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點,她去世了


本文轉載自:影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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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十三號早上四點多,我老婆往生了。”


紀錄片開始,這是第一句臺詞。


林先生出現在鏡頭前:


“有時候是,我真的太疏忽她了。”


“我老婆她,是一個很好的女人。”


“她去世後,晚上很少夢到她。僅有一次夢到了。”


凌晨四點,她去世了


朋友在旁搭腔:


“她在世的時候,你們感情太深了。現在她不願來打擾你。”


林先生一時無言,只是笑笑。


鏡頭再轉,換了房間,林先生坦白:


“思念的心情會隨著時間而消失,沒有一個人是例外。”


凌晨四點,她去世了


話說得有些無情。


接著轉身道:“我去看看我老婆”。


金屬製的架子,約一人高。


第二層拉出,一層白布,掀開,是塑料袋封存的遺體。


凌晨四點,她去世了


林先生輕輕地喚她老婆,接著開始講一些家裡瑣事。


最近跟女兒的關係緩和了許多;覺得兒子去考消防也很好。


又絮絮道:“老婆,你做了一件我覺得是天方夜譚的事。”


鏡頭拉近,遺體外貼著一張標籤。


標籤上分欄寫著:


姓名,徐玉娥。


年齡,48歲。


性別,女。


凌晨四點,她去世了


“徐玉娥”下面是四個小字——


大體老師


01


你聽說過“大體老師”嗎?


大體老師,是不說話的老師,是在去世後才能成為的老師。


確切來說,指的是“遺體捐獻者們”。


這些遺體,真實地向從醫者展現人體構造,是醫學生醫術生涯第一次手術的“患者”。


因此被尊稱為“大體老師”。


凌晨四點,她去世了

圖為美國一女性大體老師,冷凍宏觀儀下的大腦切片


林先生的太太,徐玉娥,便是一位大體老師。


生前,徐玉娥簽署了遺體捐贈協議。


去世後,便將遺體捐贈給輔仁大學醫學院,以供教學使用。


遺體送到醫學院後,會先進行防腐處理,再儲存。


儲存的這段時間,林先生經常開長途車北上探望。


他總愛一遍又一遍喊她“老婆”。


喊這兩個字時,聲音要比平常溫柔許多。


什麼都要講給她聽一聽:


有關平常見聞,有關兒子女兒,有關自己......


凌晨四點,她去世了


再後來,臨近解剖課教學,林先生被通知去見太太最後一面。


他隔著袋子輕撫她的額頭,說:


“越想越不捨,常常跟別人講(思念會隨著時間消逝),好像沒什麼。可是,可是......”


再也講不下去了,手指打顫,泣不成聲。


若說死亡是第一次告別,這便是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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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對徐玉娥遺體進行解剖的醫學生,與林先生有次對話。


林先生帶了太太生前的照片給他們看,很多是他拍的。


單人照,全家福。


他興致沖沖地給學生們講照片上的趣事,又忽然定住,半天說不出話來。


過了會,只能連說“對不起”,著急去抹眼裡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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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先生有次問女兒:“媽媽現在是去哪裡了?”


女兒想了想,回道:“應該是不錯的地方吧。”


超脫肉體,去往不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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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點,她去世了


另一邊,解剖課上,教授帶著學生認知人體構造、觀察病灶。


遺體生前所患的腫瘤,曾經經歷過的化療手術,痕跡明顯。


以無言來授課,以肉身為教材。


這是徐玉娥,在人世做的最後一件事。


林先生也早簽署了遺體捐贈協議,想陪一陪她,走一走她走的路。


這段故事,被記錄在影片《那個靜默的陽光午後》中,英文名為“The Silent Teacher”,翻譯過來——


無語良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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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2017年,有一部短片,就叫《大體老師》,聚焦的是“上海嘉定區一戶尋常人家”。


家中老母親生了重病,想要在死後將遺體捐贈出去。


志願者帶了捐贈協議過來。


二兒子卻不讓,說受不了母親死後,有人再在她身上用刀劃;說要自己給母親買一塊好墓地。


大兒子認為盡孝,就是聽從母親的意願。


小女兒是醫生,從中調和,其實也兩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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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點,她去世了


中國人講究“入土為安”,最後的孝道便是將父母安置好。


想法已根深蒂固。


這坎兒,在心上,難邁。


三個子女,都曾單獨跟睡著的母親說過話。


不認可。不理解。


凌晨四點,她去世了


片子很短,不到十五分鐘,卻拍的極好。


有一組鏡頭,大兒子去了一所學校,在教室裡坐了很久。


結尾呼應,這所學校正是母親捐贈遺體的學校。


大兒子在那想了什麼?不得而知。


但,更像一種糾結之後的接受與釋然。


凌晨四點,她去世了


捐贈協會的志願者帶著協議來了幾次。


這件事,最終怎麼談妥的,片裡沒有明說。


答案藏在外孫女懵懵懂懂說的那句:


