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海蒼茫——黃鶴樓遊記(下)

四樓是黃鶴樓的文化活動場所,陳列了當代書畫名家遊歷黃鶴樓時的即興之作,供遊客鑑賞、收購典藏。這裡備有文房四寶,哪位遊客若是來了興致,可當場潑墨揮毫,一顯身手。居中懸掛的匾額取自李白詩句“長江萬里情”五字,用以激發遊人的創作靈感。湖北是荊楚文化的發祥地,楚人崇火尚鳳,親鬼好巫,力主浪漫和進取,經世致用,蔚然成風。晚清時期自湖北肇始的洋務運動,開風氣之先,波瀾壯闊,在近代史上寫下了濃墨重彩的篇章。

雲海蒼茫——黃鶴樓遊記(下)

19世紀80年代末,張之洞被滿清政府任命為湖廣總督,開始以武漢為中心,大刀闊斧地推行洋務運動,時稱“湖北新政”。通過資本運作,張之洞建立了湖北鐵路局、湖北槍炮廠、湖北紡織官局、漢陽鐵廠等眾多官辦工業,興修鐵路,開拓內河航運,發展電訊事業。在經濟發展之後,張氏仿照德國的軍事制度和訓練方法,編練湖北新軍,建立了培養新式軍官的武備學堂。與此同時,湖北新政推崇科學,倡導文藝,興辦各類新式學校,培養各類專業人才,這些人日後成了社會變革的中堅力量,凸現出巨大的社會效應。幾年功夫,以武漢為中心的湖北經濟體一枝獨秀,蓬勃發展,給風雨飄搖的滿清帝國塗上一抹輝煌,武漢隨之成為全國重工業和軍事工業的龍頭重鎮。這個影響一直延續到八年抗戰,武漢憑藉自身雄厚的工業基礎,內遷工廠、內運物資,積極生產,為全民族抗戰勝利做出了突出貢獻。1938年6月至10月的武漢會戰,中國軍隊浴血奮戰,重創日本侵略軍,戰功卓著,彪炳史冊。

雲海蒼茫——黃鶴樓遊記(下)

登上五樓,只見大廳光線明亮,天花藻井溢彩鎏金,橫貫大廳四壁的大型壁畫《江天浩瀚》由十幅壁畫組成,刻畫了長江煙波浩瀚的景象。十幅壁畫分別由中央美術學院教授周令釗、戴士和、孫景波、華其敏、樓家本創作,約一百平方米。其中正牆以《流逝》、《華年》為題的兩幅,以及正中最大的一幅《浪淘沙》,是由樓家本先生直接繪於牆上的金碧重彩組畫,這三幅是《江天浩瀚》的核心,表現長江七千年文化與黃鶴樓的興衰變遷歷史。另外七幅畫以《長江源頭》為命題,描繪在天穹額枋上,勾勒出萬里長江的山川景物。《江天浩瀚》組畫以其奔放不羈的豪邁氣概與古樸典雅的黃鶴樓融為一體。

雲海蒼茫——黃鶴樓遊記(下)

《流逝》由上而下記載了遠古的長江文化的發展過程,演繹了文明的起源與嬗變。從彩陶文化、大禹治水、青銅文化、巴人冶鐵,一直到以屈原為代表的楚辭文化,一幅畫作濃縮了一段荒蠻的歷史,荊楚先民披荊斬棘、開拓榛莽,以雄健之姿鼎立華夏。第二幅壁畫為《浪淘沙》,藝術再現了長江逐浪排空的浩瀚景象。在冷綠底色上用金線描出的浪濤佔據了大部分畫面,線條遒勁剛健,對比鮮明,遊人彷彿置身於波濤洶湧的長江水面,魚龍悲嘯,星辰撼動,眼前急流東去,湍浪翻滾,排山倒海,氣勢磅礴。佇立觀望,彷彿聽到江岸峭壁上蒼猿長啼,悽切哀轉,久久不絕。現如今,江風浩蕩,麗景清心。舉目千里,物流如雲,一片風調雨順的繁榮景象。

雲海蒼茫——黃鶴樓遊記(下)

第三幅畫為《華年》,用疊影和寫意的手法,描繪出了三國以後歷代黃鶴樓的興衰變化,追懷先賢志士,懸想似水年華,畫面中南宋愛國將領岳飛燕頷虯鬚,倚劍而立,我武惟揚,昭如日星。岳飛曾在鄂州(今武昌)屯兵七載,叱吒風雲的岳家軍四次北伐、抗擊金軍都以鄂州作為基地,浴血疆場,收復了大片失地。駐鄂期間岳飛曾多次登臨黃鶴樓,憑欄北望,壯懷激烈,寫下千古傳誦的詩作《滿江紅·登黃鶴樓有感》——“遙望中原,荒煙外、許多城郭。想當年、花遮柳護,鳳樓龍閣。萬歲山前珠翠繞,蓬壺殿裡笙歌作。到而今、鐵騎滿郊畿,風塵惡。兵安在,膏鋒鍔。民安在,填溝壑。 嘆江山如故,千村寥落。何日請纓提銳旅,一鞭直渡清河洛。卻歸來、再續漢陽遊,騎黃鶴。”遊人駐足憑瞻,感慨萬千,英雄氣概,堪與日月爭輝。

