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說石崇:詩人首富的非典型人生

當國舅王愷,從晉武帝那裡搬來了這株珊瑚樹的時候,他繞著這棵世所罕見的稀世珍寶,端詳了半天。

這株紅珊瑚,色彩溫潤,不可方物,枝條疏朗,高達兩尺,幾近真樹。饒是王愷貴為皇親國戚,又潑天富貴,也是平生首見。

王愷想,這次無論如何,以此為鎮物,可以穩坐西晉首富的寶座。而他與石崇的鬥富排名,也應該有個了斷了。

王愷於是精心安排了酒席,差人去宴請石崇。

戲說石崇:詩人首富的非典型人生

石崇此時在家中,新作了一首《王明君辭》,正一詠三嘆,頗有自得之意:“我本漢家子,將適單于庭。辭訣未及終,前驅已抗旌”。

石崇在內心中,其實很是瞧不上王愷的。因為,石崇一直是以詩人自許的。那些外面人看到的滔天富貴,其實是他少年時候與父親的一個心結。

石崇的父親官至大司馬,臨死前安排後事,他們兄弟六人,五位兄長都各自分得了家產,唯獨石崇卻沒有分得半文錢。石崇的母親,淚水漣漣,為他求情。他父親卻不管不顧,說:“此兒雖小,後自能得。”這話,說不上是期許還是推脫。

少年的石崇,百思不得其解。父親臨終的話,幾乎成為一個烙印,印在了腦海。

石崇一直想,難道是我不配擁有財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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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漢四百年直到魏晉,一個人想改變命運,除了先天的家世背景之外,首選就是建立軍功。

石崇是帶著對父親的不解和仇恨,進了軍隊。石崇在一次次的征戰中,終於豁然開朗,明白了富貴之路,到底是何物。

於是石崇一路升遷,參加了西晉的平吳之役。在此場戰爭中,石崇積累了他的第一桶金。無論是東吳的世家豪門,還是孫吳的皇庭內室,石崇毫不手軟,全不放過。

石崇,至此懂得了一個道理:哪裡有什麼富貴?富貴就是劫掠。把你的變成我的,強勢打劫弱者。在財富面前,是不能講道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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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康初年,石崇已經是重鎮荊州的刺史了。荊州,物阜民豐,商業發達。四方客商,流通中轉。石崇才不屑貪官的尋常套路,貪汙受賄,在他眼裡,太小兒科了。

石崇已經懂得了生財大道,所以出手更加兇狠粗暴。《晉書》記載“劫遠使客商,致富不貲”。是的,您沒有看錯,一個地方的父母官披掛上陣,直接搶劫。

石崇在檢閱他的多寶閣的時候,他想明白了,父親臨終的話。他父親,在朝幾十年,宦海波濤,富貴沉浮,一定是看穿了富貴之道的。那是如魚飲水,冷暖自知。而此中境界,不足與外人道也。

家產,怎能讓人致富呢?

而無中生有,才是妙道啊。

石崇應約赴席,來到王愷家中。酒酣耳熱之際,王愷令人抬出了那尊寶物紅珊瑚。王愷假裝漫不經心,以目示崇,但驕矜之意,已掛在了嘴角。

石崇明白了王愷設酒之意,隨手將鐵如意一揮,紅珊瑚應聲而碎。

王愷一下子心都揪緊了,一時聲色俱厲。心想,你石崇鬥不過我,也不至於這般惱羞成怒吧。

石崇微微一笑說:別生氣。我喝多了。不就是珊瑚樹嗎?今天就還你幾棵。

王愷想,一株都是世間難得,還要還我幾株?開玩笑不成?

