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曹皇后的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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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關曹皇后的那些事

小說是美好的,史實是骨感的。 曹皇后自打十八歲奉詔入宮,晉身皇后那一刻,就明白一個殘酷的選擇在等著她,她只能二選一:要想自己命長,就不能產子,要產子,就別想活得長。

這是天水朝的一條至今人們都沒注意到的隱性家規,而且是僅僅是之一。

天水朝開國初的那些爛事迷團太多了,太祖、太宗和他們那個老謀深算的媽,為了確保趙氏王朝的國祚綿長,頗設計了一些史書根本不敢記載的、恐怖而神秘的家法,其中重要一點,就是如何防制皇后、外戚的坐大:

想做皇后就不能產子,要麼,可以產子,但你和你兒子都不能活太長。史書上那句宋朝“女子之防尤嚴”,絕不是輕飄飄寫上去的。

咱先看看曹皇后之前歷任皇后的遭遇:

宋太祖元配賀氏,糟糠之妻,沒能看到自己丈夫當皇帝就死了,所以就不說她了,雖然關於她背後的故事也足夠多,足夠複雜。

太祖第二任妻子、大宋第一任皇后王氏,宋太祖感情最深的女人,當時大宋初建,各類陰苟家法還沒完全成型,所以王皇后在前期是幸運的,結婚6年,育有3個兒女。只是,結尾很悽慘,這些兒女都早夭,連王皇后自己也才22歲就死了,這裡邊的貓膩,以後會專文分析。

太祖第三任妻子宋皇后,青春靚麗,性格溫柔賢慧,忠貞於太祖,雖說是“小媽”,卻與太祖幾個女兒的關係也非常好,與太祖結婚8年,竟奇怪的沒生一個兒子,一心一意為太祖撫育的幼子趙德芳,是一個史書故意隱去名字的低級妃妾所生。

宋太宗就更奇怪了,他初婚發生在後周朝顯德年間,因為當時哥哥趙匡胤正處在事業上升期,所以趙光義的初婚就參雜了老謀深算的母親杜氏的種種複雜考慮,因而他的元配尹氏不僅早亡,且未育一子。

隨後趙光義在母親的設計下,攀上了高枝,娶了後周國丈、第一將門符彥卿的女兒,而符女不僅與光義夫妻情深,又是趙光義得力的助手和戰友,陪伴夫君共同渡過了深受太祖猜忌、打壓的一段艱難歲月,在趙光義登基前兩年撒手而去,可以說倒在黎明之前。所以,符氏是趙光義最深愛的妻子,但奇怪的是:兩人結婚十六七年,這麼長的時間,這麼鐵的感情,竟也沒留下一兒半女!史書上留下的是曖昧詭異的空白。

真正在太宗登上大寶之後的正宮娘娘,是李皇后,李皇后父親李處耘,是密謀陳橋兵變,把趙匡胤送上皇位的主要功臣。然而,他實際是趙光義山頭上的人,而且是頭面人物,所以,李處耘遭到宋太祖設局迫害,抑鬱而終。李皇后做為太宗心腹戰友的女兒,可謂根正苗紅,理應得到絕對信任,表面看也的確如此:李氏這個皇后之位,從頭做到尾,二十餘年下來一直做到太宗去世,理所當然晉級為臨朝太后。

可惜,一看她的子嗣記錄,才發現太宗到底留了一手:結婚這麼多年,李皇后也沒有自己的兒子!做為太后,她只能輔佐別人的兒子。

繼統的宋真宗,非自李太后所出,而是當年宋太祖推薦給趙光義的另一個來路不明的李女士所生。這位李女士在太宗竊位成功的當年,便“知趣”的去世了。恐怕也正因為母親不在,所以留下的兒子才能安全的長大,直到被選為新的天子。

然後宋真宗的婚姻也是這個操性:

真宗還沒取得太子之位時,他元配妻子是宋朝良將、太宗的配享功臣潘美的女兒,結婚六年去世,同樣沒有產子。

繼室郭氏,亦出自將門,給宋真宗當了十年皇后,郭氏倒是爭氣,生了三個兒子,卻無一不是早亡,連她本人也只活了32歲。

第三任皇后可不得了,就是差點當了武則天的劉娥。可這麼厲害的女人,自宋真宗還是襄王時就與他勾搭上,倆人鬼混了十五年。真宗繼位後,又被接入皇宮,享受了25年的專寵,居然也連個蛋都沒下一個!

