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媽媽兩年的流浪生活

我和媽媽兩年的流浪生活


人對幸福快樂的往事過後總是坦然自若,往往是對苦楚艱辛的生活,即便時隔多年都會記憶猶新。

四歲那年我隨從媽媽懵懵懂懂地坐上了一輛大巴車,當時只有坐過牛馬車的我還沒見過這麼闊氣的車,更沒坐過。

上車後,我既好奇又興奮地東看西摸,坐在座位上顛顛屁股,靠靠座椅,覺得比馬車,牛車可舒服多了,心裡美極了。

去哪兒去做什麼對我來說都無所謂,重要得是我此刻能坐上這大巴車。

車子勻速緩行,望著窗外,感覺離家越來越遠,車上那些大人們有的偶爾聊上幾句。

有的磕著瓜子,有的閉目養神,媽媽暈車已經吐了兩次,頭靠著窗戶,閉著眼睛不願意動一下,更是無心管我。

我覺得很無聊,這車子也不過如此。更恐怖的事情在後面,在1978年從集體“分田單幹,包產到戶”。

那時候交通不變,路段高低不平,坑坑窪窪,車子所經之處一片黃塵。

我在車裡晃的頭暈噁心就像盪鞦韆,有時從座位彈起頭能頂到車頂,我從興奮到緊張,最後害怕的哭了起來。

不想再坐這看似豪華舒適的車,我哭鬧著要下車,想盡辦法讓車子停下來,我開始謊稱上廁所,藉故下車。

只要停下幾分鐘也行,來回幾次折騰換來媽媽的喊罵和司機叔叔的反感,眼看騙術無用,只有忍耐了,煎熬般地坐著車繼續前行。

沒想到接下來的兩年生活,成為我童年記憶最深的往事。

我來到了媽媽出生的地方,內蒙古自治區某個小山村,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

周邊被山環繞,二十幾戶人家每天從門前一條羊腸小道出出進進,交通非常不便。

買一個打火機,都要走上十幾公里的山路才能買到,相比我那鄉鎮結合的出生地落後很多。

媽媽向我介紹這是:“你姥爺,舅舅,大伯,三伯........”

我很乖巧回應著姥爺好,舅舅好.....邊叫人邊看著他們的表情,他們都笑呵呵地點頭示意還說:“嘴真甜,真機靈。”

看見他們好像很歡迎我和媽媽,也很喜歡我,霎時心裡一陣輕鬆。

慢慢的我知道了,爸爸媽媽就出生在這個二十幾戶的山溝裡,幾乎所有的親屬都在這裡,最遠是大姨,二姨,姑姑也不過是三四十公里。

每一個時代都有標誌性的人物和事件,有些被載入史冊流傳千古,有些不為人知的悽美故事,如同顆顆塵埃融入大地高山默默沉睡。

我和媽媽兩年的流浪生活


1980年開始推行計劃生育 “一胎化”

提倡“晚、稀、少”。

“晚”是指男25週歲、女23週歲才結婚;

“稀”指兩胎要間隔三四年以上;

“少”是指只生兩個孩子。

在我們父輩每家兄弟姐妹七八個,甚至有十幾個,再加上老一輩兒人的傳統思想作祟;

沒有兒子怎麼能行,不是斷了香火,這也是造成重男輕女主要原因之一。

人們對千百年的思想傳承根深蒂固,眼前突來的觀念改變真是措手不及,所以拼死拼活逃避政策的約束。

超生;有的人為了要個兒子可以傾家蕩產,被處罰的家徒四壁。

偷生;東躲西藏,投靠親友,如若是兒子便稱心如願,要是女孩兒就轉送他人,為了思想的禁錮,一己之私拋家舍業在所不惜。

我妹妹就是出生在這個,充滿爭議的年代既幸運又不幸;

幸運的是在這改革大潮嚴峻世態,保住了性命。不幸的,不是男孩兒被轉送給他人,至今都無法釋懷。

這二十幾戶的山村裡,有七八戶是爸爸媽媽的親屬,我和媽媽就在這幾戶親戚家;

這家三天,那家五天度過了兩年的生活,是為了妹妹母乳餵養稍微大些,再送給我二姨繼續撫養。

如果讓我解釋寄人籬下的生活那就是度日如年,在那個貧苦的年代,對於誰家多增兩口人的口糧都是一種負擔。

有一天晚上我看見快要臨盆的媽媽在哭,我問媽媽:“怎麼了,快生弟弟了不高興嗎?”

