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仁宗為何要搞一個“慶曆新政”,他的目的真的是為了革新?

宋仁宗為何要搞一個“慶曆新政”,他的目的真的是為了革新?

范仲淹

慶曆四年春到底是什麼梗?

“慶曆四年春,滕子京謫守巴陵郡。越明年……”,想必這首《岳陽樓記》大家都學過吧,現在有些朋友很能背誦其中的章節呢。但是我們中,很少有人去搞清楚,慶曆四年春發生過什麼。也沒有多少人會在意,在寫完《岳陽樓記》之後不到六年時間,一心想著“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范仲淹就病死徐州。而《岳陽樓記》開頭所說的“慶曆四年春”,正是范仲淹人生的轉折點,之後他就到了地方任職,輾轉各州,再也沒有回到東京汴梁。那麼在慶曆四年春到底發生了什麼呢?

這就是我們今天要說的,宋朝歷史上第一次改革“慶曆新政”,其主要的倡導人就是范仲淹、富弼,從慶曆三年九月開始,新政陸續開始實行,慶曆四年春,由於范仲淹等人倡導的新政觸及了很多舊勢力的利益,對於范仲淹及新政支持者就開始陸續受到舊勢力的攻訐。六月,為避矛盾,范仲淹請求離開汴梁,巡守陝西、河東,次年仁宗罷免范仲淹參知政事之職,改知邠州,新政逐漸廢止。宋朝第一次改革就這樣草草收場,一切與新政有關的人士都被罷官貶官。這就是慶曆四年春這個梗的來歷。

宋仁宗為何要搞一個“慶曆新政”,他的目的真的是為了革新?

章獻明肅皇后劉娥

慶曆新政的背景

要理解“慶曆新政”就要搞清當時的社會問題之所在,宋仁宗實行新政的背景主要有以下四點:

1、劉太后垂簾的後遺症,大臣分裂成兩派,仁宗的權力被削弱

仁宗12歲就登基,一直由太后劉娥代為處理國政,他只是一個傀儡而已。太后劉娥是一個不出宮苑的婦道人家,她如何能如此強有力地控制朝政呢?除了她是真宗皇后這一點政治遺產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她對於人事的有利控制,通過任用對自己效忠的人,將重要的崗位牢牢控制在自己手裡,從而實行強硬的統治。劉娥先後任用丁謂、曹利用、馮拯、王欽若、張知白、陳堯諮、張士遜等親信,掌握樞機部門。

垂簾聽政十餘年,劉太后“手握天下柄,恩威刑賞自己出,宰相百官重足屏息不敢動,充員備位而已”。劉娥在政治上保守因循,同時又獨斷專行,將敢於明目張膽反對自己的官員都貶到偏遠地區去,因此朝廷上下形成了“ 以姑息為安, 以避謗為智”

的為官風氣。

另外一方面,朝中還有一股士大伕力量,在與劉太后制衡,他們竭力維護祖宗舊制,不希望劉娥形成脫離宋朝皇權的力量。雙方的力量對比是劉娥一派略佔上風,但士大夫的力量也不弱,可以起到牽制劉娥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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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弼像

在劉娥控制朝政的十餘年內,整個朝廷的就分裂成了兩個派系,一個就是以太后劉娥為中心的保守官僚派,一派就是寄希望於仁宗,希望他能勵精圖治,振興國家的士大夫派。

在劉娥死後,仁宗開始掌權,但是仁宗是由兩位後宮撫養成人的,一位是劉太后,另外一位就是楊淑妃,仁宗對這二位同樣的言聽計從,所以一直到景祐三年,楊太后也去世,仁宗才敢有自己的主見。

仁宗和劉太后之間是有矛盾的,不過他在劉太后、楊太后活著的時候是不敢表現出來的。等到兩位太后一死,他就放開膽子了,要把劉太后的親信都清除掉,在一日之間,就罷免了宰相呂夷簡、參知政事陳堯佐、晏殊、樞密使張耆、樞密副使夏竦、範雍、趙稹等七人。把以前劉太后的人都請回來,劉渙、范仲淹、宋綬、劉隨等因此被召回並且升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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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夷簡

