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到底有什麼用?

作者:太安農夫


讀書,到底有什麼用?

遵朋友之囑為其書寫

網絡上曾有一段定義“文化”的話流傳頗廣,據說出自梁曉聲:“根植於內心的修養,無需提醒的自覺,以約束為前提的自由,為他人著想的善良”。

誠哉斯言!這是一個對“文化”的靠譜解釋,它涵蓋了人們作為個體在社會活動中應該表現出的良好禮儀、道德覺悟、自由意識和權利觀念,以及善於體諒他人的菩薩情懷。具備如此修養的人,才可以成為一個有文化的人,而“目中無人,裝模作樣、損人利己、待人嚴苛”,顯然就成為沒文化的表現,這跟學歷和地位無關。

在人們爭相轉發這段文字時,卻少見有人追究這般文化來自何方,換句話說,文化本身是一個動態的概念,在這個“以文化人”的過程當中,是什麼充當了“文化”的觸媒?

你可以說這樣的文化修養來自生活實踐。不過,我想作為自省以達成內功的重要手段,讀書在這個過程中不可或缺。

當年楊絳先生仙逝,引發如潮評論,有人羨慕其與錢老志趣相投的神仙情侶生活,有人追思其文革中不肯低頭的凌霜風骨,有人敬仰她的學富五車與等身著作。這一切,何以能完美地集於一人之身?化用一句陶詩:“問君何能爾,讀書氣自華”。楊先生學貫中西,在書中浸淫日久,修養自然根植內心,生活中處處與人為善,當然,遇到惡也絕不會輕易屈服。

恰如梁漱溟先生,當年以副主席身份參加全國政協的批林批孔會,堅稱只批林不批孔,說看不出林彪叛逃是受了孔子的蠱惑。於是,全國政協的批林批孔變成批梁運動。換作一般人,積極表態還來不及呢,豈敢頂撞?遭到這般批判更是誠惶誠恐,但老先生泰然自若,絕不改口,以《論語》一句“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其志”四兩撥千斤,巧妙抵擋,輕鬆化解,熬過了那段悽苦的歲月,直到1988年以95歲高齡安然離世。


讀書,到底有什麼用?

曾經讀過的萬卷詩書,此時凝成一句重若千鈞的精神支柱,這恐怕亦是文化的力量!

常常有人問讀書有什麼用,尤其是看到滿街大學畢業生找不到工作的時候,甚至有人編排出各種段子,嘲諷博士生去相面,被告知“知識改變命運”。

這裡頭有兩個問題必須釐清,否則會混淆視聽,讓全社會對讀書產生失望情緒。

首先是讀書的時代環境問題。

中國近三十年發生了巨大的變革,拜商品經濟所賜,社會飛速發展。應用學科突飛猛進,而人文學科相對滯後。從一個窮怕了的時代走過來,這是必然現象,知識的發展難免顧此失彼。在這樣一個語境中,說讀書無用,顯然是短視的表現。須知“拿手術刀不如拿剃頭刀”的腦體倒掛、暴發戶7000萬嫁女而高材生因無房而結不起婚的怪象不符合社會的發展規律,自然是不會長久的。貿然得出“讀書無用”的結論,可能不久就會讓自己成為海灘上浪潮退後那個尷尬的裸泳者。

我們相信,待中國社會生產力發展到相當水平,全民文化層次普遍提高,讀書將會成為民眾的自覺選擇,城市的主人不只是熱衷“最炫民族風”的廣場舞者,還有千家萬戶靜謐中自得其樂的閱讀者。

其次,是閱讀的內容、動機和效果問題。

通常應試者所用力頗勤的教科書、職業培訓教材、實用百科等,嚴格來說算不得讀書,真正的讀書應是所閱內容承載一定的價值觀念、社會倫理、政治哲學、人文情感,其表現形式可以是專著、雜文、期刊,抑或小說、漫畫。

閱讀者的動機多無功利性,不為解決現實難題,純屬精神消費。

再說閱讀效果,有人讀書為稻粱謀,如封建士子以科舉為敲門磚,換得錦衣玉食,今天的農家子千辛萬苦,通過高考、國考兩大關博取公務員身份;有人則讀書成痴,有事兒沒事兒去地攤、舊書店逛逛,淘得一本寶貝便欣喜若狂,久而久之格調自高,見到一些人便立即引為知己,而見到另一些人則懶得搭理,不是嫌對方讀書少,而是嫌對方境界低――開口便詆譭他人,抱怨世界,挑起是非,中傷友朋,用現在時髦的話講,就是渾身充滿負能量,應該遠離他,以免吸走你身上的正能量。

如果不用這套話語體系,而恢復傳統的語言方式,這種人就是沒文化、沒修養的人,一定是讀書少的人(讀那種修身之書太少),也難怪人們把文化和修養常常連在一起說。


讀書,到底有什麼用?