媽媽說:“是弟弟是妹妹還不一定呢?”

我說:“反正是什麼我都高興,等他們長大我就不孤單了,就有人和我玩了。”

沒過幾天媽媽誕下我的妹妹,都說女人生孩子鬼門關走一遭,從小就失去母親的媽媽,沒有那麼嬌氣,三五天就下地做飯洗衣服。

身邊沒有丈夫的陪護,也缺少親人們的關愛,就這麼哭哭啼啼,小吵小鬧得做完了所謂女人最重要的“月子”。

姥爺跟著小舅舅一起生活,兩個大男人自己生活都是一塌糊塗,更是沒法關照我們母女三人。

最多在姥爺家呆上三天,就得換地方。主要是姥爺家的口糧自己吃都少的可憐,沒有富裕得再貼補我們娘倆兒。

大舅家生活稍微好點,但是大舅媽,和媽媽相處並不愉快,大舅有時候不主事兒,他們還有兩個男孩兒和我一樣大,也許真得是自顧不暇。

我和媽媽在大舅家,有時不超過一天,媽媽就抱著妹妹領著我,氣沖沖的重新找地方。

大姨和二姨都出嫁到其他村莊裡,到大姨家四十幾里路,去二姨家捷徑之路翻過一座山,步行一上午也就到了。

那時候的交通有時候步行要比坐馬車,牛車快很多,所以媽媽每次抱著妹妹去大姨二姨家都是步行。

媽媽每次在這邊親戚家呆不下去時,就去大姨二姨家住上半個月,二十幾天。

有時候領著我,抱上妹妹,遇上天氣不好,颳風下雪,怕路上不安全,我就留在這邊,等著她們。

記得有一次,天氣寒冷,媽媽抱著妹妹又去投奔二姨,我站在姥爺家的大門口,看著她們。

本來人少寂靜的村裡,因為天氣的原因,路上沒有一人,偶爾風吹動廢棄物品;

漂浮不定,哐啷啷作響,地上枯黃的雜草被風吹的來回搖擺。

我看著媽媽抱著妹妹遠去的身影,久久不願離開,媽媽走幾步就回頭向我擺手示意,讓我回家去。

邊回頭看著我,邊給裹在被子裡的妹妹,從頭頂蓋了又蓋。我一直看不見媽媽身影,才轉過身子。

我和媽媽兩年的流浪生活


我該去誰家?想法一閃即過,還是玩去吧,玩完再說。

穿著不跟腳的棉鞋,棉褲開著線,上衣兩隻衣袖,除了吃完飯地擦摸還有鼻涕。

兩個臉蛋兒凍的通紅,兩個小辮子一高一低,每天在街上跑來跑去,玩得不亦樂乎。

有一天玩得正開心,突然有一個小朋友叫著我的名字:“你還不回去吃飯,你姥爺和舅舅在家吃麵條呢,一會兒都吃完了。”

我一聽麵條,頓時覺得肚子咕咕的叫了起來,連跑帶顛地飛奔回去,跑到院子中間就看見姥爺和舅舅坐在炕上吃飯。

就在我跑進屋裡的瞬間,舅舅看見我了連忙把一小盆東西藏在桌子底下,我便中道而止,沒再邁進一步。

轉身就往外面走,站在牆根底下一動不動。不知過了多久,舅舅出來了。

生硬地說:“回屋,站這幹嘛?我還是原地站著不動,不吱聲,也不看他

舅舅反覆的重複著這句話,我依然沒反應,他有點不耐煩了,大聲說:“你這孩子這麼犟想幹嘛?”

我也不服氣地說:“吃麵條不給我留,還藏起來,我要回家。”

舅舅說:“回哪兒個家?”