但是仁宗終究是幼稚了一些,做事急了一些,他做了這麼多人事變動,卻沒有想好,人回來了之後會發生什麼,對於未來的施政方向也沒有任何計劃。當他發現問題之後,又退讓了,重新啟用以前的保守派,恢復任用呂夷簡為宰相,繼續維持劉太后的在時的政策。這樣朝堂上就形成了兩個派別並存的情況,保守派現在是不能完全相信仁宗的,他們是極力維持劉太后在時,形成的利益分配格局;士大夫派對於仁宗的搖擺不定也有所不滿,《續資治通鑑長編》中記載了宰相富弼給仁宗的一次上疏:

《續資治通鑑長編·卷一百十三》:昔莊獻臨朝,陛下受制,事體太弱,而莊獻不敢行武后故事者,葢賴一二忠臣救護之,使莊獻不得縱其欲,陛下可以保其位,實忠臣之力也。今陛下始獲贊 安,遂忘舊日忠臣,羅織其罪而譴逐之。陛下以萬乘之尊,謂廢一婦人甚為小事,然所損之體則極大也。

富弼的上疏中明顯地表現出劉娥和“忠臣”們的鬥爭,並且在劉娥去世之後,這些所謂的“舊日忠臣”也跟仁宗不是一條心。這樣看來仁宗在劉娥去世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沒有建立起自己的團隊,對於朝政的處理,完全是在按照舊制走程序。皇帝態度曖昧,猶豫不決,有沒有形成緊密團結在自己周圍的核心力量,朝廷的指令到了地方上就不會得到很好的執行,一時間,皇權就渙散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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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太祖是宋朝先天病的始作俑者

2、“陳橋兵變”的後遺症最終演化成“積貧積弱”的頑疾

老趙家的江山是搶了柴家孤兒寡母的,出於對重蹈覆轍的恐懼,宋朝對於地方割據的畏懼猶如畏虎。為了防止後世有人對宋朝實行“陳橋兵變”,宋太祖時期就制定了一系列制度,並且上升到祖訓的高度,不容改變。

措施之一就是一職多官,相互牽制,通過科舉制、恩蔭制接納了大量的官員。搞得宋朝的官僚制度比其他任何朝代都龐大,極大地損耗了朝廷運行的效率。同時為了籠絡官員,令他們不要有造反的野心,對官員實行高薪,原本人數就多,還要提高工資,這就給財政帶來了巨大的負擔。這些錢糧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都是從老百姓那裡收取的賦稅,經濟情況好的時候,可能還可以支持,萬一出現荒年,就難以為繼了。這就是困擾宋朝已久的“冗員”問題。

政治上,於內庭設“中書門下”(政事堂),由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掌管民政權,為限制宰相權力,增設副宰相“參知政事”;

軍事上,廢除統領禁軍大權的殿前都點檢,增設殿前司、侍衛馬軍司、侍衛步軍司,由“三帥”分別統領禁軍,為限制三帥的權力過大,又在中央設樞密院,掌控調兵權。

財政上,設置三司:鹽鐵、 度支、戶部,三司使由皇帝親信擔任,掌控財政大權。

在守衛邊疆問題上,宋朝的思想非常奇葩。太祖遺訓曰:“外憂不過邊事,皆可預為之防;惟奸無狀,若為內患,深可懼也。”

也就是說防家賊比防外敵要重要的多,宋朝在預防家賊問題上可以說是不遺餘力。

為了避免地方上擁兵自重,宋朝實行“守內虛外”策略,並廢除“府兵制”改為招募兵丁。到了仁宗時,招募的兵丁達到140萬人,養兵費用佔到全部賦稅的十之七八,這就是“冗兵”問題。

