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虛中是因秦檜出賣而全家遇害嗎?分析宇文虛中死因

宇文虛中這個人很傳奇,他一人同時名列《宋史》《金史》傳記,他曾經7次出使金國,在金國保持氣節多年,卻突然接受金國官職,為金國效力。紹興十六年(1146年)全家百口遭金人滅門,金國人的記載中認為宇文虛中遭人陷害,死的冤枉,《金史》說他“至今冤之”。而在宋朝人的記載中,宇文虛中不忘故國,準備聯合義士劫殺金熙宗,不幸事情洩露,全家遇害。

金國人的記載,宇文虛中是遭女真貴族陷害而遇害。宋朝人的記載宇文虛中有準備劫殺金熙宗的壯舉,是宋朝的忠臣,宋朝人也罷金國人也罷,都認為宇文虛中是本國忠臣,死的冤枉。這讓宇文虛中之死顯得撲朔迷離,哪一種說法更符合歷史真實呢?

宇文虛中是因秦檜出賣而全家遇害嗎?分析宇文虛中死因

宋朝人、金國人記載的宇文虛中之死

金國末年文學家元好問,在《中州集》這樣記載宇文虛中之死

虛中字叔通,成都人,宋黃門侍郎,以奉使見留,仕為翰林學士承旨。皇統初,上京諸虜俘謀奉叔通為帥,奪兵仗南奔,事覺系昭獄。諸貴先被叔通嘲笑,積不平,必欲殺之。乃鍛鍊所藏圖書為反具。叔通嘆曰死自吾分,至於圖籍,南來士大夫家例有之,喻如高待制士談圖書尤多於我家,豈亦反邪?有司承風旨,並寘士談極刑。人至今寃之。

元好問的記載是南宋俘虜謀劃以宇文虛中為首領,奪取兵器逃回南宋。宇文虛中根本不知情,他是受這些人牽連進的監獄。宇文虛中之前曾經嘲笑過女真貴族,這些貴族恨上了他。主審官找不到宇文虛中謀反證據,就從他藏書中無中生有捏造證據。

金國正史《金史》與元好問的記載大同小異

虛中恃才輕肆,好譏訕,凡見女直人輒以礦滷目之,貴人達官往往積不能平。虛中嘗撰宮殿榜署,本皆嘉美之名,惡虛中者擿其字以為謗訕朝廷,由是媒糵以成其罪矣。六年二月,唐括酬斡家奴杜天佛留告虛中謀反,詔有司鞫治無狀,乃羅織虛中家圖書為反具,……有司承順風旨並殺士談,至今冤之。

《金史》記載更為詳細一些,宇文虛中平時輕視女真人,因此得罪了他們。唐括酬斡家奴杜天佛留誣告虛中謀反,主審官員查無實據,卻從他寫過的牌匾以及收藏的書籍中,隨意捏造證據說他謀反。金國人的記載中,宇文虛中因為平時看不起女真人,引起他們不滿,藉機誣告宇文虛中謀反。金國人都認為宇文虛中死的冤枉,宇文虛中是遭人陷害,並沒有參與謀反。

宋朝人記載宇文虛中之死的史料有《三朝北盟會編》《建炎以來系年要錄》《朱子語類》《北窗炙輠錄

宇文虛中是因秦檜出賣而全家遇害嗎?分析宇文虛中死因

南宋人施德操在《北窗炙輠錄》中記載:

後虛中仕金為國師,遂得其柄,令南北講和大母獲歸,往往皆其力也,近傳明年八月間,果欲行范蠡曹沬事,欲挾淵聖以歸,前五日為人告變,虛中覺有警,急發兵直至北主帳下,北主幾不能脫,遂為所擒。

施德操生卒年不詳,根據他在書中所說推測,1146年宇文虛中遇害時他還在世,是宋朝人最早記載宇文虛中之死的筆記史料。他所記載的宇文虛中之死來源於傳說。傳說宇文虛中幫助宋金達成和議,宇文虛中曾謀劃帶宋欽宗迴歸南宋,他得知計劃洩露,發兵想要殺死金熙宗,失敗被擒。

朱熹也曾談起宇文虛中之死,根據《朱子語類》記載:

或者謂

虛中雖在虜中,乃為朝廷嘗探伺虜動靜來報這下,多結豪傑,欲為內應,因其子為帥。又,兀朮是時往蒙國,國中空虛,虛中遂欲叛,剋日欲發。兀朮聞之,遂急走歸,殺虛中,而盡滅其族。或者以為秦檜知虛中消息,密令人報虜中,雲虛中欲叛,故虜人得先其未發誅之。

朱熹的說法也來自於傳說,傳說宇文虛中結交豪傑準備有所行動,秦檜把宇文虛中的行動報告給了金國人,因此宇文虛中全家遇害。這就是秦檜出賣宇文虛中的史料來源之一。

《三朝北盟會編》記載了宇文虛中行狀,行狀的說法是宇文虛中謀劃劫殺金熙宗,將消息用蠟丸書信告知南宋,書信落到了秦檜手中,秦檜嫉妒宇文虛中功勞大,把信件交給了金國人。消息走漏宇文虛中全家遇害。

宇文虛中是因秦檜出賣而全家遇害嗎?分析宇文虛中死因

《建議以來系年要錄》的記載來自於宇文虛中行狀,也說宇文虛中計劃劫殺金熙宗,秦檜收到宇文虛中蠟丸書信沒有理睬。李心傳沒有采信秦檜把宇文虛中蠟丸書信交還金國人的說法。並在書中引了所謂金人李大諒《徵蒙記》和王大觀《行程錄》的說法:

都元烏珠回師,忽乘詔報:宇文國相連中外官守七十餘員,欲乘邊事未息,及遷都之冗謀反,幸得萬戶司寇沃赫先告首,捕獲宇文等,請帥暫歸議事。

《徵蒙記》《行程錄》的說法也是宇文虛中準備謀反,有人告發遇害。《徵蒙記》《行程錄》的記載有個問題,宇文虛中在金國沒有當過宰相,書中卻稱宇文虛中為“國相”,金國人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又稱“連中外官守七十餘員”,而在《金史》中,一點沒有提及這些官員名字。

根據趙宇《再論《徵蒙記》與《行程錄》的真偽問題》考證:“二書當系宋人雜採入金者見聞而拼湊成書,再託名金人,以示其真”。因此兩本書並非金國人所寫。也就證明不了宇文虛中謀反的說法。

《北窗炙輠錄《朱子語類》宇文虛中謀劃劫殺金熙宗的說法,都明確說了來源於傳聞,其真實性是個問題。

宇文虛中行狀中關於他的死因,加入了秦檜出賣的說法。行狀寫作年代是在秦檜死後,李心傳沒有找到相關的記載作為旁證,所以《建炎以來系年要錄》中沒采信這種說法。

宇文虛中是因秦檜出賣而全家遇害嗎?分析宇文虛中死因

紹興十一年(1141年)南宋與金國早就已經達成和議了,大局已定。宇文虛中策劃劫殺金熙宗的計劃,豈不是破壞了南宋、金國的“和平”?宇文虛中應該知道秦檜、宋高宗想要的就是和平,怎麼會策劃這麼冒險的計劃?又傻呵呵的把計劃告訴秦檜,這些說法不符合情理。因此金史宇文虛中遭誣陷被害的說法更為合理可信。

南宋人為何編造宇文虛中死節的說法

宇文虛中出使金國的使命是迎回宋徽宗、宋欽宗,這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金國人不會答應。宋高宗派出宇文虛中不過是做做樣子,給宋朝人看。本來金國人打算送宇文虛中回南宋,然而他認為任務沒有完成,自願留在了金國。

從建炎二年(1128年)到紹興四年(1134年),6年間宇文虛中一直保持氣節,這期間宇文虛中還曾把金國的機密情報傳遞給南宋。紹興二年(1132年)宇文虛中派使臣相偁告訴張浚,金國將要大舉進攻四川的消息,幫了南宋大忙。令人不解的是紹興四年(1134年)宇文虛中突然接受金國官職,成了金國官員。

按說南宋應該認定宇文虛中變節投降金國,然而宋高宗在詔書中卻稱讚他忠誠為國,紹興七年宋高宗還賜給宇文虛中黃金五十兩,綾絹各五十匹,龍鳳茶十斤。宇文虛中的兒子宇文師瑗一點沒受到影響,繼續做官。這說明南宋官方認為宇文虛中還是南宋的人。

