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山一一訪醉翁

琅琊山一一訪醉翁


(一)


多年前,讀了歐陽公的《醉翁亭記》,琅琊山就像無形的影子,不時的在我腦海裡縈繞,甚至幻化成多種稀奇的畫面,常常在眼前晃動著。

幾十年過去了,這種遐想不但沒能消減,反而又增添了要去一趟琅琊山的意願,想親身感受一下當年醉翁所歷經的山川景物。隨著日月的飛轉,這種想法越來越強烈,特別是步入耄耋行列之後,心中就有了一種莫名的緊迫感。為不留遺憾,在天高氣爽的金秋時節,我毅然登上了南去的列車。

車窗外一片漆黑,列車進入夜間運行,不少乘客早已入睡,而我卻輾轉難眠,恍恍惚惚的浮現出一些有關的記憶。當年學習《醉翁亭記》的時候,就感到這篇文章別有情趣。作者自已設問,自已解答,文章讀完了,心裡也亮堂了。覺得這歐老先生不但是嚴肅的文學大家,而且,更是一位幽默風趣的人。他文中自稱醉翁,我想能稱為翁的人,大都是七八十歲的老人。而他寫《醉翁亭記》的時候,算來也就是四十來歲。

歐陽修是北宋江西吉安人,字永叔,號醉翁,晚年稱‘六一居士’。據他自已解釋說,家中藏書一萬巻、夏商周金石遺聞一千卷、琴一架、棋一局、酒一壺、再加上一個醉翁,豈不是六一居士麼。此事想來倒也十分暢朗雅謔,不禁令人會心的點頭一笑。

歐陽修生於1007年,四歲喪父,母親鄭氏管教甚嚴。家窮無錢買紙筆,就用木棍當筆,沙土當紙,含辛茹苦,培養兒子成才。由於歐陽修天資敏睿,刻苦好學,又博聞強記,所學經史子集,皆能諳熟於心。二十二歲即進士及第,二十七歲步入仕途,官至翰林學士,樞密副史,參知政事。

歐陽公不但官場地位顯赫,而在詩詞文章上,則更有驕人之處。他語言簡潔,華美樸實又妙趣橫生。意境深遠,聲情並茂,著述頗豐,是當時文壇上無可爭議的霸主,又是唐宋八大家的翹楚,很多詩文已被後人尊為經典。

可就在歐陽修的仕途和文學如日中天的大好時刻,他卻捲入了以范仲淹為首的革新浪潮。因此,即從京城被貶到皖東做了滁州太守,也就是觀點不一致,被降級使用了。

我的思緒在時空隧道中穿行,迷迷糊糊,還在時古時今的狀態中游走時,列車員輕輕地喊了聲,老先生,前方就是滁州北站了,請準備下車吧!

下車後一打聽,火車站到琅琊山景區,還有十六七里地,幸有直達的公交車。我到達山門時,景點大門還關閉著。於是,就坐在石臺上,看著西邊琅琊山濛朧的輪廓,等待山門的開放。

琅琊山為皖東第一名山,系大別山東延之餘脈,有蓬萊之後無別山之說,其含意顯而易見。因此山盛產中藥材,又稱天然藥圃。其實,很早之前,這兒名為摩陀嶺。唐大曆年間滁州刺史李幼�進山探勝,聞知東晉元帝時琅琊王曾駐軍於此,於是,就將摩陀嶺改為琅琊山了。

天色大亮,景區已開門剪票。大概是天色尚早或因三秋大忙吧,遊人極為稀少,異常清幽靜謐。我行隻影單的獨自進了山門,順著平緩寬闊的山路,悠哉悠哉地邊走邊觀看。因輕輕的山嵐晨霧尚未消散,景區就成了一片綠濛濛的輪廓。越往前走山勢越高,卻也漸入佳景,這大概就是西南諸峰了。不知何時,身邊晨霧悄悄消散,而高處山嵐,卻依稀尚存。

