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真相》開播兩集,斬獲豆瓣8.8知乎9.1的高分。
和《隱秘的角落》一樣改編自紫金陳作品(《壞小孩》《長夜難明》),縱向和《無證之罪》構成了嚴良三部曲紫金陳推理帝國,橫向則是同期“社會派推理”中最值得期待的劇作。
一,改編的皮相和骨相。
紫金陳的文筆時常被詬病,遠看他的文字長得像爛尾樓、走進了才發現那是水簾洞,背後別有洞天。
《長夜難明》就是這樣的作品,讀完你會發現這是江陽杜鵑啼血般的丹心一片,沒心思糾結皮毛漂不漂亮。
縱使認為紫金陳的文字不漂亮,也不能否認他擅長講故事,進度條推進迅速、懸念感抓人;當然,《長夜難明》並不是一部主打懸念感的作品,甚至不是常規意義上的本格推理,重點在“十年飲冰、熱血難涼”的動人故事。
很奇怪,優秀作品的內在肌理、外在表現往往是融為一體、難以切分的,但紫金陳則是可以割裂的,文字未必總是飽滿、卻能構建閃光內核。
對於成熟的團隊來說(拉胯類型沒啥好聊的),描述性文字是本就要被替換掉的皮相,畢竟,原本影視劇就是要將二維文字再生產成三維鏡頭畫面,只保留骨相和肌理內核即可。
(某些文字高度風格化、且和內核捆綁難以切割的作品,越優秀其實越難動刀)
《沉默的真相》開頭就很清晰。
劇作開局張超地鐵站拋屍,
劇作中的重點信息,都不是通過臺詞來傳遞的。這一段裡有臺詞嗎?有的,功能性語言,比如地鐵安檢小哥說“箱包要過安檢”等等。
而重要的信息量,都在鏡頭畫面裡。
巨大的大箱子,成年男子上臺階都提不動。
拉近的鏡頭裡,張超脖子上的兩道抓痕。
人潮洶湧裡,張超鬼鬼祟祟四處打量的慌張。
動作、表情、畫面,你看,這些都是“非文字型”信息傳遞。
一步一步推進懸念,鏡頭裡行李箱的拉鍊一點一點被慎重打開,刑警們屏息凝視,拆彈專家終於拉開之後停滯了幾秒、連背影都是震驚的、然後被驚嚇癱坐在地。
鏡頭從高處拍出輪廓:裡面不是張超所揚言的炸彈,而是佝僂捲曲的江陽。
這一段的敘述節奏裡有層層懸念和密集反轉,對於已經看過小說知道結果的人而言,或許無法體會這種反轉懸念感(因為形同被劇透),但當行李箱打開的那一刻,舒心醬紮實感受到了痛惜。
意氣風發的少年郎,成了被塞在行李箱裡的屍體,長夜難明,孤魂難安。
已經播出的兩集中,劇作用了新聞電視、廣播播報、同事介紹等多種直接間接的方式,共同構建敘述閉環。
張超帶著大箱子在地鐵站鬧事,鏡頭一轉,新聞記者現場播報、迅速介紹情況,推進故事進度、補充綿密信息。
嚴良幫同事們處理完找屍體的難題之後,夜幕中掉頭就走,車上的廣播說“本市明星企業卡恩集團,股價下跌百分之八十”。
送水送報的小店裡,蓬頭垢面、背影頹喪的人關了講述江陽悲劇的電視節目。
從形式的角度說,不斷切換載體形式,畫中畫、直接陳述間接轉述等形式,讓呈現模式更多面。
從必要性的角度來說,張超、江陽等人捨命做局,要的就是所有媒體報道的鋪天蓋地的影響力。
從信息量的角度來說,在不影響主線劇情的情況下,埋下了諸多敘述的小勾子。
相對來說,舒心醬更喜歡這種信息傳遞模式,這些信息都明確出現在鏡頭的主體部分,又不過度突兀;
如果再隱秘一些、容易被忽略,需要劇方準備說明書“哇我們還有這些信息好厲害哦”、容易尬吹走入死衚衕;
如果再直接一點,又會影響故事的主線敘述,會有過於碎片化的嫌疑。
如果劇作品相保持在線,《沉默的真相》可能會是罕見的中後期評分不降反升類型。
因為懸念感根本不是《長夜難明》真正的殺手鐧,真正的重頭戲、山呼海嘯的情感力量都在故事中後段。
二,更直觀的共情力量。
看劇之前,舒心醬最怕的就是劇作會有大幅度刪減,前兩集明確給出定心丸,第二集結束就已經可以確定
故事主線沒動:江陽為調查侯貴平的冤案含冤入獄、張超又為江陽的冤案主動投案。目前已知的更改,加了一條記者故事線,加重了嚴良(廖凡飾)的故事。
雖然故事基色很蒼涼沉痛,但能在劇作裡看見廖凡,舒心醬就很開心啊!