正因為如此,劉娥才會去搶李宸妃的兒子,歸於自己名下,這孩子也就是後來的宋仁宗。

宋仁宗呢?頭婚娶的是劉娥劉太后挑中的郭皇后,在仁宗性成熟的青春期,他的初夜以至早年的閨房之樂基本是由郭皇后承包的,倆人結婚九年,郭皇后又有劉太后的支持,居然亦未產子,這也成為翻臉後的仁宗廢后的藉口。

郭皇后被廢,後位就輪到了我們的女主角曹女士。我們很難想像,當曹小姐被選中成為大宋國母時的心裡陰影面積:

開國以來歷任儲後、皇后12人,除兩人外,其餘都神奇般的患了不孕不育症一般,特別有幸能當太后的,沒一個能生兒子。

更可怖的是,有產子紀錄的碩果僅存的王、郭兩皇后,不僅兒子早夭,連自己也都早亡。

你別告訴我,這些都是巧合,何況這種“巧合”並非趙氏男人的基因問題,那些沒有繼統權的趙氏宗室家庭,就沒有這種怪現像,僅見於皇帝。

這背後要沒有趙氏的政治考慮,恐怕傻子才信。

毛骨竦然吧? 這讓人想起了歷史上冷酷無情的漢武帝,為了防止呂后臨朝,劉姓江山險些被後族篡奪重演,漢武帝的做法是,後宮一旦產子,其母就會被搞死。皇后衛子夫算是少有的例外,但照樣深受打壓沒落個好死。

而趙氏一族為了讓江山永固,在這一點上玩得更過份,更無情,大概連老天爺也被惹火了吧?你們不是玩花樣嗎?好啊!讓你玩到底,玩個夠!

於是我們看到,趙宋在位最久的皇帝宋仁宗,御極四十一年,採花無數,卻始終沒有一個子嗣。這或許是冥冥之中的報應?

曹皇后與仁宗的“愛情”(如果有的話),就是在這樣的起點上開始的。

說到心裡陰影面積,宋仁宗趙楨其實更大。

當時的時間節點是:曹皇后的前任郭皇后於明道二年(1033)十一月正式被廢,景佑元年(1034)八月,仁宗還氣沖沖又下了一道詔書,痛責郭氏的過錯,義無反顧把她踢進冷宮,一個月後,立曹小姐為皇后。

可是,曹小姐晉身中宮,與趙楨的婚姻生活沒多久,匪夷所思的事發生了:趙楨突然又吃起了回頭草,想念起不久前還被他銜惡的郭氏,賤兮兮的熱臉去貼郭氏的冷腚,又是遣使存問示好,又是賜以樂府歌譜,兩個離婚者之間微信不斷,無非一個熱烈,一個哀怨,總之是迅速回暖。更過份的是,趙楨甚至動了讓郭氏回宮,重歸於好的心思,幸好郭氏心氣依然盛,說是要回來也成,得由趙楨召集文武百官,正式上冊請封才行,臺階大得仁宗也給不起,不得不作罷。

這件事足以折射仁宗與曹皇后初期的感情質量,此時的曹皇后,像極了韓劇《明成皇后》裡剛嫁給李朝高宗的主人公,在近乎冷暴力的煎熬中,孤獨的嚥著淚水、委屈和失望,用毅力支撐過最初的歲月。

按說,仁宗是史上出名的有人情味的皇帝,對別人的錯誤缺陷很寬容很大條。曹皇后又是史上公認的溫柔淑賢,賢良有德的皇后,放到整個歷史上,也是後中模範,為何仁宗偏對新妻是這種態度呢?

如果不加仔細分析,我們很容易先從曹皇后身上找原因,畢竟,她的家庭出身、家族基因確實會讓趙楨感到壓力。比起歷朝歷代,趙宋皇帝有一個極其鮮明的特點:一方性格仁慈,富於才情,另一方面則是懦弱、退縮、膽小、猜忌、敏感,宋仁宗更是這些特性的集大成者,一生中但凡遇到需要用堅強、毅力、韜略去克服的坎兒,沒有一次不軟下去,缺乏自信心。這既承自他那個昏暗柔懦的父親,也與他自幼在強勢的劉太后陰影下性長大有關。

曹皇后是號稱大宋良將第一的武惠王曹彬之孫女,伯父曹瑋也是名將,戰功赫赫,朝廷諡之“武穆”,宋人有“今天下言諸侯王世家者,以曹為首”的說法。光憑這一點,就絕非前任郭皇后,後來的張貴妃、苗貴妃可比的。

郭皇后雖也出自將門,但比起曹皇后來,只能算“號稱”。她家唯一能支撐門面的只有爺爺郭崇。可郭崇卻是後周英主周世宗的親信,長期鎮守河北三大重鎮之一的成德鎮,趙宋竊奪後周江山時,郭崇成了前朝餘孳,迫於形勢,不得不歸順趙氏,但思念周室,常常流下眼淚,也就是說,郭皇后一門於大宋王朝並無點滴之功,相反,還曾是上了黑名單的人。