這麼多兵丁是不是宋朝的武力值就大大提高了呢?不是的,為了削弱地方上的軍事實力,防止武將專權,在軍隊中實行“更戍法”,使“兵無常帥,帥無常師”、“兵不識將,將不識兵”、“元戎不知將校之能否,將校不識三軍之勇怯,各不相管轄”,這樣朝廷是安全了,可是這樣的軍隊還會有什麼戰鬥力呢?另外,選拔高大健壯的去汴梁當禁兵,矮小孱弱的在地方當廂兵,如此禁軍的力量強大,地方武裝弱小,萬一有地方勢力想謀反,也會被禁軍撲滅。但是如此一來,地方的戰鬥力就被大大削弱。用這種軍隊怎麼去對抗西夏和遼國?打輸了就得給人賠償,花錢買平安。軍隊本身的費用、官員的高薪,再加上宋真宗建設玉清昭應宮嚴重消耗了宋朝的財力,這就是

“冗費”問題。三者緊密地聯繫在一起,最終形成北宋積貧積弱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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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普制定了很多政策也有後遺症

3、土地兼併不受抑制,最終激化矛盾,農民起義頻頻

宋初大部分國土的統一,為經濟發展創造了很好的外部條件,經過幾十年發展,真宗初年出現了“鹹平之治”。但是經濟發展的同時,社會危機也在發展,這個危機的根子還是在陳橋兵變。因為宋太祖是

“以下奪上”得的江山,登基之後,生怕手下有樣學樣,用“杯酒釋兵權”的辦法繳了一起打江山的哥們兒的槍,許以重賜厚祿叫他們回家養老。這個“杯酒釋兵權”比以往得江山就要殺功臣的做法要文明的多,因此被世人稱道,但這樣做也有一個問題。這些功臣跟著趙匡胤打江山,無非就是為了個富貴,如今奪了權,貴不讓他們貴了,富還不讓人家富?高工資再高能高到哪去?他們還能看得上那點子工資?打發不了他們滿意,他們照樣是要找事兒的,那咋辦?那麼就只能放開他們去禍禍老百姓,只要你不造反,老百姓禍禍一下子,他們是沒有牙啃的,於是宋初就沒有制度抑制土地管理制度,這就等於縱容功臣、大將們兼併土地。宋初土地買賣與典賣相當普遍,土地集中的趨勢加速,農民失去土地的數字急速增加,“富者有彌望之田,貧者無立錐之地。有力者無田可種,有田者無力可耕”。這個矛盾一開始就有,但是淹沒在統一、穩定帶來的紅利中,一旦這種紅利消耗殆盡,土地兼併所帶來的不良後果就會以人們所意想不到的速度爆發出來。

宋朝的戶籍分為兩類:主戶和客戶。主戶是指城市有房產或鄉村有田產、應該納稅服役的人戶。又分為坊廓主戶和鄉村主戶,前者是非農業人口,後者是農業人口,再根據田產多少劃分為五等,五等之末就是擁有一點土地的自耕農。無田產之民則劃為客戶,主要就是租種土地的佃戶。

宋朝的稅收制度對於主戶和客戶是不同的,主戶中的第五等自耕農僅僅承擔賦稅錢糧即可,加上雜七雜八的賦稅大約佔收入的30%,負擔重的時候到50%(包括田稅、支移和折變、丁口之賦、雜變之賦、和糶和買、伕役等);一旦淪為佃戶了,還要上交地租,自己留下的生活費之後30%-40%,僅夠維持基本生存,一旦發生水旱災禍,就要拖欠賦稅地租,為了還債,還要接受高利貸的盤剝,就沒有辦法生存。開國之初,土地重新分配,自耕農數量還比較多,老百姓有的吃穿,還算安居樂業。放開了土地兼併,越來越多的自耕農失去土地淪為客戶,矛盾就開始激化了。老百姓不能眼睜睜地餓死啊,再加上朝廷怕地方上造反,削弱各地的廂軍力量,對於地方上鎮壓的力量也相應地減弱了,老百姓也不甚懼怕官府,在太宗時就開始出現規模較大的農民起義了。例如:太宗淳化四年的王小波、李順起義,甚至都建立了“大蜀”政權;鹹平三年的王均起義。在這樣的背景下,各地人民的抗爭不斷,且“一年多如一年,一火強如一火”,宋朝的皇帝就無法漠視這種情況的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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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夏人

