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代《還鄉》:大悲於逃不開的自然法則,小悲在掙不脫的倫理枷鎖

《還鄉》是英國作家托馬斯·哈代寫於維多利亞時代在"威塞克斯"地區的故事。不管從場景選擇還是人物角色塑造,以及人物命運的變化,都是瘋狂地宣洩著"人與環境"之間的矛盾。人是在自然環境中的生物,也是各種社會關係的總和,有人選擇遵循法則,循規蹈矩地活著;有人卻選擇衝破蠻荒,那麼就意味著這類角色們不得不面對自然法則和倫理道理雙重枷鎖的考驗。所以小說中的結局是各種悲劇交織的:他們走不出荒原,逃不開審判,也放不掉家庭,最終只能落得個悲情重生。當覆盤這些重跌的考驗時,我們會發現,悲劇的本身不僅是自然的限定,也有人物性格等因素構成。

哈代《還鄉》:大悲於逃不開的自然法則,小悲在掙不脫的倫理枷鎖

主角反覆掙扎失掉的光輝,個人性格叛逆背後是最引人注目的悲情

小說主角是以女性身份開始的,遊苔莎聰明又美麗,但她厭倦了愛敦荒原百無聊賴的生活,為了追求都市的繁華和對愛情的渴慕,發光發亮的夢想促使她立馬做出了判斷:擺脫當前的情人韋狄,和克林結婚,企圖逃離愛敦荒原,幻想前往巴黎。在塑造遊苔莎巴黎生活之前,哈代用了大量的語言去勾勒愛敦荒原的的原始面貌,似乎這個地方從出現在地球上那一刻開始就從來沒有發生過變化,越是反差對比巴黎的繁華,也能襯托出它的古老和原始。

正如小說中描述的那樣:"愛敦這種不受鋤犁,見棄人世的光景,也就是它從太古以來老沒改變的情況,文明是它的對頭,從有草木那天起,它的土壤就穿上了這件老舊的棕色衣服了。"

  • 遊苔莎本身與愛敦自然環境的格格不入

遊苔莎的童年在是相對文明的海濱城市渡過,布達茅斯的現代文明徹底影響了她,加上她的美貌和高貴氣質,以及她從小養成的的天真爛漫性格,均註定了她和愛敦荒原的原始的風貌格格不入。所以當她雙親去世,她隨祖父搬到愛敦荒原,從文明到原始,轉瞬之前就到了被她看作"地獄"的世界。每當她落寞地行走在愛敦荒原上,面無表情,實質心理波瀾起伏,她祈求有人能夠帶她逃離這裡,如果有最好的選擇,那便是愛情。她遇到韋狄時,只是為了消遣寂寞,而遇到克林時,才把對方看作救命稻草。於是遊苔莎果斷地拋棄了韋狄,投入克林懷抱,那一刻就像是搭上了開往"文明"世界的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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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在她的腦中就像個噩夢一樣,即便是前途一片茫然,她也會想方設法逃離,這就註定了她日後的悲情。這種悲情的色彩是依託在個人人生變化上的,遊苔莎的一舉一動似乎都有著利益目的,不管是藉助克林,還是後面委身給韋狄做情人,她的目的都很清晰,去巴黎生活,永遠的擺脫愛敦荒原。

這裡似乎給人一種普羅米修斯式的悲劇,因為在小說中,哈代在描寫遊苔莎時,將她比喻為希臘神話中的角色,不管是雅典娜還是赫拉,都是美麗和智慧的化身;至於性格,遊苔莎則是更像普羅米修斯的叛逆,逃離愛敦荒原,就像盜取火種一樣困難重重,那麼涵蓋的悲劇也就異常明顯。

  • 遊苔莎性格與社會環境的不匹配

雖然遊苔莎成功的獲取了克林的好感,但是並不意味著她就可以前往巴黎開始她的"文明"生活;實際上她與克林之間的愛情和婚姻本質都只是為她目的服務的,越是如此,兩人同床異夢的裂縫就越加明顯。遊苔莎幻想著有朝一日自己能夠改變克林,讓他帶自己去巴黎;而克林卻是一個熱愛荒原,試圖在此開闢出一番新世界的角色。一人想留,一人想走,這種背道而馳也就註定了結果必將步入失望和痛苦中,果不其然,當遊苔莎感受到夢想和現實的差距時,大呼"陷入了婚姻的泥潭"。

從婚姻的失敗投射到社會環境中來看,遊苔莎與周圍人的相處結果也不盡人意。由於她天生的性格養成,促使她蔑視傳統道德和基督文明,膽大又叛逆,這種性格和古老的愛敦荒原環境顯然是背離的。這裡的人民有著一種安土重遷的思想,顯得保守和溫順,而遊苔莎就像一個另類一樣生存在此。所以當地的百姓斥責她,姚伯太太把她看作一個"貪圖享樂的人",蘇珊把她看作女巫,可能對於讀者來說,有違常態的人物性格更能體現她的與眾不同和抗爭精神,但是站在常態的生活環境中看,一味的不合群和反叛,甚至於過度地幻想巴黎紙醉金迷生活而幹出有違道德之事時,我們就應該深刻地思考她的行為背後所隱藏的孤獨,還有各種扭曲的鬥爭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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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人物關係下的各種倫理小悲劇:從婚姻到親情

如果單一地去審視遊苔莎的人生和性格悲劇,似乎不夠豐富。因為她是愛敦荒原上生活的一朵"奇葩",她越是要突破藩籬,為了襯托她性格的身邊人物性格就越顯得刻板和陳舊,那麼哈代筆下的其他主人公們是不是就比遊苔莎幸福美滿呢?答案是否定的。