石崇即令隨從手下,把家中多寶閣中的珊瑚都取了出來。有三尺,四尺高的,大約六七株。條幹絕世,光彩溢目。

王愷頓覺索然無味,惘然自失。

戲說石崇:詩人首富的非典型人生

自此,石崇贏得了西晉富豪榜的首富,而石首富的名號也不脛而走。不過,西晉時候,中國的富豪榜是新生事物,剛剛興起,大家還追之若鶩。

當然不會想到千年之後,還會歷史重演,鬥富炫富,追逐富豪榜的排名先後。更不會想到,從富豪榜上落馬的前首富,會在獄中感嘆,富豪榜就是殺豬榜。

富豪榜上的人物代表了一個圈層。

不同的圈層,活的是不同的人生。

但是,對於普通人來說,頂級富豪的圈層,如你我這樣草芥之人,是不能躋身於此的,也無從知曉那裡的風光。那是一個神秘莫測的地方。而圈層中人,自然諱莫如深。

好在石崇為我們提供了一個可以旁觀的樣本。

各個時代的富豪們,雖然時空相隔,但習性不遠。都喜歡附庸風雅,愛好名人字畫,喜歡古董收藏,裝扮文化,顯示自己的超凡脫俗。不過,石崇畢竟是文化人成了首富,和千年之後的富豪們,還是有點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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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們看一下石崇的朋友圈。

《晉書.劉琨傳》記載,劉琨、陸機、陸雲兄弟、歐陽建以及石崇等二十四人,經常聚集在石崇的別墅洛陽金谷園中,談論文學,吟詩作賦,時人稱之為“金谷二十四友”。其餘十九人分別是:潘岳、左思、郭彰、杜斌、王萃、鄒捷、崔基、劉瑰、周恢、陳昣、劉汭、繆徵、摯虞、諸葛詮、和鬱、牽秀、劉猛、劉輿、杜育等。

石崇的金谷二十四友,是以當時的文壇領袖潘岳、左思、陸機為代表,或為貴戚,或為名門子弟,或是著名文士。這些人,幾乎是西晉的頂級文化圈子。

中國歷史上最早的筆會,就是起源於二十四友的金谷聚會。早於王羲之的蘭亭集會五十多年,在當時影響力之大,聲名之隆,遠超於蘭亭會。以至於後來,有人稱讚王羲之《蘭亭集序》可與石崇的《金谷詩序》所並駕,以王羲之修養,也不免有自得之意。

戲說石崇:詩人首富的非典型人生

詩人成了首富,一時貌似文思如泉湧,才情也如富貴,青雲直上。

但是首富,畢竟不是文藝青年。二十四友,也不是文學社。在風雅頌的後面是政治算計。

石崇知道,若想首富的金山永固,日進斗金。還需要來自更高權利中樞的支撐,只有依附政治靠山,才能有財富的金山。這個靠山就是晉惠帝的皇后賈南風的外甥——賈謐。賈后把持朝政,而賈謐最受賈后驕寵,權勢過人。

曾經廈門紅樓的主人,說過一句名言,不怕領導講原則,就怕領導沒愛好。

石崇可比他早上千年就明白了這個道理。賈謐才是真文藝青年,他喜歡文學,善為文章,樂意吟誦辭章。而石崇結交的這個二十四友圈子,是圍獵賈謐的文字陷阱。

石崇在賈謐面前吟詩作賦,不過是讓他覺得這個首富不俗罷了。當然首富的身段是柔軟的,為五斗米當然不能折腰。但只要遠遠望見賈謐的車輛揚塵而來,石崇便望塵而拜。那時候,他並不是有氣節的詩人。他是商人,拜的是權利和金山。

但政治也會地震。賈后失勢,賈謐伏誅。曾經潘岳在金谷集會,詩興大發之際,寫給石崇的一首詩竟一語成讖:“春榮誰不慕,歲寒良獨稀。投分寄石友,白首同所歸。”

多年以後,政治清算,潘岳、石崇確實白首同所歸,一起被斬了首。

孔尚任在《桃花扇》中,有名句流傳,像極了千載富豪的最後預言:“俺曾見金陵玉殿鶯啼曉,秦淮水榭花開早,只是容易冰消。眼見他起朱樓,眼見他宴賓客,眼見他樓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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