4、“先南後北”政策的後遺症,姑息遼夏做大,處處被動

宋太祖立國之初,還未統一全國時,就定下一個策略“先南後北”,就是先收拾南方的國家,慣著北方的政權,等統一了南方,回頭再收拾北方遊牧民族。在宋朝連年征戰的時候,北方的遼和夏就一直在平穩發展,等到原來的分裂勢力滅的差不多了,太宗皇帝去打遼國的時候,就幹不動人家了,打了兩次都以失敗告終,連遼東、幽雲十六州都沒有收回來,宋朝也幹不動了,就維持著相持的狀態。

遼在真宗景德元年時發兵攻打宋朝,真宗沒有經歷過戰爭,也沒有太祖的能力和氣魄,不能死戰到底,奪回幽雲。最終跟遼簽訂了澶淵之盟,約為兄弟之國,宋遼以白溝河為邊界,宋每年進歲幣10萬兩、絹20萬匹,維持著平衡關係。但這種平衡關係一定是建立在力量平衡之上的,不是建立在信用之上的,真到了不平衡的時候,誰會放著大肥肉不去啃上一口呢?宋遼之約本身就是個隱患!

党項人在太祖的時候是甘做小弟的,接受宋朝封的夏州節度使之職。後來由於他們內部出現矛盾,夏州節度使李繼捧向宋朝獻出四州八縣,其族弟李繼遷不想歸順宋朝,就獨立出去建立西夏,並且攻佔宋朝的土地,與宋朝鬧翻,又結盟於大遼,尋求庇護。李繼遷長子李德明繼位後,南擊吐蕃,西攻回鶻,奪取西涼府、甘州、瓜州、沙州等地,勢力範圍迅速擴大。有了兩輩人的積累,党項人的腰桿子硬了,李德明之子李元昊時,就公開與宋朝對著幹,建國稱帝,與宋朝斷交,給宋朝送“嫚書”,公開指責宋朝背信棄義,挖苦宋軍腐敗無能。夏宋之間的戰爭終於不可避免。

從康定元年到慶曆二年,宋夏之間先後經歷了三川口、好水川、定川寨開三次大戰,皆以宋軍失敗告終。原本宋遼夏三家關係比較均衡,現在其中兩家打起來了,這兩家誰贏了都不是個好事,都要被第三家收漁翁之利。宋遼原來是有“澶淵之盟”的,但是現在宋朝打了敗仗,就要趁火打劫一下,遣使者來要關南之地,如果不給就

“聚兵幽燕,聲言南下”,沒辦法仁宗只好讓富弼去跟遼國談判,簽訂了“歲增銀、絹各十萬匹、兩”才算了事 ,如此更加重了宋朝的經濟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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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宗的性格不是開拓進取的

宋仁宗是咋想的?

以上四個問題是促成宋仁宗實行新政的主要因素,這四個裡面對宋仁宗的影響權數也是不一樣的。

我們從仁宗的性格來看,他的進取精神並不是很強,他沒有足夠的勇氣和政治膽識,推動改革浪潮,改變前此積貧積弱的窘境,從而拋棄保守政治,通過對於呂夷簡的罷而再用可以窺見一斑。歷史上對他的評價是個“守成之君”,這是很客觀的,沒有很緊急的情況,他是不願意改變祖宗之法,給自己找麻煩的。

仁宗與劉太后之間的矛盾又顯示仁宗的帝王意識又比較強,他是希望維護自己的權威的。但是維護自己權威的人是誰,他並不太在意。從階級性來說,皇帝是全國地主階級的代表,而不是哪一個派別的代表。無論是保守派還是士大夫派,最後能支持自己、聽自己的話的,都是好臣子;如果給自己找麻煩了,讓自己為難了,威脅到自己了,對不起,我管你是不是革新派,都給我滾出汴梁城去!這也是為何仁宗最後沒有保護革新派人士的原因。