曾經看過一篇文章,講著名哲學家任繼愈少時讀書的故事。每天早晨,祖父都坐在廚房的桌邊,帶著他搖頭晃腦地讀《詩經》、《春秋》、《三國志》,他期待祖父釋疑解惑:“我也曾經像您一樣用心讀《道德經》,有時也能理解一點點,但合上書閉上眼又全忘了,那讀書有什麼用呢?”

祖父看來頗諳“不憤不啟,不悱不發”的古訓,沒有講大道理,而是指著門後盛炭的籃子,囑咐他去河裡打水回來。

雖然心存疑惑,還是遵命而行,回來自然是應了那句老話――竹籃打水一場空。

祖父說你應該跑快一點,可想而知,這一次依然是無功而返。

少年愈加困惑,也特別想知道祖父如何解釋。

祖父問:“你真的覺得一點沒用?你看籃子!”

果然,原本又黑又髒的籃子在河水的沖刷下潔淨了許多,提手也光滑潤澤,少年似乎明白了一些。

祖父繼續說:“孩子啊,和你讀那些古典書籍是一個道理,雖然你只記住片言隻語,似乎還一知半解,但是閱讀過程中,那些文字以及你朗誦時的氣氛,會影響你,會淨化你的心靈。”

是啊!國人做事,多喜奉行實用主義哲學,讀書亦然。往往著眼於結果――竹籃能不能打水,能打多少水?能打到水的籃子才是好籃子,能產生經濟效益的書籍才是好書籍,能掙到財富地位的男人才是好男人。

當我們把目光鎖定在目的時,對於工具,自然抱持“芻狗”心態。打水時,籃子是生產工具(儘管是效率極低的工具);打完水,籃子被棄若敝屣。對待籃子如此,對待身子又何嘗不是呢?

古今有多少人,以身博名——

犧牲了胃,換取酒場上的叱吒風雲;

犧牲了心,換取官場上的左右逢源;

犧牲了腎,換取情場上的長久得意。

直到老了、快退休了才想起保養身子。

《大學》說“仁者以財發身,不仁者以身發財”。

兩者迥異的價值選擇,取決於讀書的多寡、明理的深淺。當我們聚焦於籃中之水,便忽略了打水過程中籃子的悄然變化。

當我們過分關注讀書之用的時候,卻不自覺忽略了身心修養的漸變。

所以,是時候調整我們的目光了!

河水能潔淨籃子,讀書可淨化身子。

二十歲的時候,我們依恃身體強壯,寒窗苦讀,熬夜加班,博取功名。

三十歲的時候,知識轉化為財富,事業小有成就。

四十歲的時候,讀書與實踐相互驗證,交替前行,貌似“不惑”了。

不過,有人一帆風順,事業風生水起,有人屢遭挫折,疑竇叢生,包括對讀書之用的困惑。

到了五十歲知天命之年,有人選擇與生活妥協,與讀書絕緣,開始優遊山水,放浪形骸,有人卻“庾信文章老更成,凌雲健筆意縱橫”,讀書已成為以德潤身的不二選擇。轉眼間,我也年近半百了。雖然這些年一直在教學崗位,讀書寫字是家常便飯,但趣味漸漸發生了變化。

在書法上,不再欣賞唐楷的過於工整、精緻,反倒喜歡唐人所取法的魏晉碑刻。你看鐘繇《宣示表》透露出的瀟灑、淡定、執著、大氣,令人高山仰止,許是他暗合了筆者所推崇的性格――落拓不羈而法度自存:寫字不喜歡筆鋒凌厲,做事不求細緻入微而疏中有密;寫字不好點畫精到,為人不願取媚於人而友敵自便,喜歡我的字,你多看兩眼,不喜歡我的人,請隨時自行離場。


讀書,到底有什麼用?


用清淨柔婉的河水洗滌籃子,用原汁原味的古典潤澤身子!

讀經典,令人性格堅毅――“剛毅木訥近仁”,做事情百折不撓;

讀經典,令人樂於包容――“海納百川,有容乃大”,不會成天看不慣年輕人的怪異、新事物的奇特;

讀經典,令人心胸豁達――“士志於道”,不會汲汲於功名,為蠅頭小利與人爭得急赤白臉;

讀經典,令人行事中庸——“中不偏,庸不易”,善於調和諸方矛盾,和諧共處,而不是處處信奉鬥爭哲學,總想乾坤大挪移,搞得雞犬不寧;

讀經典,令人情志平和――“仁者樂山,智者樂水”,培養高雅情趣,活得更有品位。

總之,經常讀一些經典,咂摸其中的教誨,增長一點智慧,天長日久,修養便一天天根植於內心,洞察事物的本質,覺悟處世之道,約束個人行為,利人利己,不再苛求別人,尤其不會苛求親人(中國人重親情,卻也對親人格外嚴苛,期望值甚高,稍不如意便反目成仇,倒不如路人)。

如此,則具藹然長者風範,成為一個有文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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