遠山近樹漸次清晰起來。遠可見層巒疊嶂與雲天彌合,近可觀形狀各異的怪石嶙峋。而入目更多的則是鬱鬱蔥蔥的青松翠柏和楊柳榆槐,以及各弄姿態的無名灌木。最是那些無名野草,極力地填補著路邊溝溝沿沿的空白。

走著走著,耳邊似有一種潺潺的流水聲,我凝神一看,緊挨山路左側,在水氣簿霧的籠罩下,是一條既寬又深的山澗。一股涓涓細流,正左閃右躲,蹦蹦跳跳的穿過碎石,悄悄的往東流去。我想,這可能就是歐陽公說的讓泉吧。看著秀美的山色,聽著如琴似箏的水聲,自是暢然開懷,竟想哼兩句什麼。可又一想,一代文宗六一老先生早有美文佳句在前,晚生本以仰慕敬重為本,何敢在此弄醜造次。那麼,還是讓我們看一看當年歐陽公是怎樣描寫這股清泉的吧:"四十末為老,醉翁偶題篇。醉中遺萬物,豈復記吾年。但愛亭下水,來從亂峰間。聲如自空落,瀉向兩簷間。流入巖下溪,幽泉助涓涓。響不亂人語,其清非管絃。其不美絲竹,絲竹不勝繁。所以屢攜酒,遠步就潺湲。野鳥窺我醉,溪雲留我眠。山花徒能笑,不解與我言,惟有巖風來,吹我還醒然”。

豔陽高照,日近中天。此時,我也正好來到盼望已久的醉翁亭前。

醉翁亭乃中國四大名亭之一。它端莊古樸,雅緻秀美,四角多柱,飛簷凌空。它載著厚重深遠的中華文明,風塵樸樸地從歷史中走來。此亭使人最感興趣的,就是大學士蘇軾題寫的《醉翁亭》三個行楷大字。後人在兩邊園柱上配以楹聯:翁去八百載,醉鄉猶在。山川六百里,亭影不孤。

琅琊山一一訪醉翁

(二)

蘇軾,字子瞻,號東坡居士,宋代詩詞大家,也是知名的書法藝術家,位居蘇黃米蔡四大名家之首。他的書法作品傳世很多,而《醉翁亭記》,則被後人視為精品中的精品。特別是飛簷下匾額上‘醉翁亭’三個金色大字,更是琅琊山景區最為閃光的亮點。老師歐陽公的絕佳美文,配以學生蘇東坡高超的書法藝術,真正達到了文書巔峰的珠聯璧合,是相映生輝的稀世瑰寶。因此,很多遊客大都會在此駐足,品咂玩味,照相留影,也就勢所必然了。

醉翁亭周邊有不少輔助性建築,其亭西有一處古代行酒令的曲水流觴。人們見到這左曲右彎,上纏下繞的圖形,自然會想到,當年王羲之在會稽蘭亭旁以流觴載酒,修禊會友的場景。如今把流觴這一酒令形式搬到醉翁亭來,不但恰到好處,也能引發人們的諸多的聯想。

醉翁亭遠處或溪邊路口,散有幾通古今名人的題詞碑刻,使景點的文化韻味更加濃郁,起到了極佳的點綴作用。除古人之外,今人喬石、李瑞環的題詞碑刻,也是挺引人注目的。

抬頭往北一看,山勢峰巒漸高,半腰有一蜿蜒小路,路上似有人影晃動。我想,行走在那條小路上的人,角度視點不同,定會將面前的大美風光盡收眼底。於是,我似乎忘記了年齡,竟也爬上了那條崎曲狹窄的羊腸小道。此時,不知誰在何處吹響了竹笛,笛聲似是從岩石叢林中飄來,先是低沉悠揚婉轉,繼而是活潑急促歡快高昂。笛聲使肅靜的山野活潑起來,給登山者增添了攀爬的勇氣和興趣。

