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的家:路上花事之歐洲莢蒾

郊外的家:路上花事之歐洲莢蒾


梁東方

來往於郊外的家,路上始終有各種花在次第開放。這樣一個春天走下來,就會明白春天不僅僅是杏花、桃花、櫻花、泡桐、楸花、二月蘭、三月花、馬蘭、鳶尾……任何一種花兒,都是春天。

這從理論上說,沒有人否認;但只有在始終追逐春事的人那裡,才會變成真實的體驗,而只有真實的體驗才是生命感受的切實基礎;否則泛泛地說春天,一年只是從建築密集的城市裡出來遊一次春的人,大致上也就只能在杏花、桃花最多再加上梨花的範疇之內,建立自己關於春天的印象了。

春天裡除了草花、喬木花之外,灌木的花也佔了一大塊。迎春和連翹用明亮的黃色點綴了初春的華北大地之後,到了春末夏初的時候,灌木花又開始唱主角。薔薇躍躍欲試之前,美人木和歐洲莢蒾已經先自開了。

美人木和歐洲莢蒾都屬於所謂忍冬科的灌木,但區別很明顯:美人木枝條紛披,很容易有長髮匝地、搖曳生姿的婀娜範兒;歐洲莢蒾則枝條挺立,花和葉再重也保持著向上的姿態。更大的區別是美人木的花雖然有一點粉、有一點紅,卻也非常淺淡素淨,內斂而羞澀,花朵自我約束、花型較小,像是舊時鄉間貧寒人家小女孩的花棉襖;相比之下,歐洲莢蒾就顯得挺拔上揚、寬肩大嘴,稜角突出、線條鮮明、個性豁然。莢蒾的每一朵花都是平舉的,都是努力向陽的,是灌木意義上的“向日葵”;從上到下,每一個層次、每一根枝條上的花都努力向陽,在一棵灌木上形成的整體景觀就有了一種內在的統一性,像是同樣的旋律,同樣的主題詞。

郊外的家:路上花事之歐洲莢蒾


歐洲莢蒾也叫做歐洲雪球,雪球是在說它的花的形狀和顏色;無數小花集束在一起形成一個白色的圓球,圓球多且密,蔚為大觀。這種據說來源於歐洲、俄羅斯、高加索和我國新疆的花,適應性其實很強,乾旱和洪澇嚴寒和酷暑都能熬過去,在零下三十五度的野外環境下過冬也凍不死。作為一種未經人工干涉的野生灌木品種,其強大的生存能力是長期戶外生活的環境選擇與自我選擇的結果。

雖然和中國風的美人木比起來,歐洲莢蒾很有型,但給人的總體感覺卻也是靜雅的,有一種別的花草灌木沒有的既葳蕤芬芳又不張揚的安靜高潔之美。莢蒾的花純白色,每一束逐漸開放以後,會先組成在一個平面上的完美的白色花盤,花盤之中的花蕊開得越來越多,不能在一個平面上保持了,才逐漸向著周圍的空間綻開,變成一個球形;現在這初開時節,白花盤一個挨著一個,置於綠色的葉子背景之上,高度幾乎和人的視野平行,似乎就是專門呈現給人的禮物——人總是有這樣的幻覺,以為萬事萬物都為人類而存在,忘記了其他的一切都是與人平權的天地邏輯。

歐洲莢蒾以灌木特有的蓬勃婆娑之狀,以上大下小的叢生枝條支撐的圓錐形居於路邊草地上,展示著天地之間諸多美的可能性中的一種。初看很平常,仔細端詳,停下腳步慢慢地看,越看越覺著不可思議:怎麼就能形成平衡感如此和諧的棵秧形態,怎麼就能開出如此豐富密集的白色花盤,而這兩者合起來又怎麼就讓人覺著無與倫比的雅緻而高潔?

郊外的家:路上花事之歐洲莢蒾


花兒跟人一樣,氣場不同,滲透到骨子裡去的每一根纖維、每一點脈絡都不一樣。歐洲莢蒾輻射出來的氣場是優雅的,幾乎可以說是那種驚為天人的優雅。她一出場,直接就會判定不具有吃喝拉撒之類的冗餘功能,而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一樣的存在。

因為近距離的和這樣的神一樣的存在接觸,連帶著自己好像也因此而具有了某種超脫於庸常生活之上的神性。至少在觀花的這一刻是這樣的,這也是人們為什麼追逐花季,在春天的花事裡樂此不疲地去看、去拍照、去端詳的一個重要原因。色香味都是享受,還有說不出來的彷彿神性照拂的沐浴花畔的崇高、潔淨、高遠、陶醉甚至忘我。

花,給了我們暫時從庸常生活裡抬起頭來的契機。

在與花為伴的這短暫時間裡,我們的想象會因為不同的花而展開不同的場景。所有的文化積累和人生沉澱都會因為花的色香味形而有屬於自己的空間範疇和想象通道,從而讓人臻於那樣很難抵達的化境。這是人生自我解放之一途,很多時候自我未必明確,但是現實中卻用僅僅是習慣一般的追花方式實現著。

歐洲莢蒾給人的想象空間與其他所有的花都不一樣:那是森林中一處開闊地,通往庭院的小路兩側錯落地生長著一叢叢這樣在五月就將盛開的莢蒾。她們在深綠之上的雪白裡,透著一股冷暖適宜的季節裡的恬然。恬然地享受天地之間適合花也適合人的溫度、溼度和空氣質地。

郊外的家:路上花事之歐洲莢蒾


在層次豐富的雲之下,森林的樹梢在周圍的天際線上起伏合圍著這一片有莢蒾盛開的開闊地。寂靜的環境裡,這一片繁花盛開的時候彷彿會有的喧鬧,依舊是以一種安靜的方式出現的;她們形式上的熱鬧,她們蘊藉著的清雅,只在我這樣既興致勃勃又失神一樣的駐足觀望者的眼裡,只在行經者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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