宋朝金國達成和議時,金國人要求南宋將宇文虛中家屬送到金國。之前宇文虛中託南宋使臣王倫帶話,如果金國要他家屬,就說家屬都死光了。宇文虛中兒子也上書宋高宗,請求留在南宋。宇文師瑗在奏疏中說

宇文虛中是因秦檜出賣而全家遇害嗎?分析宇文虛中死因

臣父虛中忠義自奮謀不及身,今若盡遣其室,恐非朝廷所以矜恤之義,況臣父虛中元是奉使而去,以一身殉國之急,即與其他被執之人事體不同,紹興七年王倫歸自金國,來時臣父虛中託以一事,附倫面奏雲若敵人來取家屬,願以沒敵為言。

宇文虛中不願意家屬來金國。如果他變節了,肯定很高興一家人團聚,而宇文虛中的卻正相反,這說明宇文虛中心向南宋。他兒子也認為父親是忠義之人,並沒有叛國,也不願意去金國。但秦檜卻一定要送回宇文虛中家屬。

南宋官方從來沒有定性說宇文虛中是叛徒,宇文虛中全家遇害的消息,引得南宋人的同情,秦檜死後人們追憶歷史,想到宇文虛中家屬是秦檜送回去的,懷疑是秦檜出賣了宇文虛中,於是《徵蒙記》與《行程錄》編造了宇文虛中的死因,南宋人也接受了這種說法。

宇文虛中是因秦檜出賣而全家遇害嗎?分析宇文虛中死因

宇文虛中死因分析

崔浩曾為北魏皇帝出謀劃策,幫助北魏統一了北方。崔浩曾想讓北魏學習漢人的制度,卻觸怒了北魏鮮卑貴族利益。他們借所謂“國史”案,誣陷崔浩誹謗鮮卑先人,崔浩全家遭滅族。陳寅恪先生認為,崔浩的貴族政治理想與鮮卑統治者發生了矛盾,因此遇害。

宇文虛中的境遇與崔浩很相似。金熙宗從小受漢文化影響很深,天會十三年(1135年)他即位後仿照漢人的制度,推行了一系列的改革。宇文虛中幫助金熙宗進行改革,金國的官制、俸祿、官員封䕃、諡號、避諱,都是宇文虛中參考宋朝、唐朝的制度制定而成。

女真貴族分為保守派和改革派,其中完顏宗幹屬於改革派,他曾建議金太宗改女真制度,用漢人的官僚制度。韓企先原來是遼國人,金國滅遼國後,他在金國做官,天會十二年(1134年),他任宰相。韓企先屬於完顏宗幹改革派,他們想按照漢人制度改革金國制度。宇文虛中是在(1134年)接受的金國官職。韓企先曾說:得到宇文虛中,比攻下開封的時候還要高興!因此宇文虛中也算是韓企先一派。

金熙宗在宇文虛中的幫助下,實行漢人的三省六部制度,加強了皇帝的權威。金熙宗曾親自到孔廟祭祀孔子,以皇帝之尊拜孔子。他還說:“應該尊孔,儒家學說應該萬事敬仰!”金熙宗每天都讀儒家經典《尚書》、《論語》。這些學習漢人制度的舉措。觸動了女真貴族保守派利益。

宇文虛中是因秦檜出賣而全家遇害嗎?分析宇文虛中死因

完顏宗幹曾經幫助金熙宗除掉了完顏宗磐,完顏宗磐有個弟弟完顏宗固恨上了他們。完顏宗乾死於1141年,宇文虛中的靠山宰相韓企先死於1146年。接替宰相的人正是他們的對頭完顏宗固。保守派當權後,宇文虛中成為他們眼中釘肉中刺。完顏宗固想要為哥哥完顏宗磐報仇,加上他們反對學習漢人制度,宇文虛中的死是必然的。

宇文虛中的死因是捲入了女真貴族的權力之爭,金熙宗的漢化改革削弱了保守派們的權力,他們必然要反撲,除掉屬於改革派的宇文虛中。

參考史料:

《三朝北盟會編》《建炎以來系年要錄》《金史》《北海集》《鄱陽集 》

《北窗炙輠錄》《朱子語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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