半山腰有幾間依山而築的廟堂,古樸靜穆,又端莊素雅。門眉上書有“二賢堂”三個大字。前廈廊柱上有兩副對聯,其一為:謫往黃岡執周易,焚香黙坐豈消遣乎。貶來滁上闢豐山,酌酒述文非獨樂也。其二曰:醒來欲少胸無累,醉後心閒夢亦香。廟內有兩尊全身塑像,分別為歐陽修和王禹偁。見到這兩位文學名家和憂國愛民的官員,遊人自是肅然起敬,仰望再三。

王禹偁,山東鉅野人,雖出身寒微,卻有異稟天賦。他九歲能詩文,名聞鄉里,被濟州州官畢士安發現,他慧眼識珠非常愛惜人才,就把王留在身邊重加栽培。

太平興國八年,王禹偁進士及第,官右拾遺,左司諫,翰林學士。因針砭時弊,直言諷諫,曾三次被貶出京。為此,王曾作《三黜賦》以言其志。有句雲“屈於身兮,而不屈其道。任百謫而何兮,吾當守正直以佩仁義”。

仔細想來,歐王二人文才仕途,命運道路似有相同之處。其實,廉吏才子得此遭遇者,古今俯拾皆是,遊客見之也只能搖頭唏噓而去。

從二賢堂回到原路,往西幾百米路南,即是歐陽修紀念館,這是一處庭院式建築。大院門楣上,是郭沫若題寫的館名,黑底金字,甚是醒目。展館正廳為歐陽公塑像,身後牆壁上,"一代文宗"四個大字之下,是《醉翁亭記》全文,展櫥內有歐陽公珍貴的手稿和墨跡,還有歷代不同版本的文集資料。偏廳有歷代名家的題詞和書法,另有一些後世政要來此參訪的照片。

山路向左一拐,越過“峰迴路轉”山門,頓覺豁然開朗,竟又是一重洞天。轉而回望山門內則書有“蔚然深秀”。眼前有一泓清徹碧綠的湖水,名曰深秀湖。湖水如鏡,不見絲毫波瀾。有九曲板橋,可通湖心小亭,遠處岸邊似乎還拴著一二隻小船,這就益加清幽靜美。

不知何時,四周的清山綠水和藍天白雲,竟悄悄的鑽進湖內與水融為一體了,真乃湖中有天,天上有水,一時難辨上下了。身處這樣的情景裡,似有脫俗欲仙之感,我連自已的喘息也壓到了最低,惟恐稍有不慎,驚碎了眼前這絕美的瞬間。身處如詩似畫的美景之間,心裡卻突然想起了唐代滁州刺史韋應物所寫的滁州西澗詩:‘獨憐幽草澗邊生,上有黃鸝深樹鳴。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眼前的景物氛圍,我實在辨不清這兒是不是當年的西澗。

時近正午,我問路邊賣水果的老者,到頂峰還有多遠,老先生打量著我說,至少也有五六百米,主要景點大都在下頭,你這把年紀的人,就不必再登頂了吧。我感謝老先生的好意,可心想,既然千里迢迢的來了,最後五六百米,無論如何也要爬上去。於是,稍一喘息,即開始了登頂。

山勢越來越高,小徑越來越陡。雖非望而生畏,心裡卻也有些發怵。幸沿途有些小景點,藉以歇息觀賞。如琅琊禪寺,無樑廟,三友亭,南天門等。對於這段登山路程,宋人曾有句雲:踏石披雲一徑通,翠薇環合見禪宮。峰巒密鬱泉聲上,樓殿參差樹色中。

。應予提及的是,接近頂峰時,有一古梅亭,內有一株蒼老虯勁的老梅樹,說是歐陽公親手所植,故稱此樹為‘歐梅’。歐梅亭臺壁前,寫有"花中巢許"四個大字,為古代一官員所題。這既能令人反覆玩味,也會由衷地點頭致敬。

山頂上,有一塔形建築,曰會峰閣。站在閣上環顧四周,才能真正體會到什麼是天地曠遠 ,極目無邊。佇立瞭望良久,才意識到,今兒,我終於登上了琅琊山。


近期作品

小說︱村夫:三個驢友話陽平


作者簡介:郭遂厚,筆名村夫,山東莘縣人。

《鄉韻文學》投稿郵箱:[email protected]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