更甚的是,北宋諸帝出自宋太宗一脈,而郭崇跟宋太宗,也就是國初的皇弟趙光義關係更緊張,江山易代的敏感時刻,宋朝派去密切監視郭崇的,正是皇弟趙光義的黨羽陳思誨,而陳思誨就積極告發郭崇有反宋之心,這顯然是秉承趙光義的意思,打算清洗掉郭崇,幸虧宋太祖當時也與趙光義(背後靠山是那個偏心的母親杜氏)關係複雜,暗戰不斷,又體諒郭崇的不忘舊主之心,沒有聽從,只讓郭崇換了個地方繼續當他的節度使。

所以郭皇后其實出身衰舊之門,她所以被劉太后選中,榮升皇后,無非是出身更卑賤的劉太后出於郭家背景衰敗,只能依附於自己,便於駕馭操縱,用為棋子。

至於張貴妃的家庭“門第”,那純粹是個哈哈哈……

論出身,曹後無人可敵,論雙商,曹皇后知書達理,賢明大度胸中卻又自有兵甲,處事溫柔、賢明、有主見,又融偉丈夫一般的剋制力合於一身,完美的繼承了家族的優秀基因,趙楨雖說毛病一堆,但還有個識人的長處。初次接觸下來,趙楨就認定,曹家人果然不簡單,看這妞能力見識比起只會蠻橫瞎吵的郭氏,還有後來的頭腦簡單的尚美人、楊美人以及張貴妃她們來,令他不安,讓他敬畏,甚至讓他自卑,這樣的妻子,定然是心機女,既然難於掌控,就得預防為先。

他趙楨只想太太平平守好這份祖宗的家業,大宋外有強遼、党項,內又要防制武人,還要跟那幫士大夫們鬥心眼子,著實讓人煩了,後宮不說是他放飛自我的樂園吧,起碼也該是輕鬆愉快,解脫壓力的港灣,要是還得帶著個沉重的面具,整天端著,表面上你好我好,心裡頭這件事防著,那件事生疑,那就活得太累了。

然而,如果說曹皇后自身條件讓趙禎感到壓力的話,還有一個隱藏在史書邊邊角角里,卻更要命的因素,則讓趙禎對曹皇后反感和敵視了。

這就是我們都曾忽視的人物:楊太妃

曹氏能當上皇后,是因為被仁宗養母楊太妃看中。

按說,仁宗幼年在精明狠辣,嚴厲強勢的劉太后陰影下長大,是楊太妃給了他最渴望的母愛,他與楊太妃的感情遠過於對劉太后。怎麼可能為楊太妃的緣故,而疏遠曹後呢?這就是政治的反人性之處:

楊太妃與劉太后是一黨的,倆人同是宋真宗的床上好炮友,又是政治上的親密死黨,楊太妃當年的貴幸,還多靠劉太后向真宗引薦。

所以,劉太后死後,楊太妃先是挑了個商人家庭的陳氏迷惑仁宗,被仁宗查覺後,便又換上了個大宋第一將門、本人又才兼文武的曹氏。對仁宗來說,好容易去掉劉太后扶持的郭皇后,又換了個可能比劉太后本人都厲害的主兒給自己當老婆,這不是楊太妃想重演劉後故伎,加強對自己的控制是什麼?

仁宗怎麼可能對曹女士有好感呢?

這種先天性的“政治不正確”人設,曹皇后出場就遇開門黑是必然的。何況郭皇后被廢,仁宗轉而跟自己喜歡的女人尚、楊二美女打得火熱,不分白天黑夜的啪啪啪,生生搞得才二十來歲的仁宗身體萎靡,幾天吃不下飯。楊太妃拿這個藉口,讓心腹太監閻文應強行將二美女趕出宮去,二人哭泣不肯去,被兇狠的閻文應當眾抽耳光,強行帶走。仁宗是什麼心情可想而知,這當然被視為楊太妃為曹小姐當皇后預先“掃清道路”。

曹皇后正位中宮後,緊接著又有兩件嚴重事更加劇了仁宗的敵意。

首先,是曹皇后的“上司”楊太妃強行給仁宗立養子。

於公說,仁宗御極十多年了沒個兒子,對宋朝的江山是不穩定因素。可春秋正盛的仁宗似乎並不樂意,此時劉太后已去世,按說仁宗能做主了。

可不管仁宗願不願意,最後依然選了仁宗堂兄濮安懿王趙允讓第十三個兒子趙宗實做仁宗養子。此事自然又是楊太妃在操辦,而且年僅兩歲多的趙宗實入宮後先由楊太后撫養。你想想,此時仁宗自認是什麼處境?好容易熬到親政了,可是劉太后的餘黨依然不甘心:老婆是她們的人,還給自己急急弄了個繼承人,她們想幹什麼?