通過施行新政,消除劉太后的影響,對大臣進行重新洗牌,這是仁宗的內在的需求。

如果要加強宋朝地方軍隊的戰鬥力,以抵禦西夏和遼國,鎮壓地方騷亂,就要改變宋太祖的舊制,改變宋太祖的舊制就有可能威脅皇權,這是仁宗絕對不能容忍的。說破大天也不行,我寧肯花錢買平安,也不要讓地方勢力有做大做強的機會!這是宋朝的先天遺傳病,沒得治。

宋仁宗為何要搞一個“慶曆新政”,他的目的真的是為了革新?

仁宗皇后曹氏

關於土地兼併的問題,想根本改變是不可能的,要想改變土地兼併,就要動大地主的利益,皇帝就指著這些人支持呢。但是現在這些人不支持我,我就要敲打敲打你們,讓你們清醒清醒,你們換了主子了。但是放心,我不會讓舊人有兔死狗烹的下場的,只要聽話最終是不會動你們的餅子的,當然,我不排除殺幾個不聽話的雞,儆儆猴的。因此,土地兼併問題上,有可能會咋呼咋呼,順便緩和一下階級矛盾,但是根本情況不會變。

至於農民起義,仁宗不會太在乎。宋朝的農民起義次數是歷史上最多的,但是大規模的不多,對於王朝不會產生根本性的動搖,這不是促使仁宗實行改革的主要因素。

與西夏的幾次戰爭,堂堂大宋,以前還是西夏的大哥,被小弟一連揍了三次,還都是在仁宗任上被揍的,這個太沒有臉了。雖然西夏的軍隊不至於攻打到汴梁,但是對剛剛掌權的仁宗的威信來說影響太大了。哪怕打不過西夏,但是也不能讓西夏繼續打自己的臉,想起來就過來扇兩巴掌,你讓仁宗這個皇帝咋繼續當下去?這個形象問題也要解決,怎麼解決呢?不是對西夏打回去,而是收拾國內那些敢瞧不起我的人!怎麼收拾,我們下面繼續分析。

宋仁宗為何要搞一個“慶曆新政”,他的目的真的是為了革新?

范仲淹的心腸有點實了,富弼和歐陽修就精明多了

慶曆新政實行過程

我們說在劉太后稱制的過程中,宋朝朝堂就分裂為兩派,劉太后實行專制統治,將反對過她的人趕出汴梁。在仁宗親政後,他急需支持者,就將被劉後貶黜的人都召回朝堂,但是發現這樣不太行,因為這些人也有點不太聽話,就又召回劉太后舊勢力中的溫和派,任用了呂夷簡為相,朝堂就形成了兩派對立的情況。

如果一直持續這樣的狀態,仁宗的影響力也不會加強,他必須推動事情向著對自己有力的方向發展。他第一個下手的人就是自己的老婆郭皇后,郭皇后是劉太后所立,自己不喜歡,廢了也就廢了,但郭皇后的廢立就可以牽動朝堂的爭論,讓朝臣自動分隊。

果然廢后之言一出,引起軒然大波,保守派和士大夫派就打起來了,仁宗就樂呵呵地看著兩邊撕吧,自己也不言語。等到看的差不多了,仁宗下了廢黜皇后的旨意,並且把貶罰孔道輔、范仲淹等敢於伏閤請奏的諫官。這是革新派和保守派的第一次交鋒,保守派勝出,范仲淹等革新派也藉由這件事登上歷史舞臺。仁宗並不是為了消滅革新派才引發這次爭論的,他要辨別出來兩派人物,令其相互制約,在此過程中,自己作為仲裁者的權力就得到了加強,他自己並不傾向哪一派。

