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好奇怪，昨天晚上居然夢到我那個得了精神病的小學同學。夢裡，我讓他到我家來吃飯，不要再撿路邊喂貓餵狗的東西吃了。夢裡，還有我媽，場景回到了小時候我們生活的地方，還是那些老房子。
為什麼會突然夢到他呢？我正納悶時，突然想到前幾天看武志紅的書《為何家會傷人》，裡面有一章節是講“精神分裂是如何產生”，當時腦袋裡下意識裡閃過了他的影子。人的潛意識真得很神奇，一個影子飄過，居然很快就折射到夢裡。
2.
具體時間我忘記了，只記得那時候我還在上大學，有一年寒假回老家，路上碰到了他。只見他蓬頭垢面，身上穿著一件破破爛爛極其單薄的衣服。他的頭髮髒得感覺跟凍住了一樣，一束一束的紮在頭頂。
他跟我打招呼：“回來了。”
“嗯”我回了他一句，心裡不停地犯嘀咕，他怎麼變成這樣了？
回到家後，我跟我媽說了這件事，我媽說：“他得精神病了，腦子不正常了。”我詫異地問我媽是什麼時候的事兒，因為上次回來時他還是正常的，怎麼一下子就得精神病了。
我媽說已經有半年左右了，夏天的時候他還光著屁股，睡到地裡的柴火堆旁。有時，餓的時候會跑到別人家偷吃的。找不到吃的時候，他會到別人家狗盆裡找吃的。
“那他家裡人呢?他爸爸不管嗎？”我驚訝地問到。
“管不住，他爸爸給他關起來過，可是他逃了出來。有時還打他爸爸，後來他爸爸也不管了。下次，你再碰到他時，離他遠點。他會打人。”媽媽囑咐我說。
“可他剛剛還跟我打招呼？他認識我！”
“他認識，有時他還跟我們打招呼，叫“大娘”“嬸子”。有一次他餓了還問我“嬸子，有沒有吃的？我餓了”我給他拿了一個饅頭。”我媽跟說故事一樣，我也跟聽書裡的故事一樣聽著。
到這時，我才相信，我的小學同學真得瘋了。
3.
我不禁問自己，他怎麼會突然瘋掉呢？他以前還跟我弟弟在一起玩兒，兩個人關係好得跟穿一條褲子似的。這些年，他到底經歷了什麼？
我媽媽說，是他爸爸打的。鄰居說，是遺傳的，因為他有一個得了精神病的媽媽。
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媽媽，聽說是一直被他家人關在院子裡。關久了，她自己也不出來了。
關於他媽媽變瘋的事情，我也是從過世的奶奶那聽說的。以前，他媽媽並不瘋，人還很善良，可是她有一個很霸道很兇的婆婆。那個時候太窮，她婆婆有好幾個孩子，都住在一起，她又是大媳婦，所以做的事情是最多的。做不好，她公公婆婆不滿意，雙方有了矛盾，吵著吵著，就打起來了。打久了，媳婦就瘋了。然後就關到家裡，不讓出門。
我不知道奶奶說的有多少信息是真實可靠的，但有一點我可以確信的是，那個年代，農村媳婦的地位是非常低賤的，被婆家打罵是家常便飯的事兒。但能把一個正常的人打瘋，這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家庭環境？我無法想象，也不敢想象。
我記得我小學同學還有一個姐姐，小時候我還跟她一起玩過，不過她非常內向，話特別少。即使說話，聲音也小得很。後來，我到外地上學了，就很少見面了。聽媽媽說，她早早嫁人了。
4.
如今，我自己也養育了子女，越來越體會到家庭環境對一個孩子健康成長的重要性。想想小學同學和他姐姐生活的那個家庭，感覺他們變成這樣，像是一種必然。
武志紅在書裡說到，當一個人發現他的痛苦沒有一個人能理解，且所有的人都覺得他不該痛苦，他應該快樂，並且要感恩那個讓他痛苦的人。他飽受折磨的靈魂被驅逐到一個極度壓抑的角落裡。時間久了，就會處於極端分裂中，慢慢地就真得變瘋了。
我只是猜測，他的媽媽也許經歷了這樣一個過程。那個年代，媳婦做不好事情被打是正常的，反抗被視為不孝順，大逆不道。再加上身為丈夫的兒子，更看重母子關係，而忽視夫妻關係，也絕不會保護自己的妻子。有時，甚至會加入施暴者的行列。
而說到我的小學同學，他從小生活的家庭環境，早早在他內心留下了創傷體驗。目睹家人吵架，母親被打，甚至變瘋。一顆本該是要體驗至親至情的幼小心靈，卻被逼著去經歷人間最殘酷的冷漠和無情，這種被扭曲的親情在他弱小的心裡到底能留下多少有意義的東西呢？
在孩子的生命初期，母親的細膩陪伴和關愛對孩子的健康心理極為重要，但一個自己過得都慘不忍睹的母親又怎麼可能有精力去照顧自己的孩子，感受孩子的感受？
5.
武志紅說，痛苦的童年是在為神經症“播種”，等到成熟期了，他就發作了。
按照精神分析的理論，五歲之前的人生是人格發展得關鍵階段，一個人的人格在這一段基本定型。如果兒童在這一階段遭遇嚴重創傷，他就會埋下患病的種子。如果以後的人生階段再一次重複類似的創傷，他就可能爆發相應的心理疾病。
創傷越早，患病越重，最嚴重的的就是精神病。
也許，是什麼事情刺激了小學同學，激發了潛藏在他內心的那個“種子”，讓“種子”不停地生根發芽，直到長大。
6.
前幾年，我還陸陸續續聽到一些關於他的消息。有人說在縣城看到他了，還有人說在臨近的集鎮看到他了，甚至有人說在外省看到他了…….
這兩年，就沒再聽到他的消息了，因為村裡再也沒有人見過他了。
但願，他還活在這個世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