這都算了,下面這件事更讓曹皇后躺槍躺得無力迴天,就是前邊說過的,仁宗出於對楊太妃插手自己婚姻的牴觸,又去重新找廢掉的郭皇后,然後呢?然後郭皇后不久就暴死了!而史書指出的最大嫌疑人,正是那個太監閻文應,顯然,他背後站著的是楊太妃。弄死郭廢后,當然還是為曹皇后掃除威脅,讓曹皇后在自己身邊立穩腳,這是顯而易見的。

所以,不管曹皇后怎麼想,在仁宗眼裡,她坐實了是楊太妃的人。

所以說,夫妻關係壞就壞在這個楊太妃身上,她對他仁宗的控制慾,一點不下於劉太后。步步進逼之下,趙禎都不是喜不喜歡曹皇后的問題了,而是如何自保。因此,在迷團怪事已經足夠多的北宋,我們看到了又一件“怪事”:

景佑元年,仁宗愛的女人被楊太后驅逐,身邊換上了楊太后挑中的曹皇后

景佑二年楊太后又為仁宗安排了繼承人,而郭皇后神秘暴死。

景佑三年,楊太后崩……………

楊太后是不是正常死亡,請君自品。

儘管我不想陰謀論,但這條處處踩點合拍的鏈條,怎麼解釋?

不過對於我們的主人公曹女士來說,“靠山”楊太后被做掉,反倒是解脫:一個澄清自己的機會,只是過程將異常艱難。

在這段艱難的低谷期,曹皇后主要做了三件事:

1,疏遠養子趙宗實,消彌仁宗的猜忌,洗清自己並非楊太后的同黨,有什麼企圖。可憐的趙宗實,成了仁宗不待見,曹後也不敢待見的孩子,主要靠仁宗另一妃子苗氏撫養。

所以趙宗實長大繼位後,對仁宗、曹後不但沒有感恩之心,反而怨毒很深。可曹皇后的苦衷,誰又來理解呢 ?

這裡順便提一句,趙氏男丁的繁衍力和成活率底如何,他們的宗室是最好的反證,只要不是儲君、皇帝,趙氏男人們的“產量”就高得嚇人,光是趙宗實親爹趙允讓就生了22個兒子。

2,絕不爭寵,還主動為他物色美女。這顯然是吸取了郭皇后的教訓,再說趙楨雖生性文弱,卻是個色中餓鬼,肉慾極盛,又沒有子嗣,更需廣蓄妃妾,多方“播種”。曹皇后深斂鋒芒,隱忍逢迎,放縱丈夫泡在花叢裡,仁宗還專門挑了十個姿容絕美的少女,史稱“十閣”,輪流讓她們陪睡。不光如此,仁宗興之所至,對女官、宮女們也是隨手擁來,太祖時,宮女才二百,到了仁宗在位,光是宮中佳麗就多到兩、三千,好色過度,損傷龍體,嘉佑元年(1056),46歲的仁宗縱慾體虛,發生昏迷,半個多月才恢復過來,後來還經常精神恍惚,甚至犯了被迫害妄想症,胡言亂語,可照樣貪歡無度,直到去世前依然如此。曹皇后身為六宮之主不敢多言,反倒還為他物色美女,討他歡心。這誠然是韜晦之術,但更多是無奈,說來說去,只有讓趙楨放下對自己的警惕和戒備,夫妻關係才有轉寰可能。

3,清心寡慾,不群不黨。曹後深知趙楨對她不放心的原因,一是自身的能力,二是曹家在朝中、軍中的聲望,一旦有野心,沒準重演唐朝的武、韋之禍。所以曹皇后嚴守宮禁之法,長年不與家人見面,也不交際外臣,不營建勢力,更不敢吹枕頭風,干預朝政。更過份的是,雖是六宮之首,卻放任後宮亂成一鍋粥。

仁宗朝的後宮是個啥吊樣?打架的打架,犯上的犯上,多嘴多舌,互相造謠進讒的滿天飛,漫無尊卑。後宮伴駕出行,也是亂的跟逛步行街似的,按禮法應該皇后在先,各宮嬪妃按尊卑秩序排隊。可在仁宗朝就亂了套,沒人把曹皇后放在眼裡,有的擅自僭越走在前邊,有的大喇喇的跟皇后並肩而行,彼此間還互相搶道,讓老百姓們看笑話,曹皇后照樣沒事人一樣,不氣不問更不管。仁宗下班回宮,一幫低級嬪御們可以沒大沒小翻他袖中的百官奏疏,圍著嘰嘰喳喳,評點朝政。這哪像個後宮?整個就像姨太太俱樂部。