我說:“回大興,找我爸。”說完這句話同時,我眼淚也流了出來。

舅舅看見我這樣也許是心軟了,語氣變緩和些,商量的口氣:“讓我回屋,吃飯,說沒什麼麵條,是你看錯了。”

我還是原地不動,記得是舅舅把我抱回去的,進屋以後我連麵條湯也沒看見。

記憶中在大伯家呆的時間最長,那時候大伯家生活條件還算不錯,大伯為人和善,總是笑呵呵得,對媽媽很照顧。

大娘也是文化人,很有責任感,爺爺去世得得早,在我沒出生時奶奶也沒了,照顧兄弟姐妹的責任就由他們承擔起來了。

但是大伯家孩子也多,三個哥哥一個姐姐,兩個哥哥都剛成家,一大家人住在一起,大哥和我爸爸年齡相差不多。

大嫂也位普通婦人,媽媽從來也沒上過學遇事總愛斤斤計較,兩個人經常吵的不可開交。

吵完架後,抱著妹妹領上我邊哭邊走,沒過多久還要回來,因為在誰家也不能長呆。

還有一次大伯家的姐姐在外地工作回來,做了一桌子好吃的,好久沒吃過肉的我,突然見了肉,嚥了幾下口水。

試探著去夾肉,初學用筷子的我本來不靈活,姐姐拿筷子給碰掉了,我繼續夾,姐姐繼續碰。

我突然意識到姐姐是不想讓我吃,覺得很委屈,想著就吃一點,也不多吃,憑什麼這樣對我?

她越不讓我夾我偏要夾,就這樣上演了一場奪肉大戰,她沒想到我為了吃塊肉,臉皮厚成這樣。

我站起來勢在必得的架勢惹怒了她,她拿起筷子抽我的手,我還是不肯放棄,她隨後拿筷子啪啪又抽了兩下。

後來看見自己的指甲劈了,好像還流了點血,才停止搶奪,強忍眼淚不讓自己哭,開始放聲吵鬧。

媽媽看見我受了些小傷,也藉故發洩長久積攢下的壓抑,噼裡啪啦的理論一番,姐姐也不示弱。

好像她比我們還生氣,大概就是說:“有的吃就不錯了還就挑好吃的,哪有那麼多東西供應我們”。

在那個燃燒著煤油燈取光,照亮每個夜晚的歲月中,在那個吃完上頓,明日就無米下鍋的年代裡,什麼血濃於水,情親至上,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在這兩年的生活裡,本來陌生彎曲的山路,變得那麼熟悉。本來熟知熱情溫暖的親人,變得那麼生疏。

記憶是個很神奇的工廠,悲喜憂愁,五花八門,有些事情你不想記住總是揮之不去。

我忘不了,媽媽去幫大伯秋忙收糧食,我一人在家哄妹妹,妹妹哭鬧不止。

大便蹭的到處都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坐在那和她一起哭。

忘不了,我磕磕絆絆抱著妹妹,去房後場院找正在削穀穗的媽媽求助。

我哄不好妹妹了,媽媽看著大娘,看看三娘,看看大嫂,看了一圈,在場的人沒了說句,先去給孩子喂些奶吧。

於是媽媽低頭繼續幹活,我只好又半抱半拖著妹妹,往回去了。

忘不了,媽媽在牆的高處釘了一塊木板,那是放著妹妹吃的餅乾,我心心念念想法設法夠下來,但是一次也沒成功過。

忘不了,在那兩年裡最好吃的零食是,開水泡炒莜麵碴碴,火盆裡燒土豆。

忘不了,爸爸去接我們的那天,我剛見爸爸時,不認識他了,大娘讓我好好看看。

聽大娘這麼說,突然看見爸爸眼裡閃著淚花,用心疼的眼神上下打量著我,猜測的小聲說:“是爸爸”。

爸爸身子前傾,伸開雙臂,這下我確定了,大喊一聲:“爸爸,”哭著跑過去,抱著爸爸哭了許久。

爸爸把我抱在懷裡,邊給我擦眼淚,邊把臉轉過去默默流下了眼淚。

“一個人自以為刻骨銘心的回憶,別人也許早已經忘記了。”

好多往事在回憶間有份憂憂的傷痛,也許是因當初自己,為了艱辛生活倔強前行的歲月逝往而懷念。也許是因當初的人和事耿耿於懷,使自己再回想起有那麼一點落寂和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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