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一則《賣米》的故事刷爆朋友圈，看哭許多讀者，作者是早些年身患白血病去世的北大才女。
看完這則故事，對我的觸動很大，讓我想起童年時期表姐的故事，一個關於“送娃”的真實故事。謹以此獻給所有的孩子，願他們都有一個健康、快樂的童年！
《送娃》
01
傍晚，下起了滂沱大雨，大姐穿好蓑衣，手裡拿著一把雨傘對我說：“小妹，我去給媽送傘，你在家好好待著，外面打雷別亂跑。”一陣大風颳來，雨從門口飄了進來。我一把抓起門欄上的泥娃娃，趕緊往屋裡跑。
這時，二姐將搖籃裡的小弟抱在懷裡，捂著他的耳朵，輕輕的搖晃，生怕雷聲嚇著他。
“二姐，爸爸說過要給我們買糖吃，他什麼時候才買？”二姐將我拉到身旁說：“等爸回來，就有了。”也許是雷聲太大，把弟弟嚇哭了，我和二姐哄了好久，他才不哭。
天色越來越暗，雨漸漸停了，我和二姐站在大門口，揚著脖子朝屋外看。二姐比我大兩歲，已上小學一年級，我才四歲，弟弟更小，還在學爬。我們都在盼望媽媽和大姐安全歸來。
02
我們三姐弟在門口站了許久，都沒見他們回來，鄰居家廚房的煙筒正冒著煙，一股菜香和被雨水沖刷後的泥土味，順著微風飄了過來。聞著那股味道，我的肚子餓得咕咕叫。二姐似乎也餓了，她說：“小妹，你帶弟弟，我去做飯。”
雖然二姐只比我大兩歲，但她已像個大人般，是個幹家務活的能手，洗衣做飯都不在話下，為此，沒少受到爸媽的褒獎。那時，我想學好，也會洗碗，可總會不小心摔破碗，被媽媽批評。因為這事兒，好長一段時間，我都覺得媽媽不喜歡我，正好鄰居開玩笑，說我是撿來的孩子。不懂事的我竟信以為真，哭了好多回。
當二姐做好飯時，大姐和媽媽回來了，兩人都被雨水淋溼了。媽媽進屋後的第一句話就是：“你爸回來沒？”我和二姐都搖了搖頭，媽皺起眉頭，替爸擔心起來。
吃完飯後，大姐幫弟弟洗了澡，媽拿著手電筒出去，說是去找爸。平日裡，爸爸總喜歡晚上去地裡給乾渴的禾苗放水，媽也時常給他送飯或送手電筒，我們都習以為常。然而，那天晚上，媽媽和爸爸一晚都沒回來。
03
第二天一早，天剛矇矇亮，媽媽提著手電筒回來了。我和二姐、小弟還在床上睡覺，大姐正在村口的田埂上採野菜給豬吃。
媽和爸回來了，與她一起的還有同村的幾位叔叔。爸爸是被叔叔抬回來的，叔叔們將爸放在客廳，站了一會兒就走了。媽撲在爸爸身前，哭得死去活來。我和二姐、弟弟被她的哭聲驚醒來，我沒來得急穿鞋就光著腳丫子從房間走到客廳，見爸爸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媽媽哭得這樣傷心，我也情不自禁地跟著一起哭。
爸爸死了，是白天幫人去山上伐木，山體滑坡，被樹砸死的。我們一直以為爸爸是去田裡放水，沒想到爸爸是去山上幫人伐木，賺生活費補貼家用。那時，我還小，只在電視裡見過死人，當媽媽說爸爸死了，我根本不知道死意味著什麼，以為他只是睡著了，等他睡夠了，自然就醒了。可惜，他這一閤眼，便再沒醒過。
將爸爸埋葬沒幾天，媽媽從衣櫃裡拿出一包糖，給我們姐弟幾個一人發了一顆。媽媽說：“這是你爸爸買的，媽媽藏起來了，本打算過節拿給你們吃……”媽媽話剛說完，大姐的眼淚就流下來了，緊接著，二姐也哭了。只有我顧著吃糖，還將糖塞到弟弟嘴裡，讓他添。
當我吃完糖後問二姐：“為什麼媽媽給你糖吃，你還哭？”二姐說：“我們沒有爸爸了。”那一刻，我舔了舔嘴巴，好想懂得了什麼……
04
爸去世後大概半年，媽媽在地裡幹農活把腰給閃了，幹不了重活，以前，一日三餐都有飯吃，後來一天只能吃兩頓。聽大姐說，地裡的禾苗被蟲吃了，收成不好，所以才要省著吃。
一天早上，媽早早將我從床上叫醒，說是要帶我去姨媽家做客。臨行前，她還不知從哪兒弄來一顆糖，剝了糖紙，用刀切成四塊，分給我們姐弟吃。
媽說：“曉蘭（大姐名字），在家好好帶妹妹和弟弟，記得給米糊你弟弟吃，我和小妹去趟你姨媽家。”媽沒有告訴大姐為何去姨媽家，但大姐知道，媽去姨媽家有要緊事，也許是借糧，也許是借錢。畢竟，之前這種事時有發生。
大姐說：“媽，你放心去吧，我會照顧好弟妹的。”
記得，那天媽特意給我穿了一身新衣服，還打包了好多衣服。我以為，我們是去姨媽家做長客，要住上幾天，沒想到，媽要把我送人！
05
姨媽家距離我們家有二十多公里。我和媽要走十里路才能到鎮上，然後搭乘公共汽車去姨媽家的鎮上，再走上幾里路才到姨媽家。