生活上大手大腳,一群敗家娘們。我都奇怪,史書憑啥給仁宗安了個節儉的人設?就憑他經常穿舊服,宮中擺設舊了也不換,不喜歡珠玉奢侈品?咋不到他的後宮瞧瞧?前邊那些不過是裝模作樣的小把戲。仁宗那個後宮,妹子多,嘴巴多,是非多,一個個能吃能喝又能造。宮裡一年要吃掉幾萬只羊,一天要吃掉一萬斤面;被寵幸的“十閣”,平日光一道菜就得花28貫錢,按祖宗之法,一位普通嬪妃一個月的正工資還不到三貫。宋太祖愛喝酒,宮裡一年釀酒用的糯米不過800石,仁宗宮裡一年卻要用8000石糯米釀酒,這些娘們是拿酒當水喝呢?吃穿之外,官家那是真大方,給老婆們工資漲了幾倍,另有大把的零花錢,尚、楊二美人花銷之外還積存了十萬貫計的錢;要是誰能給官家生個一兒半女,就更不得了,光是生女,綾羅一賞就是八千匹,換了別的朝代,妃子們一輩子也混不到這個數。

可錢再多還是不夠嬪妃們造的,又把手伸到外廷,朝臣氣呼呼的把報告打到仁宗那:後宮你還管不管?裡邊不管什麼烏龜王八現在都伸手向外府要錢,還說是“奉旨要錢”,一年都給了幾十萬貫了,祖宗的家底都給空了,TM的現在外邊在打仗知不知道?別再作了好麼,親?

可官家的大方是對別人的,唯獨不包括曹皇后。當然曹皇后本就是教養良好的大家閨秀,清心節儉,恭自約束,平日只是看看書,養養蠶,練習書法,甚至種些莊稼自娛。

至於張貴妃甚至敢於交通外臣,收授宰執大員們的好處,幫他們升官,更力推外戚進入中樞,曹皇后依舊巋然不動,嚴格律己,不論競爭對手怎麼違規操作,絕不越雷池一步,體現了強大的戰略定力。

三件事下來,我們發現曹皇后真的境界可以達到“無我”,甘心當一個擺設。這也是她家曹氏家族自曹彬起就刻進骨子裡的傳承。曹彬就是個極其乖順,清廉卻又無為,為了自保不要原則的人。曹皇后的親爹吳王曹玘也大體如此,曹皇后的弟弟曹佾一輩子平淡無奇,在史書上沒留下幾句記載,卻有“性和易”、“寡過善自保”的描述,所以乾脆成了仙,成了民間故事八仙中的曹國舅的原型。可見曹家人性格特色上的一致,為了“自保”,他們可以放棄一切原則,磨平一切衝動和性格稜角。

也正是承襲了這種絕不顯山露水,佛系處世的曹氏定力,曹皇后終於讓仁宗對她漸漸放下了警惕,夫妻關係開始趨於正常,不管仁宗如何寵愛張貴妃,如何貪歡,但同正宮的關係,總還算穩中向好,漸漸迎來了戰略轉折期。

使倆人進一步走近的,是仁宗帝王生涯中的一次大考:

景佑五年(1038)以西北靈州地區為核心的党項人政權,在一代梟雄元昊帶領下,正式脫離宋朝,國號大夏(西夏),元昊自稱皇帝,宋夏戰爭爆發。宋朝自澶淵和議以來,習於苟且三十餘年,“天下空虛,全無武備”,如今驟逢勁敵,宋軍喪師亡將,一敗再敗。北方遼邦又挾勢敲詐,勒索國土,趁著宋朝外顧不暇,內地又接連爆發士兵暴動,橫行州縣如履平地,宋朝各種內外積弊在危機中集中爆發,把個長於深宮婦人之手的宋仁宗雷了個外焦裡嫩。

家貧思賢妻,國難思良將,對仁宗來說,熟讀經史,兼具賢妻、將才於一身的曹皇后,正是一座多麼理想的交心紓困,慰解困苦的港灣啊!雖說仁宗新寵了一個張貴妃,但他也清楚,面對國事,只有曹皇后這樣的女人才能為自己分憂,是他的助手,他的國家顧問,是六宮之中唯一能佐助他渡過驚濤駭浪的女人。

我們發現,在經歷了對夏戰爭、對遼交涉,平定了重重危機之後,當史書上再次提到曹皇后時,已然在仁宗心中的地位高大了許多,禁中夜宿,是她陪伴在皇帝枕邊。她的意見,對趙楨有著不可推拒的左右力,哪怕不情願。