在黃鶴樓頂的觀景臺上徜徉,俯瞰腳下的蛇山,便可看到黃鵠山上,碧潭柔曼,藻荇油油,畫藻碧彩的牌坊,巍然矗立,亭臺廊閣,富麗堂皇,城區內大廈摩天,立交橋往復匝地,繁華商貿,往來倏忽;工廠麋集,院所林立,遍佈於郊野四境。整個武漢城感覺就在腳下。騁懷遊目,浮雲氣定神閒,悠悠飄過。一時間,心情也變得柔和歡暢了。

雲海蒼茫——黃鶴樓遊記(下)

向東望去,千禧鍾華彩紛披,鍾音悠揚,高觀山上,叢樹團簇,白雲閣挺拔秀麗。舉目四望,雲靄輕盈嫋娜,如弱柳臨風,剎那間又聚團凝氣,仿若奇峰兀立;低空垂雲潔白如雪,與山間流嵐俯仰應和,飄蕩遊曳。

遠處四野屏開,五彩斑斕,鬱鬱蔥蔥,泛著星星點點的碧暈。極目遠眺,但見群山起伏,其間有幾處紅牆金瓦,影影綽綽,恍若瑤池仙閣。舉首仰望,絲絲縷縷的陽光在蒼穹下閃耀,雲波舒捲,晶瑩剔透,搖曳多姿。再往東,則是的波光粼粼的東湖和傍邊的大學城,湖堤、街樹斗折蛇行,巷陌、高樓參差錯雜。荊楚之地自古重教明德,世稱唯楚有才。一些著名的高等院校如武漢大學、華中師範大學、華中科技大學、武漢理工大學等等都集中在這裡,科教興國,方興未艾。

環樓而眺,飄忽不定的雲靄在江面、湖澤間遊曳,岸樹瓊樓,若隱若現,猶如大海的波濤,翻滾洶湧,波詭雲譎。浪起堆雪,流湍天雲。陰霾之時,疊溟摛翠似蟒委青巖,吞靈納瑞;朗晴此刻,映日折光如龍抖金鱗,耀霞閃霓。

憑欄西望,視野開闊,黃鶴樓頂層高出江面近90米,雲帆遠樹,明滅可見,遠處霧靄迷離,雲霞四披,江漢迤邐,若隱若現,滾滾東去的波濤上,長江大橋身姿矯健,宛如巨龍騰淵,橫亙激流碧波,豪邁慷慨,氣勢磅礴。

雲海蒼茫——黃鶴樓遊記(下)

目光順著長江大橋往前延伸,在黃鶴樓西面的茫茫雲海上,一隻惟妙惟肖的巨龜沿著江岸遊動,原來那是在霧靄間漂浮的龜山,與武昌蛇山夾江對峙,威武盤踞,雄扼江漢合流的要津咽喉。龜山上松濤林海,鬱郁蒼蒼,綠樹叢中,龜山電視塔巋然聳峙,直指雲天,似與黃鶴樓遙相呼應,雲蒸霞蔚,氣象萬千!

一陣風吹來,雲霧豁然散開,遠山如黛,渚清沙白,這時候,就可清晰地看到江漢合流的壯闊峽灣了。天塹一線自西而東,逶迤而列,而漢江縱橫八極,把漢陽,漢口分成兩塊,形成隔兩江而三鎮互峙的城市地貌。滔滔江水西決巴蜀群峰,吞納瀟湘雲水,狂飆馳騁,於三楚腹地與漢水交匯。俯瞰江漢,炳若觀火,尚存岷峨雪浪,猶帶錦江麗色。

蛇山盤亙錯疊,龜山奇崛攢峙,兩山之間,浩瀚長江洪波奔瀉,鐵流衝關,波急浪湧,水渦迴旋,雲天浩淼,氣貫長虹。三鎮風光襟江帶河,倚龜蛇二山為砥柱,明樓闊閭,鱗次櫛比,自蜿蜒的江岸蔓延開來,直抵那浩渺的雲天。坐窺井邑,俯拍雲煙,壯麗的美景,讓人目酣神醉。鸚鵡洲上,木箐蔥蘢、碧草萋萋,江面上沙鷗竟逐,倏忽往來,像我們一樣快樂欣喜,忽又轉途,扶搖直上,如閃電遊走於長空。曠世奇絕,美不勝收!