直接引發“慶曆新政”的事件應該是寶元、康定年間對西夏用兵失敗之後,朝堂上下對於仁宗的執政能力的懷疑。接二連三的失敗,讓他的威信掃地,他這才有點慌了,急切尋求解決之道,但現在保守派是沒有能力解決這一問題的,他就直接倒向了士大夫為主的革新派。

很快仁宗就組織了新的人馬,范仲淹、富弼、韓琦同時執政,歐陽修、蔡襄、王素、餘靖同為諫官。

慶曆三年九月,仁宗召見范仲淹、富弼,限期十五天拿出改革條款來,事情做得很急、很倉促。不過範、富二人也很快列出了一個提綱,包括十條主張,這就是《答手詔條陳十事疏》:

( 一 )明黜陟。改變不分政績好壞循例升遷的局面,嚴格官吏升遷考核制。

( 二 ) 抑僥倖。改變恩蔭之濫,限制官僚子弟親友通過恩蔭作官。

( 三 ) 精貢舉。 改革科舉內容和程式,以除只重詞賦而忽視能力和品德取士的弊端。

( 四 ) 擇長官。 加強各級長官的保舉和選派,罷免老病無能者。

( 五 ) 均公田。調整多寡懸殊的外官職田,防止貪汙,督其善政 ;

( 六 ) 厚農桑。勸課農桑,興修水利,發展農業生產;

( 七 ) 修武備。召募衛兵,並組織士兵務農;

( 八)勸減徭役。裁併州縣,減輕徭役;

( 九 ) 覃恩信。督責地方執行朝廷赦令等恩政;

( 十 ) 重命令。嚴肅朝廷政令,取信於民。

我們看這十條措施,可以分為這樣幾類:

1、第一二三四五條是整頓官吏,這個跟解決眼前財政、邊境問題關係有點遠,而且佔了一半的內容。這就暴露了這次新政的實際目的,純粹是為加強仁宗的影響而量身打造,並不能起到改變冗官冗費的作用。

2、第六條厚農桑和第八條勸減徭役,是緩和社會矛盾的方法,可以恢復宋朝的收稅基礎,但不會改變土地兼併帶來的問題。而且這兩條只是號召性的,並不帶有強制性,也沒有什麼可執行的具體條款,更沒有驗證執行情況的標準。

3、第七條修武備,這個就很直接了,這就是針對對西夏用兵失敗而提出的。但是一旦要修武備,就觸動了仁宗敏感的神經,因此這條唯一可能有效的條款就被仁宗刪除了。

4、第九條和第十條,是要加強地反對朝廷的服從程度,又是為了加強仁宗的的集權。

范仲淹和富弼二人都不是年輕不懂事,他們很清楚當前仁宗的處境,才為其量身定做了這樣的上疏,我們看到這十條措施對於改善北宋的現狀也有一些積極作用,但沒有一條是可以根本解決問題的。

要想改變“冗官”問題,就要動宋朝官員制度的整個架構,縮減人員編制。嚴格考核、限制恩蔭、重視能力、加強選拔、平均職田,雖然對改善吏治有積極意義,但是很顯然沒有辦法改變冗官的問題,唯一能起到的作用是對於仁宗信任危機的轉移:“你們不要懷疑我的能力,即便是我沒有能力打敗西夏,我也有能力對付你們,你們的榮華富貴終究是在我的手裡掌控。”“政績好壞、恩蔭濫否、品德有否、能力強否,解釋權都在我手裡。”這叫人不得不懷疑仁宗實行“慶曆新政”的真正動機。這五條和莫名其妙的第九條與第十條的作用如出一轍,都是為了加強仁宗對於朝政的控制而已。

這些措施對於宋朝當前的主要矛盾的解決沒有任何實質性作用,就變革性來說,它遠遠比不上後來王安石所引導的“熙寧變法”,僅僅“方田均稅法”就直接觸動土地兼併的問題,慶曆新政的主要目的是加強仁宗集權的一種手段罷了。如果說范仲淹的十條上疏中有觸動制度的,那就要數第七條修武備了,在修武備中,范仲淹直接提出要改變當前的軍隊制度,恢復府兵制,加強將領對於軍隊的領導力,但這個顯然是不能被仁宗容忍的。

宋仁宗為何要搞一個“慶曆新政”,他的目的真的是為了革新?