到姨媽家時，已是中午飯點。姨媽見我們到來，非常熱情，在廚房做了好幾個菜，知道我喜歡吃糖，她還給了我好幾顆奶糖。而她自己的兩個孩子，也就是我年紀相仿的的表妹、表弟卻沒有糖吃。其實，姨媽家的條件也並不優越，都是莊稼人，生活條件很一般。平日裡，都只能吃自家院裡種的蔬菜，逢年過節才有在鎮上買上一斤肉吃，還不捨得一次吃完，要用鹽醃著，慢慢吃。那天中午，我們吃的就是醃肉。
小時候，對於新的環境，和新的事物，我總是充滿好奇。在姨媽家做客的那幾天，我和表妹、表弟玩得很開心。
那天晚上，媽對我說：“姨媽家好玩麼？要是好玩，就在姨媽家好麼？”大人說話總喜歡拐彎抹角，當時，我並不知道她想把我送給姨媽，還以為媽會和我在姨媽家多住上一陣，畢竟帶了這麼多衣服。
06
早上，我剛睡醒，在屋前的空地上和表妹、表弟玩沙子。此時，村裡放牛的老人和小孩正從山上回來吃早飯，姨夫也回來了。
吃飯那會兒，媽說：“秀姑（姨媽的名字），我小女在你家玩得很開心，要不就留下，就在你家養。你姐夫去世後，我們家四個孩子，我養不起。”
姨夫聽後臉色立馬變了，他放下筷子說：“做客可以，收養不行，我們家條件也不好。”姨夫是一家之主，他決定的事，姨媽也不好說啥。
媽紅著眼圈說：“要不是我家那個短命鬼死得早，我也不捨得把我小女送人。”那時候，人們似乎很容易哭，媽一哭，姨媽也哭了。最後，媽還是帶著我回家了。走的時，姨媽偷偷在我們的衣服裡塞了一些錢。
07
回家以後，媽並沒有打消送人的念頭。她繼續打聽，得知鎮上一屠夫家想收養個女兒，準備將我送去那戶人家。那是一戶有錢人家，叫老張，別人家只有逢年過節才有肉吃，只有他家，平時都是大魚大肉，在當地，算是富貴人家。用旁人的話說，媽將我送給她家，一點都不虧。
和之前一樣，那天一早，媽就將我叫醒，幫我穿好新衣服，與大姐簡單囑咐幾句後，便領著我上路。
臨行前，大姐和二姐抱著我哭了，我問他們哭啥，他們一句話都不說，只是一個勁兒的哭。後來，我才知道，他們知道媽要把我送人，只是，媽不讓他們說。
記得，那天特別熱，我和媽走到鎮上，太陽已將我們曬得汗流浹背。我們前腳剛踏進老張家的門，老張便從隔壁店鋪給我我們一人買了一根冰棍。媽說給小孩吃就好，她不吃，但在老張的執意要求下，她還是吃了幾口，然後將它給了我。
媽在老張家沒有待多久，便騙我說去給我買糖。小時候，我特喜歡吃甜食，因此，有糖吃，便乖乖聽話，媽媽說啥我都相信。那天，媽走以後，我站在門口等了許久，等到太陽落山，都沒見她回來。當時，我哭了，也許是哭累了，飯都沒吃就睡了。
08
第二天一早，當我醒來發現身邊隨著兩個陌生的大人時，我才恍然意識到，媽媽不要我了，我找不到媽媽。那幾天，我沒完沒了的哭，連隔壁鄰居都有意見了，說老張收了個“哭鬼”。
自從媽媽將我送人以後，我便每天蹲在門口，盼著媽媽來接我。大概是怕我走丟，我被關在家裡，只能透過鐵柵欄，看街上匆匆而過的人群，希望媽媽會出現。
雖然那會兒我還小，但村裡人的熟人，我還是認識不少。那天，村裡一位老奶奶前來趕集，當他路老張家門口時，我高興壞了，連連朝她大喊：“奶奶……奶奶……”，老奶奶聞聲過來，我讓她帶我回家，老奶奶說她不能帶我回去，說她有事，會告訴我媽，讓我媽媽帶我回去。對於一個四歲小孩而言，大人的謊言總是那樣真實可信，我竟深信不疑。
那幾天，我每天晚上都做夢，夢見媽媽來接我回家，好像只有活在夢裡，才是真實的。
09
現實和夢想總是相距甚遠，我等了十幾天，媽媽都沒來接我。老張一家人對我很好，知道我喜歡吃糖，每天都給我糖吃，可是我一顆都不想吃，自從爸爸去世以後，所有的糖含在嘴裡都不甜了。
在老張家的這些天，我從沒有叫過他一聲爸爸。那天，為討好他，我輕輕地叫了他一聲：“爸爸”，我請求他，不要關上鐵門，並向他許諾，自己不會跑。也許是我喊了他一聲爸爸，他心軟了，沒有把我關在屋裡，讓我出去玩，只是囑咐我一句：“別走遠。”
那是我第一次學會撒謊，其實，我就是想逃出去，去找媽媽。從老張家出來以後，我在街上找了一圈又一圈，希望能找到個熟人，請求他把我帶回家。恰巧，那天姑姑回孃家探親，在鎮上買東西，被我撞見。我一把衝上去，抱著她的腿，求她帶我回家。
姑姑一邊哄我，一邊說：“小女別哭，姑姑這就帶你回家。”
當她把我抱起時，卻往老張家的方向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