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之六十七:父親的做麵人生(二)

夏天一連幾天不晴,父親和幹寶寶只能看到銀子化成水,掛在室內的麵條就會逐漸變酸變質變壞。如果只變酸一點點,還可以拿回家餵豬,變得太壞,只能扔掉,父親和幹寶寶的汗水白滴了,甚至連續幾天的汗水都白滴了,一批變壞了的面,本錢要讓父親和幹寶寶掙好多天。

要是吹大風,會把面吹斷吹垮到地上。如果是沒有乾的面,要放在案板上揉一揉,重新加工一次。如果是已經幹了或者要幹不幹的,則要放在水中泡軟後,加入一點麵粉和一次再加工。

面對變質變壞的面,面對吹斷吹垮的面,父親和幹寶寶從未怨天尤人過。他們沒有選擇,只有扔掉,只有重新加工。


世事之六十七:父親的做麵人生(二)


麵條晾在架子上,交給太陽去曬,父親和幹寶寶才可以稍微輕鬆點,收收屋子,整理一下面機。面一曬乾,要收回放在岸板上碼整齊,用一把比菜刀大得多的切面刀,按照需要的長度,嚓嚓的切出整齊的短節節,用報紙或其他紙包成兩斤一把的。包面的時候,父親和幹寶寶分工合作,一個包一個在天平秤上稱,完了將包好的面放進木扁桶裡,晚上輪流去守面房。

給做面的父親送中午飯是我的規定動作。父親在姚市橋做面的小山樑,是我到村小上學的必經之路。許多時候用姑姑送給我們家的小銻鍋送。小銻鍋有兩個耳朵把把,一個蓋子,能裝下兩瓢水。有時用搪瓷缽缽,有時用翻過來當缽缽用的罈子蓋送。用其他東西送飯,不夠父親吃。父親個子不大,也許做面耗費力氣太多,飯量大得很,我這個常被別人喊作飯桶的兒子,加上弟弟,一頓也吃不了父親那麼多飯。


世事之六十七:父親的做麵人生(二)


從家裡到面房有一公里多點點路,年少體弱的我,常常不能將飯一鼓作氣端到父親身邊去,中途得歇歇氣。銻鍋放在地上,有蓋子蓋著,我可以放心歇氣。缽缽放在地上,我得小心的看著,不能讓蟲蟲螞蟻等爬到父親要吃的飯裡。

其實每天給父親送去的飯,不是標準意義的米飯,只能叫做食物才準確。小麥出來了,送水煮麥子粑粑去。玉米出來了,送水煮玉米粑粑去。下半年紅苕出來了,送紅苕煮玉米麵羹去。一年四季,很少送過米飯。父親飯量大,為他多送一些去而已。


世事之六十七:父親的做麵人生(二)


每天放了學,要去面房將中午送飯的銻鍋、缽缽先拿回家。有時看到父親將銻鍋架在三塊石頭上面,將水燒開,煮上一些面,挑些在幹寶寶家中午送飯來的東西里幹寶寶吃,父親則端著銻鍋吃。在面房裡煮麵,沒有油,沒有佐料,只有鹽,那是標準的現代人減肥的食品,不知道父親和幹寶寶怎麼吃下去了,也許他們太需要食物來補充體力了。

不管送什麼飯去,父親總是吃得津津有味。面對年少的我,面對送去的飯,父親接過就吃,從未抱怨。吃完又開始做與麵條有關的事,像一根韌勁十足的麵條,風吹不斷,雨淋不斷。


世事之六十七:父親的做麵人生(二)

許多時候,父親和幹寶寶將包好的面放進扁桶裡,一天的工作還沒有結束到頭。父親和幹寶寶一人一挑竹子編的大籮鬥,每人挑上一百斤小麥,到至少五里路外的桐鼓山村加工廠將小麥加工成麵粉。有時他們去晚了,磨麵粉的人多,要很晚才回來。母親常常約上我的女寶寶(乾媽)去接一接父親和幹寶寶。母親、女寶寶一人背麥麩子,父親和幹寶寶只挑麵粉,又要輕鬆些。

母親夜晚沒有在家,我常常睡不著。有時聽到院子裡狗叫了,以為母親回來了,過了一會兒沒有聽到敲門聲,才知道母親和父親還沒有回來。母親去接磨麵粉的父親,回到家常常已是深夜,沒有聽到狗叫,他們就回來了。


世事之六十七:父親的做麵人生(二)


母親有時候說我小時候不好帶啊,生產隊用石磨推麵粉,要用籮櫃將麵粉、麥麩分離開,父親常常一邊抱著我,一邊踏籮櫃。那時候我太小,至今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在小山樑做了不久,生產隊徹底處理集體資產,面房賣了,面機賣了,父親和幹寶寶不再做面了。

做慣了面的父親不想只種莊稼。手腳麻利的父母親,加上已經開始做農活的大姐,做完家裡6個人的責任地,空餘有許多時間。


世事之六十七:父親的做麵人生(二)

天台婆婆家1982年改建房屋時,父親去要來一些舊房木料,做成岸板、面架子,買來面機,在家裡的堂屋裡又開始做面。父親將家裡的麥子磨成麵粉,做成乾麵,周邊的村民用地裡種出的麥子來調。一斤麥子調八兩乾麵,再向我們家補一分五釐錢,一百斤麥子補一元伍角錢。或者為村民將麵粉做成乾麵,每百斤麵粉收三元錢加工費。那個年代,一個磚工一天的工錢才一元伍角錢。父親在家裡做面還有些生意,賺來的錢可以補補家用。

就做面來說,父親真稱得上遠近聞名。父親所做的面,不會成節斷裂。父親能夠將麥子磨出麵粉的比例提到很高,一百斤麥子做出一百斤面來,面的顏色偏麥麩色,但絲毫不會影響口感。父親做面時,加水加鹽從未失過手。一斤麵粉加三兩水,一百斤麵粉加斤到一點五斤鹽,父親有時對看他在家裡做面的我說。有時看到父親出汗水,就用蒲扇為他扇幾下,或者站在木槽邊捲動木棍將出來的片子捲成面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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