只可惜,世事難料,就在距理想的圓滿越來越近的時候,一場駭人聽聞的宮中大變,成就了曹皇后一生中最大的亮點,卻同時讓夫妻關係急轉直下,遭遇了最嚴重的信任危機。

第三次更新:

大家都知道仁宗最寵愛張貴妃,張貴妃雖說“巧慧,善迎人主意”,但自康定元年(1040)見幸於仁宗起,在起初的六七年裡,上升勢頭其實並不快。她真正的大紅大紫,寵冠後宮,恰好是曹皇后人生最高光的“慶曆宮變”之後的事。

慶曆八年(1048),大宋王朝一派詳和,因為以“歲幣”換和平,總算了結與西夏、遼邦的刀兵,搞了才一年的“慶曆新政”也因為反對聲大,仁宗索性半途而廢,落個耳根清靜。這年正月,河北王則的兵變又告平定,捷音飛至,仁宗終於可以繼續享受苟且無事的太平了。這年元宵佳節,仁宗興致特別好,打算到正月十五,京中重新張燈結綵,再過一次節,再來一場君民同樂。正處於夫妻關係“黃金十年”的曹皇后也不像過去那樣謹小慎微,三緘其口,而突然敢於勸夫君不要勞民傷財了,史書用的是“力諫”這樣的措詞,可見曹皇后正重新找回皇后本有的地位與尊嚴,而仁宗對皇后的逆耳之言,竟也罕見的從善如流,可見對皇后的信任、感情在不斷向好,當晚還睡在曹皇后宮裡,相伴同眠----這些年了,夫妻關係終於有了難得的變化,要知道,十年前,還有外臣對仁宗不跟皇后過性生活而出來表達不滿呢!

正當仁宗沉浸在溫柔安祥的氣氛裡,突然聽到外面一片慌亂叫喊之聲,直到傳來一聲宮女的慘叫,把仁宗嚇著了,仁宗想出去看個究竟,被曹皇后緊緊抱住。曹皇后第一時間就察覺到兇險:外面發生的,定然是變亂!

誰能料到,近些年來社會上的兵變作亂之風竟然也蔓延到深宮裡,仁宗的親從官們突然造反了!親從官,是宋代負責內廷警衛的御林兵,“親從,最為親兵也”,相當於清代的乾清門侍衛,都是百裡挑一選出來的虎狼之士。可是仁宗對後宮長期有賢不用,疏於管控,突臨大變,喊殺、驚叫之聲,“聲徹帝所”,殿中完全亂了套,仁宗哪見過這等陣仗?徹底嚇尿了,甚至精神失常。宮變從頭到尾,史書上留下的記錄全是曹皇后在做主。此時可謂火燒眉毛,危在旦夕,而平日看上去柔弱退讓的曹皇后,像變了個人似的,臨危不亂,有勇有謀,一派大將風度,她從容不迫的做了四件事:

1,鎖住殿門,不讓賊人闖進來,穩住人心。

2,審時度勢:叛亂大概多大的規模?還能抵擋多久?宮裡哪些人可靠可以用,哪些人未必可靠? 想好之後,兵分三路:先派人火速從旁門出去,傳召都知官王守忠前來救駕。

3,另派一批宦官,手提水桶,繞到敵兵背後,只要看到點火,就立時撲滅。果然,由於賊兵人少,只有趁亂放火,把亂局搞大,才好混水摸魚。他們邊走邊亂點燃宮中帷帳、簾幕,幸好曹皇后料敵在先,都及時撲滅了。否則大火熊熊之下,宮中之人必做鳥獸散,膽小的仁宗更會爭先逃命,一旦撞上賊人,大宋江山社稷不堪設想。

4,對其他可靠之人,全部親手剪下頭髮,做為標識,號召他們奮力殺賊,事後一律重賞。看到皇后如此英偉沉毅,指揮有度,宮中一時士氣大振,宦官們爭先赴敵,為援兵爭取了時間,以致張貴妃(當時只是“修媛”)都有時間從自己寢宮跑過來了,安慰驚魂未定的仁宗。不久,王守忠帶人趕到,終於將亂兵一網打盡。

原來,叛亂者的只有四個人,都是崇政殿的親從官,其中三人被當場殺死,還有一人躲到宮中角落裡,三天後被搜出,由於變亂中,極可能發生了叛兵強暴嬪妃、宮女的醜事(也可能有通姦預謀),太監楊懷敏下令對叛兵滅口,事後得到了仁宗的認可。

對於這場宮變的相關人員,也是該賞的賞,該罰的罰。但奇怪的是,做為平亂首功的曹皇后,非旦沒得到任何獎勵,反倒遭受於常理不合的冷落,疏遠。曹皇后最艱險,最被打壓的人生經歷都發生在此事之後,仁宗還居然打算廢后。