  • 背離的婚姻式:遊苔莎之於克林

首先看遊苔莎和克林的婚姻,她們一見鍾情,相識不到半年就結為夫妻,婚姻生活單調乏味,看似幸福卻是一場暴風雨前的寧靜。因為從一開始她們之間的情愫依託就是"誤會"。遊苔莎把克林看成自己逃離愛敦荒原的救命稻草,克林把遊苔莎看作自己留在荒原開疆拓土的得力助手,兩人的價值觀從來就不屬於一個頻道。加上姚伯太太在中間的矛盾加速力度,兩人的婚姻關係日漸冰冷,隨著克林唸書過度患上眼疾從一個讀書人變成一個樵夫,這段婚姻就已經崩塌。遊苔莎去巴黎的希望越加渺茫,她開始製造矛盾和克林爭吵,又轉瞬抓住昔日舊情人韋狄重燃舊火,打破了倫理道德和婚姻邊際,種種作死的行為背後都是因為他們生活理想的對立。

遊苔莎對於愛情和婚姻從來沒有一個標準可言,婚姻是理想的工具,而愛情則是她生活的興奮劑,因此她可以違背婚姻責任遊移在兩個男人之間,這種功利性和變換多端,也就註定她最終什麼都得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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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契約式婚姻:韋狄和朵蓀

反觀韋狄和朵蓀的婚姻,那則是一紙法律文書,他們之間的夫妻關係名存實亡,至少這一對婚姻背後,無關感情,甚至於連起碼的溫暖的都沒有。韋狄絲毫沒有盡到一個丈夫的責任,他對朵蓀不冷不熱,從不顧及對方的情感,更是把婚姻當成他和遊苔莎私情的擋箭牌。與朵蓀的第一次婚禮失敗,儘管他口頭上答應會彌補,但是轉而就去和遊苔莎約會,並向對方求婚,使他和遊苔莎舊情復燃。之後又趁著遊苔莎婚姻破裂而介入其中,攜帶叔父遺留的鉅款和遊苔莎私奔,最終命喪荒野。

韋狄和朵蓀的悲劇之源就在於這段婚姻一開始沒有愛情做依託,也沒有其他的條件做保障,他們的結合始於外界的壓力。特別是姚伯太太和克林的施壓,讓固執於臉面和道德的朵蓀選擇了韋狄,而韋狄也是為了消除負面影響而選擇婚姻。這種處在愛敦荒原下的原始教條和倫理法則,讓這對婚姻更是舉步維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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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母子離心:姚伯太太和克林

除了婚姻的兩段婚姻的悲劇,其家庭關係背後的親情之間,也是一種強烈的壓抑氛圍。姚伯太太和克林是相依為命的母子,在遊苔莎沒有出現之前,母慈子孝,和諧共處,但是克林從巴黎返回愛敦荒原以後所發生的一切都讓親情走向破裂。其悲劇的根源在於姚伯太太對於克林的事業和婚姻問題與當事人意見相左。

一方面克林在母親不知情的情況下辭了工作回到愛敦荒原興辦教育;另一方面則是選擇了遊苔莎並執意和她結婚,這種家庭倫理大戲的劇情由此展開:婆媳不合,兒子處在其中不懂得處理兩個女人的關係,從小確實父愛的男主角顯得窩囊懦弱,等等。這些交織在一起的矛盾混亂不堪,也成為了親情和婚姻的定時炸彈。

每一場矛盾的升級,關係逐漸僵化也是交流和溝通的障礙,克林試圖勸服母親,母親也試圖轉變兒子的態度,雙方陷入了"雞同鴨講"的死循環。

當這種矛盾投射到姚伯太太和遊苔莎的關係身上時,似乎就成了"敵人"的對峙。

隨著劇情發展,各種意外和誤會的疊加,遊苔莎和姚伯太太大吵一架,給姚伯太太的心理造成了極大的傷害,後來又反過來加深姚伯太太與克林的誤會;但是當姚伯太太回心轉意時,給讀者一種希望,憧憬美好結尾時,作者又進行了反轉,這次的反轉力度徹底震碎讀者的心。因為姚伯太太又被陰差陰錯拒之門外,重重矛盾的交織結局是姚伯太太被蛇咬傷不治身亡,親情矛盾重新轉移回到夫妻矛盾。

所以哈代選擇結束人物生命的方式來了解這些恩恩怨怨,因為這些都在努力掙扎環境和倫理束縛的人,結果都是撞的頭破血流,也沒有辦法改變現狀。這種矛盾也終結陷入了無解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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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結:大悲於自然法則,小悲在倫理枷鎖

從個人的生命狀態,輻射到整個愛敦荒原的社會群體生存環境。首先說來,遊苔莎和愛敦荒原的矛盾似乎有種命中註定,這種自然法則的束縛是小說內核的悲劇砝碼,也就是最大悲哀;而投射到社會環境中,遊苔莎的不合環境,有違常態,出軌和各種造作,突破倫理邊界邢棟,步步驚心的"小悲情",最終因為量變達到質變,再次匯合成了龐大的悲劇。

而此時此刻的遊苔莎,經歷了不斷疊加的負面場景,再也沒有勇氣和力量與自然、社會抗衡,各種各樣的痛苦和悲情吞噬了她的幻想,她的逃離激情,她終於無法繼續掙扎下去。經驗表明,她每一次跳躍式地攀登,都被愛敦的天花板所抵制,最後唯有以死結束。

走到如此田地,我們似乎更加陰沉猶豫,但也更加深思:從主角到配角,在相同的環境之下,不同的性格早就了人物的不同命運,這似乎正是哈代的昭示:特定的生存環境,只有適應環境,調整自己,才能和諧長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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