結果一起，可能都會刷新我們對病毒的認知——這是一種個人症狀差異極大的病毒，大部分人被感染後都會無症狀？
另外，4月1日~18日，武漢全市18天核酸檢測52.5818萬人，共檢測出遺留無症狀感染者485人，總檢出率十萬分之92，所有密切接觸者均未被感染。4月8日~15日，武漢之外的湖北，8天核酸檢測了30.258萬人，檢出遺留無症狀感染者5人，檢出率十萬分之1.65。
而從丹麥、荷蘭等國家統計的新冠病毒血清抗體檢測結果來看，迄今為止，新冠病毒血清抗體陽性率也還沒有超過14%（每10萬人14000例）的。但在一個群體中要想達到對某種病毒的“群體免疫”，需要60%~80%的人感染過該病毒或者接種疫苗才能實現。
抗議與反抗議，復工吃飯訴求與生命安全訴求
因此無論是武漢、紐約、麻省還是歐洲，距離達到全體免疫還差得遠。 所以，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美國現在就開始搞“復工復產”，必然還將帶來病毒的進一步擴散，造成更多的病患與死亡。
抗議與反抗議，復工吃飯訴求與生命安全訴求
不過，也許美國人不在乎？經濟第一位？那隻能讓全世界多多保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