相反,張貴妃從此青雲直上,仁宗將平亂之功,一股腦全算到張貴妃頭上,不僅對她寵幸至極,百依百順,而且皇恩浩蕩延及她的家人。張貴妃的伯父張堯佐,早年在張貴妃一家落魄的時候,還曾狠心拒絕張貴妃母女的投靠,現在反倒沾光成了大紅人,從小小的開封府推官,一下子提到三司,像是坐上了火箭,從三司戶部判官一直升到三司使。三司,是主管國家財政的部門,三司使,就是大宋的財政部長,又稱“計相”這是絕對的實權、肥缺。可仁宗還覺得讓張伯父管錢袋子不夠,還想讓他管槍桿子,給沒有半點軍功的張堯佐建了節,升為淮康軍節度使,對於大宋武將來說,這是多少人打一輩子仗都為不敢企及的尊榮啊。這還不夠,張堯佐同時還出任宣徽南院使,做了宣徽院一把手,這下子,可捅了馬蜂窩了。

“宣徽使,執政之漸也”,在宋代,當到宣徽使意味著進樞密院不遠了。樞密院是朝廷管槍桿子的最高機關,是“佐天子執兵政”的地方,相當於國防部。樞密院與宰相們主管的中書門下政事堂,是國家並行的最高權力機關,又稱“兩府”。所以,宣徽使是絕不輕授於人的,更不要說對外戚。

想想大宋良將潘美何等功勳,在太祖一朝十七年也不過才混到宣徽使。在斧聲燭影之夜為宋太宗竊位立下第一功的宦官王繼恩,太宗尚不敢拿宣徽使來酬功,只給他搞了個不倫不類的“宣政使”。

看到這,你肯定會覺得:宋仁宗你TM瘋了嗎? 是非好歹都分不清?

其實錯的未必是他,反倒是我們。

今天的我們遠遠低估了仁宗受的驚嚇,他幾乎整個後半生都因此驚魂未定,這從許多事情上反映出來:

宮變之後,仁宗把年號都改了,由“慶曆”改為“皇祐”---大家想想這個字面用意。

更嚴重的是精神健康的損害,據記載,直到多年之後,仁宗依然時常精神恍惚,甚至大半夜持刀自傷,顯然是宮變嚇出來的病根。

精神疾病的另一體現,是極度的疑神疑鬼,仁宗總是無端認為曹皇后要害他,有一次還找宰相陳執中神神叨叨:“我在宮內,左右前後都是曹皇后的黨羽,請你幫我想想辦法”,陳執中本就是個尸位素餐的宰相,一聽這話嚇得“以足疾辭位“,躲出京外去了。仁宗又找上副宰相梁適,請他支持廢曹皇后,幸虧梁適是個明白人把仁宗勸住了。至和元年(1054)張貴妃去世,仁宗愈發心無所屬,對曹皇后更加猜忌。最高潮的是兩年後仁宗在祭天儀式後突然昏迷,險些不治,慢慢好轉後,依然魂魄不定,接見遼邦使者這樣的重大場合,也語無倫次。沒幾天,竟然從殿中跑出來,瘋了似的大喊大叫:“皇后與張茂則謀大逆!“,而且還喊了許多別的瘋話,“語極紛錯”,嚇得太監張茂則直接去上吊,幸虧被人勸下了。

所以,事發這麼多年後,仁宗尚且神鬼不安,你想想當初的仁宗,是個啥精神狀態?他對張堯佐一個勁的狂升濫升瞎升,是魔症般的拿這個當病在治,精神自慰,你當張堯佐真想當那個狗屁宣徽使?我估計連張貴妃都未必,相反,她們也極可能心驚膽戰,沒辦法,不敢不配合仁宗罷了。

其實歸根結底,仁宗的間歇性精神病還是源於趙氏皇帝們基因裡就不正常的東西:懦弱,猜疑,不自信。

更不要說,平素溫柔謙退的曹皇后在危機中的一顯崢嶸更加劇了仁宗這種心理----這還是過去那個表面上軟弱、順從,看似全無主見的皇后嗎?

曹家人了得!以前果然是演出來蒙朕的,到底是楊太妃選中的女人,可怕!

仁宗甚至懷疑這場宮變,都是曹皇后出於某種盤算,故意搞出來的。所以,他如此反常的不顧祖宗成法,越級超擢張貴妃伯父,給張貴妃以皇后待遇,都是為了平衡他所認為的曹皇后的威脅。張貴妃心機能力遠不如皇后,家庭出身卑微,沒勢力沒背景,所以他敢放心寵愛,放手重用。

但不論如何,仁宗這種騷操作,引起掀然大波,臺諫官們差點把仁宗圍起來了,包拯為了力阻這個“宣徽使”,唾沫星子噴了仁宗一臉,該!