夏竦

保守派巧妙的反擊,觸動仁宗的神經,改革派很快被清算

為了實行新法,朝廷任命了多處都轉運按察使負責推行新法,如:張溫之為河北都轉運按察使、王素為淮南都轉運按察使、沈邀為京東轉運按察使、施昌言為河東都轉運按察使。其實這也推行新法所必要的,但在保守派眼中看來,好像是革新派正在攫取權力。

十月二十八日,仁宗下詔,施行磨勘新法。一實行磨勘新法,就開始觸動保守派的利益了。明黜陟,必然有一些保守的官吏就要被刷下來,你們說說,他們能願意麼?很快反擊就開始了。

十一月十九日,開始改革恩蔭制度,但是新的任子詔,只是對基層官僚子女的任用有限制,中高層官吏親屬的任用沒有任何變化。

次年三月,改革了科舉制度,加強了儒家經典在科舉中的比重,這個一時還沒有什麼影響。

就做了這樣一點改變,保守派就覺得針芒在背,是這些制度本身影響他們了嗎?恐怕還沒有那麼嚴重。現在對於保守派來說,主要的是因為仁宗推行新政,朝廷樞機位置被范仲淹等人佔據了,新法如果繼續推行下去一天,他們就要在這些位置上待一天,等到革新派的人在各個崗位站住了腳跟,保守派就要徹底失勢了,所以必須要發起反擊。

但是反擊的不好,惹到皇帝了,怕也是不好的,最好的方法就是向皇帝表忠心,讓皇帝猜忌革新派,自己主動疏遠革新派。大家看,當保守派生出表忠心這種思想時,不管新法推不推行下去,仁宗已經達到他的目的了,他一點也不傻,對於帝王心術玩的很溜。

於是他們就將朝廷上下的議論引到了革新派“朋比為黨,意圖謀反”上,說起來有點可笑,但並不可笑,理由有這樣幾個:

1、猜忌臣子是趙家家法。王夫之在《宋論》中說:“宋所忌者,宣力之武臣耳,非偷生邀寵之文士也。”“宋本不孤,而孤之者,猜疑之家法也。”一旦臣下有謀反的嫌疑,宋朝皇帝就上了心了,誰叫他家祖宗就是個貌似忠臣而反的呢。

2、將革新派列為朋黨,就加重了仁宗的疑心。事物體量一大了,就叫人害怕,哪怕我告訴你我家大狗很溫和不咬人,但是我沒栓繩也沒給它帶籠口,它走到你眼前去你能不害怕?哪怕這些革新派是為了國富民強的共同理想才聚集到一起的也不行。這是封建統治者的自私性。

3、將革新派列為朋黨,只要找到其中任何一個人的毛病,就可以打倒一片。因為你們是朋黨,其中一個有謀反證據,那麼你們都想謀反,對,就是這個邏輯。

很快,保守派中的夏竦就找到了革新派骨幹富弼的黑材料。

《續資治通鑑長編》:“夏竦銜介甚,且欲傾富弼,會徐州狂人孔直溫謀叛,搜其家得介書,竦因言介實不死,弼陰使入契丹謀起兵,弼為內應。”

“先是,石介奏記於弼(富弼),責以行伊、周之事,夏竦怨介斥己,又欲因是傾弼等,乃使女奴陰習介書,久之習成,遂改伊、周曰伊、霍,而偽作介為弼撰廢立詔草,飛語上聞。帝雖不信,而仲淹、弼始恐驚,不敢自安於朝,皆請出按西北邊,未許。適有邊奏,仲淹固請行,乃使宣撫陝西、河東。”

