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詩選
‖尤 佳
去精神病院應聘
初冬的天氣，像是
打開了所有冰櫃的門
我懷揣不安的心情
疾駛喘氣的汽車，趕在預約之前
去接受老闆的詢問
天色始終很暗
霧氣始終很稠
進入那扇冰冷的鐵門
我看見跟我一樣的人都心事重重
跟我不一樣的人卻燦爛無比
瞬間，就在一瞬之間
我掉轉車頭，狂奔而去
2018.12.05
眼 睛
兒子，相對於你的眼睛
這個世界的光明
太過暗淡
兒子，相對於你的心靈
這個世界的環境
太過骯髒
槍已生鏽，子彈卡膛
兒子，我將用什麼
打死前面的真狼和假羊
2018.12.07
龍泉，或靈池
多少回上山，下山
穿越千年塵土
聽盡腳步的迴響
聽盡風吹樹梢的訴說
頌經的聲音
總是觸動水面的柔波
令坎坷的驛道默默無語
泉也是水，池也是水
總與日月相映
無仙名山，我書龍泉
仙，固然已逝
人，正熙來攘往
2018.12.23
龍泉桃花
這滿山的桃花
名聲越來越大
終於還是忍不住
在我到來之前就盛開了
遊人如織，面戴春光
他們不一定都是來欣賞桃花的
有的是真性情
有的可能是意在桃花外
我與他們都不同
我是來與桃花對話的
我要趕在桃花完全凋落之前
說出我心中所有的疑問
2015.03.10，2018.12.24修改
請允許我舉杯邀月
當寒冷逼近
我無法拒絕你生命的火焰
我要暫時遠離詞語的嘮叨
只與你為伴
請允許我一次又一次
把你斟滿透明的杯子
我不厭其煩
杯子也不厭其煩
請允許我舉杯邀月
允許我用朦朧的雙眼
遙望你天空的蔚藍
2018.12.28成都
2019.12
路途中的暗夜
暗夜很長，就像一生中穿過的
長長的隧道。天光不亮
總是望不到盡頭
總會有好奇的念頭產生
猜想隧道的盡頭，或許是
一條坦途，或許是萬丈深淵
無義論是哪一種結局
都必須提前做好預演
暗夜寂靜，寂靜似巖
暗夜正在深入未知的隧道
和思想一起深入隧道的肺腑
不要試圖阻止疼痛的發生
特別是在黎明到來之前
不要試探暗夜的溫度
2019.12.05
風說，我得寫兩句
風說，我得寫兩句
為了這難得露臉的陽光
寫什麼呢
言詞的雨水早已使大地長滿青苔
冬至，正攜帶著羊肉和生薑
一路小跑著，將到之處
有冰涼的塵埃揚起，間或
還有幾片被遺棄的樹葉在路邊翻滾
小寒裹著一件冬衣迎面撲來
大寒注視著這一切，欲言又止
而一些頑固的桑葉仍然立在風中
要麼被象徵，要麼被隱喻
風說，寫什麼不重要
要緊的是不要被燒書的濃煙
燻瞎了眼睛
不管下令者是出於何種目的
2019.12.08
兒子給我講故事
他說，藍色的白雲掛在天上
七色花，盛開了
螞蟻，小老鼠
刺蝟，小青蛙……
排隊在太陽底下做遊戲
粉色的花瓣是螞蟻的夢
藍色的花瓣是小老鼠的夢
紅色的花瓣是刺蝟的夢
小青蛙的夢肯定是綠色的
當七色花一瓣一瓣地
同夢一起散落
雪花就從深邃的天空落下來了
鋪滿了平安夜的快樂
2019.12.24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