=============4月14日下午,第四度更新==============

包拯他們反應這麼大,並不僅因為一個張堯佐,而是事態發展在不知不覺中,嚴重到了大宋政治平衡的打破----兩府都在黨附張貴妃

宰相文彥博就是張貴妃那邊的人,所謂“文潞公入相,由張貴妃也”,張貴妃老爸曾在文家當過門客,文彥博後來也利用這份淵源,在四川做官時走張貴妃的門路,成功被調到中央,並受她舉薦前去河北平定王則兵變,憑著這份殊功得以入相。

這是中書省,那麼樞密院那邊呢?做為掌軍的機構,這是兩府之中最敏感的權力部門。此時的一把手是夏竦,就是那個軍事搞得一筆吊糟,被西夏人譏笑“夏竦何曾竦”的傢伙。可此人卻是個政治期貨行家,雖說他早年是劉太后提上來的人,在仁宗親政後官卻越當越大,可見揣摩上意的本事,所以,他遠遠衝在文彥博前邊,大加稱讚張貴妃的“功勞”,更有甚者,不顧吃相的提出廢掉曹皇后,改立張貴妃為後。這還不夠,夏竦甚至指使黨羽王贄出來,直接向曹皇后潑汙水,竟然連曹皇后臨危不懼,從容應對都成了她謀劃宮變的證據了,這個夏竦豈止是張派人物,簡直喪心病狂。

也就是說,大宋王朝兩府三司這些最高權力部門,都是挺張派,政治平衡像是一邊倒,實乃開國以來未有之事。然而仁宗卻還不警惕,中了邪一般非要把執掌三司的張堯佐塞到宣徽院,想想看,以張貴妃一家的氣焰,一旦得逞,宣徽院上面的樞密院(相當於中央軍委)將可能唯張家馬首是瞻,倒過來舔張堯佐的溝子,等於說,大宋的兵柄遲早也落在張家人手裡,這在凡事都講究個“事為之制,曲為之防”的祖宗之法的天水朝,如此程度的犯忌,還得了嗎?!

所以,包拯為首的臺諫官們的抵制之激烈,就可想而知了,雙方對線那真叫一驚心動魄,包拯“反覆數百言,音吐憤激,唾濺帝面”,更厲害的是唐介,他不像包拯們那樣,只把火力集中在張堯佐這一點上,矛頭還直指文彥博,這一招確實打到點子上,對仁宗來說,壓制曹皇后固然是當務之急,但妃黨勢力網太深,也不能不防。

最終結果是,文彥博罷相出知許州。仍任張堯佐為宣徽使,但帶職出知河陽,河陽是洛陽的門戶重鎮,仁宗給了國丈相當於開國元勳趙普外放時的級別,不過畢竟是外任,形式上算是給諫官們留了點面子。包拯又發了一通炮彈,但後來似乎終於也悟出點什麼,便也到此為止。

而唐介就慘了,直接被擼成春州別駕!

春州,在今天廣東春陽,在中原士大夫眼裡,這可絕不僅僅是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宋代官場有一個順口溜:“春、循、梅、新,與死為鄰;高、竇、雷、化,說著也怕”。按當時的政治文化,貶到嶺南已經是文臣們所能想像到的最可怕的懲罰,因為嶺南多瘴氣,中原之人到那裡多會得病,很難生還。蘇東坡就曾有言:“問翁大庾嶺頭住,曾見南遷幾個回”?

而嶺南之地,又以春州、梅州、雷州等地最為兇險,號稱“法場”,特別是春州,“到則必死”。一般人要是聽說發落到春州,還不得大小便失禁? 可見仁宗對唐介是頂格處理。

唐介所以這麼慘,不僅僅反對張貴妃,他還提了一件更犯忌的要求:由富弼接任文彥博空出的相位。這個與范仲淹幾乎齊名的富弼,從史書上的種種蛛絲馬跡來看,他一直像是曹皇后的同情者,仁宗逝世前後,與曹皇后走得更近,不光是友好,尊重,而且是政治上的支持。大概,富弼這一傾向,早就有所表露,唐介不知輕重請他代替張貴妃的人做宰相,仁宗會怎麼看?

好在仁宗到底有容人之量,把唐介嚇了幾個月,沒多久又提溜到湖南,打一巴掌揉三揉。對於文彥博,仁宗一直到張貴妃死後,才讓他回朝復相,說明對張貴妃雖說萬般寵愛,但究竟還不是全無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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