雲海蒼茫——黃鶴樓遊記(下)

遠眺龜山,古蹟繽紛,名勝星陳——禹王宮、鄂王廟、關王廟、晴川閣、古琴臺、鐵門關等等,山南是蓮花湖公園,山北是24層的晴川飯店,人文薈萃,燦若繁星;茲遊於斯,奇幻莫測,宛如置身於玉宇瓊樓,懷古撫今,陶然忘歸。

暮色漸濃,天空變得暗淡了,江面上浮光幻影,煙霞縹緲,天上閃爍著耀眼的金輝,城市披上了斑斕的錦衣,璀璨奪目,熠熠生輝。西面雲天寥廓,煙靄迷茫,時而波起雲湧,澎湃不息,時而潛形譎跡,捉摸不定。樓宇、橋樑、樹蔭、道路在暮靄的烘托顯得撲朔迷離,飄忽無跡。俯仰之間,雲聚霧散,孤雲野水,隱約可見。

雲海蒼茫——黃鶴樓遊記(下)

心底迴旋著激越蒼涼的歌聲,歲月的風霜漸漸匯聚,那曾經的燦爛年華,那久遠的記憶在眼前重生,在天邊重疊,變成了浮雲,匯聚成了蜃樓海市,一種虛妄詭誕的美麗呈現在眼前。遠山突兀、拔地千丈,雲靄深處,忽然樓閣林立、殿闕森羅,其間阡陌崎嶇,蒼樹盤虯,怪石奇峰迴環錯雜,殊城異郭赫然雄峙。真真讓我們錯愕莫名,茫然不知所措。驚異於天光雲影、變幻無窮,心靈承受著綿綿不絕的震撼。雲霧越聚越濃,千峰雲氣,萬壑松聲,似要把山川、江流、湖泊吞沒。忽然間玄黃翻覆,雲霧散去,被濃霧籠罩的城市高樓突然顯露出來,層層疊疊、影影綽綽。

雲海蒼茫——黃鶴樓遊記(下)

從西面雲靄堆積處垂下一縷紅霓,繼而變成弧形光暈,在緩緩墜落中變為橙紅色的半圓。落日拋撒萬道霞光,掀開了阻擋住她去向的重重陰晦,剎時,一輪夕陽衝出雲波霧影,懸掛著煙波浩渺的天際。帶著對美好一天的戀戀不捨,將溫喣的光芒拋向山川大地,柔和溫馨,情意綿綿。但見江漢曲流,儀態萬千,帆影檣暉,豔光旖旎。

這落日的炯炯神光,汪洋恣肆,似在與我們默默對視,祥光瑞氣,照徹天宇。雲沉玉樹,槎影橫波,周圍人群發出一片驚呼!恍如醍醐灌頂,乘長風驅馳於蓬萊仙境。

黃鶴樓的四周,再次被落日餘暉所包裹,綠樹環抱,密密匝匝,從黃鶴樓四周向蛇山兩側延伸,山腳下街陌盤曲,萬頃琉璃,直抵遠處那連綿起伏的昏晦垂雲。山川、湖澤、天地萬物,散發著一層飄忽迷離的橙色光澤,而廖闊天際的朵朵雲霓,在浮光幻影的映照下,綺麗奪目、婀娜生姿!

天空越來越暗,一縷灰藍色在霧靄中洇開了,輕柔地在雲團在蔓延,擴散。煙靄變得濃厚了,泊浮在暗淡的天空。抬頭向四周看,滿天都是這絮狀的雲朵,江風入雲,瞬息萬變;洪波湧起,山川相繆,整個西方就變成一片浩瀚的海洋。在黃鶴樓上俯瞰雲層,如臨於大海之濱,漫無邊際的雲潮攢動,濤起峰湧,浪花飛濺。

雲海蒼茫——黃鶴樓遊記(下)

人群一陣竊竊低語,只見原本橘紅色的天邊漸漸變暗、帶著淺淺的藍,漸漸地褪掉了緋紅、消蝕掉金邊……,一輪暗紅色的落日,纏繞著幾縷晶瑩的晚霞,在前方懸著,沉重而落寞,令人揪心。沒有誰試圖去阻擋它,它就要墜落在混沌無垠的灰暗了。天邊上演著亮與暗、影與光的爭奪,濃雲翻滾,層疊上升,流嵐霞靄於是暫掩光芒;天空裡時而沉悶灰暗,轉瞬又是一片溢彩流光。每次變幻總會在我的腦海裡漾起一聲呼喚,是嗟息,也是讚歎。霧靄蒼茫,水波澹澹,慢慢地,自江面、溪澤、林壑中升騰的雲霧開始變淡變薄,凝結的雲團散開了,帶著淺灰色、淡紅色,輕輕地越過我們的頭頂,向東南方向消散而去。

江風徐徐,思緒悠悠,躑躅於黃鶴樓的觀景迴廊,飽覽檻外江漢之壯美,漾影逐波,倦鳥歸林,暢懷荊楚雅韻以悠長,暮帆浦樹,歷歷在目。對故土先賢的崇仰造就了黃鶴樓的雄健,而它的俊秀則源自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向望。千百年來,楚風荊雨中,湧現出多少位英雄豪傑,風雲際會,華亭鶴唳,楚莊王、孫武、屈原、劉表、孫權、張之洞、黎元洪……,已如黃鶴一去不復返,但他們在荊楚大地上所締造的錦繡傳奇,人們不會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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