“外婆好有勇氣”。


這份勇氣,這份魄力,最後傳遞給了子女。


凌晨四點,她去世了


不論子女多大年紀,最後的最後,老母親還是做了這個家裡的主心骨。


也為自己的身體做了最後的處置。


《大體老師》根據真人真事改編,同樣的故事還有。


北京大學醫學部,已故院長馬旭,自願捐贈遺體,為醫學教學所用。


“我是老師,死了之後想繼續當老師”,這是他的心願。


2011年,為悼念大體老師,北醫解剖樓的告別廳內,特意設立了紀念牆。


紀念牆裡,按月份擺放著大體老師的紀念盒,以供家屬哀思祭奠。


現今,擺放的紀念盒已超600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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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北醫研究生


就在今年年初,在一個特殊的地方。


還有28人成為了大體老師。


03


武漢姑娘阿念確診感染新冠肺炎,為照顧重症的外婆,她從方艙醫院轉到了火神山醫院。


外婆的狀況惡化。


急救的那天晚上,阿念就躺在旁邊病床看著外婆的監護儀。


外婆陷入昏迷,阿念內心煎熬,唯一能做的便是盯緊心跳等各項數據。


直到,心跳變成了一條平直的線。


如遭重擊。


凌晨四點,她去世了


來不及悲傷,眼下還有件重要的事要做決定。


曾經外婆就有捐贈遺體的想法,還曾問到哪裡去填遺體捐贈的表。


當時家人跟她開玩笑說,你的年紀大,器官別人都用不上了。


阿唸的媽媽也極力勸阻,其實是覺著得若不能給老人送終,是為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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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念回憶當時:


“我沒想到媽媽會主動提出,傳染病遺體需要在24小時內火化,在苦等急救結果卻聞噩耗時,需要在第一時間簽下同意捐贈書,可能因為沒睡或者內心波瀾,那天握筆的手一直在發抖。”


後來,阿念得知,他們家是火神山第一例主動捐獻的遺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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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阿念2020年很幸運


也正是因為有了這第一例,才有了後續的第二例,第三例......


截止至4月5日,火神山共有28位遺體捐贈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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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位遺體捐贈者的兒子,被問及捐贈原因時說:


“我把母親的遺體捐獻出來的話,也只是希望能夠早日結束這場疫情吧。讓更多的人都早日得到救治,得到更好的治療,讓更多的家庭,不用這樣支離破碎。”


說著說著,這個成年的大男人,便染上了哭腔。


他自己飽嘗悲苦,不願再看到有人和他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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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途,也有本已做好捐贈決定,最終卻放棄的家庭。


他們有自己的掙扎,糾結,兩難。


理解也心疼。


就像阿念說的,捐贈後,她的媽媽內心也是愧疚、痛苦與欣慰交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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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爆發的突然,情況也特殊。


臨走的時候,逝者的家人都不在身邊。


不管是對逝者,還是逝者親屬,沒能相伴走最後一段路,都是最大的遺憾和痛苦。


遺體捐贈後,阿念想的是:


“其實是有一種延續的希望的,覺得自己外婆走了,但是她依然有什麼,讓你覺得她存在的東西。”


凌晨四點,她去世了


捐贈的遺體被帶到病理實驗室。


研究員人與時間賽跑,更與死神賽跑。


“晚上從八點進入實驗室,一直工作到凌晨三四點。”


防護也必須做到位,容不得一點差池。


凌晨四點,她去世了

凌晨四點,她去世了


正是因為這些大體老師,因為這些研究人員。


許多醫學猜測得到實證;人工肺的使用得以提前;插管的技巧和方法得以改進。


也正是因為他們,才有了第七版《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診療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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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26日,武漢在院新冠肺炎患者清零。


這裡面,也有一份功勞屬於大體老師們。


凌晨四點,她去世了

圖源:人民日報


04


記者採訪到一位在火神山醫院工作的醫生,問他將來願不願意成為大體老師。


那位醫生答得實在:


“現在我或許會說願意,但如果那一刻真正來臨我也不知道。”


捐獻遺體,是一件顛覆傳統,且需要自己愛的人達成一致意見的事情。


這需要常人難以想象的決心與勇氣。


凌晨四點,她去世了


在知乎上,有關大體老師的回答中,醫學生們提到曾見過的大體老師:


有三歲因病去世的孩童,小小一個,他的眼角膜捐給了病人,身體捐給了醫學院;


有高齡的老人,軀體已經乾瘦,各項身體機能老化。


不論男女老少,身份職業,年齡幾何,他們在人生最終途擁有著同一個名字“大體老師”


凌晨四點,她去世了


解剖課上,面對大體老師,在白布掀開前,學生們總要先鞠躬,再宣讀誓言:


敬愛的大體老師,我們將用您的身體進行解剖學習。


在您身上劃下的每一刀,都是奠定我們未來良好醫術的基礎,您奉獻的大愛,更將孕育我們關愛病人的情操。


我們許下,從今天開始,要以一個恭敬的心情,謙虛的態度,認真向您學習。


一字一句,是敬重與感激。


謝謝你們,雖然現在才知道這個群體的存在。


但是,謝謝你們。


凌晨四點,她去世了


(《大體老師》《那個靜默的陽光午後》,騰訊可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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