石介是一個儒學者,他在仁宗當朝並沒有什麼太大建樹,只是范仲淹革新集團中不重要的一員,但在范仲淹革新勢力得勢時,寫了《慶曆聖德頌》歌頌范仲淹、富弼,貶低呂夷簡、夏竦,傳播甚廣,被夏竦所記恨。夏竦就讓自家的女奴暗中模仿石介的筆跡,偽作石介為富弼所寫廢立皇帝的詔書。正好夏竦在徐州平了孔直溫謀反,就跟皇帝說是這個詔書從孔直溫家裡搜出來的,以增加謀反可信度。可現在石介已經死了,死無對證,你沒法去查這個事。

仁宗也不傻啊,壓根兒不會信這種事,這明顯地是誣告麼。可是現在他已經達到了新政實行的目的了,再持續下去,恐怕會引起騷亂了,該停一下了。於是他把富弼和范仲淹叫過來,告訴他們,夏竦告你們謀反了,這是證據,你不用解釋,我是不信的,就這麼個事兒,跟你們說說,你們回去吧。

仁宗說的輕輕省省,范仲淹和富弼坐不住了,皇帝叫咱倆說這個事幹嘛?他到底是真不信還是假不信啊?我們兩個乾脆離這個是非地遠點吧,萬一他嘴上說不信,心裡面是信的,我們還能活命麼?這可是謀反啊!於是二人雙雙請求到外地去任職,范仲淹去了陝西、河東做了宣撫使,富弼去了河北做宣撫使,不再留在汴梁。

本來革新派就沒有特意地想結黨營私,也沒有什麼組織性,隨著范仲淹和富弼的離開,也沒有人堅持新法了,各地的都轉運使陸續被罷。慶曆五年八月二十一日,歐陽修罷河北都轉運使,改知滁州。至此,慶曆新政徹底失敗。

宋仁宗為何要搞一個“慶曆新政”,他的目的真的是為了革新?

神宗才是得罪大地主的人,死後廟號都不好

慶曆新政的評價

一個不以革新為目的革新運動,必然是要失敗,說失敗了,是指它沒有起到緩和社會矛盾的作用,慶曆新政之後,土地兼併日益嚴重,冗兵資費更是加倍,民族矛盾又十分尖銳,宋朝財政愈加空虛,為了彌補財政的虧空,只有加大對平民的搜刮。

但是實際上仁宗皇帝實行新政是達到了他的目的的。仁宗很清楚,宋朝皇權得以維持的基礎是大地主以及其代言人保守派大臣,而不是中小地主及其代言人士大夫階層,他不可能真正地背離大地主而去依靠中小地主。在太后劉娥主政期間很好地維護了大地主的利益,使其形成了較為獨立的政治力量,而對新掌權的仁宗不是很習慣。仁宗巧妙地利用革新派與保守派的矛盾,推行了慶曆新政,加強了對於保守派的控制。

王夫之《宋論·卷四》:“季世之天下,言愈長,爭愈甚,官邪愈侈,民害愈深,封疆愈危,則唯政府諫垣不相下之勢激之也。仁宗作法之涼,延及五百年而不息。”

以往對這段歷史的評價是慶曆新政觸動了舊勢力的利益,實際上,我們仔細分析,慶曆新政還並沒有怎麼觸及舊勢力,他們對革新派的攻訐更像是爭寵。

諷刺的是,在“慶曆新政”中以革新派姿態出現的富弼、歐陽修,等到王安石真正推行變法時,卻成了堅決的反對者,他們到底是要革新還是不要革新呢?抑或他們在這幾年中經濟地位發生了變化,成為了大地主階級的一份子?

不管慶曆新政的目的是真改革還是假改革,最終的結果是很明確的,它沒有解決任何社會矛盾。社會矛盾不解決,遲早就要爆發出來,封建王朝要想不滅亡,就得真改革,而且需要一場更大規模、更為深刻的改革,這就是神宗年間的熙寧變法,終究“慶曆新政”算是一場探索,為王朝變法開了一個先例,還是有點積極作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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