劇作沒偷懶,沒有用“反正你們都看過《無證之罪》”的思維來“借用”嚴良(提及雪人案算小宇宙聯動),而是通過開頭江邊幫助挖屍體的故事以及幾個細節,
從頭開始塑造飽滿的人物角色。乾淨利落指揮砍竹子,等到出結果才離開現場,卻不給人說謝謝的機會“深藏功與名”,能力和個性都很鮮明。
在辦公室沙發上窩著通宵,被叫醒後同時伸手招呼、他不理,直接拿人家的豆漿喝,稜角很清晰。
拿著吸管戳豆漿,好幾次才終於戳開,喝的時候轉身間似乎還被燙了,非常有落地的紮實感。
茫茫雨幕中,他撐傘獨立墓園,而那墓碑上寫著“愛子之墓”,不敢看。
對新增內容暫時持觀望態度。
原小說裡的一位主力刑警,被“有絲分裂”成了一男一女兩個角色,男的老實女的幹練。
從劇作需要更多女性角色的角度來看,這樣的處理很好理解。
第二集開頭是學生時代的江陽,很短的一段戲,舒心醬很喜歡。
打開通知書之後,江陽手舞足蹈、順便調大了收發室大爺錄音機的音量,張揚快樂,無憂無慮。
此前人生全是春天的少年郎,越意氣風發、單純快樂,此後被踐踏、被碾作塵的悲劇、就越有撕裂人心的力量。
老同學李靜前來講述侯貴平事件真相,震驚之下隔壁桌的女朋友拍案而起,一心支持徹查“還有沒有天理了”,江陽更實際一些,明白牽連太廣、操作起來非常困難。
蜿蜒的臺階上,幽綠的樹林旁,豔麗的一把紅傘,炙熱的兩個年輕人,這段鏡頭畫面取景好看,對人物心境的交代也清晰,對比多年後前女友悔恨淚下“當年是我害了她”來看、更是叫人唏噓。
影像是比文字更直觀的形式,看預告片江陽、朱偉三人在小酒館喝酒擁抱,就已經讓人淚目;
想想廖凡、寧理、譚卓這些演員的能力,大概會讓人哭到“我的眼淚不值錢”。
僅僅是看劇照,白宇飾演的江陽蒼涼回眸的畫面,就已經很打動我,故事的內核共情力量很強。
小說裡寫江陽前妻的筆墨很少,但這份沉默的無私的支持,寥寥數語就很動人,期待劇作中的呈現。
小說中張超和嚴良最後的對話,白了頭望著鏡子裡的自己嘆息一聲“人啊,就這樣老了”。
(誰一棍子打死說紫金陳文筆不行的?那個語境之下這句樸素的話非常有力量)
十年飲冰,熱血難涼。
長夜難明,魑魅魍魎橫行,有人耿耿不寐,以身為燈。
《沉默的真相》一半是懸疑血脈,屬於紫金陳的推理宇宙、迷霧劇場,而另一半血脈,則和《人民的名義》《破冰行動》等劇作一致,切中了民眾最關心的集體議題。
對比後者《沉默的真相》完成度應該更高,以更凝練的12集劇作模式,更有代入感的懸念開局,來解鎖更動人更壯闊的共情力量。
歷代民間故事、戲曲演義中,冤案冤獄、清官貪官的故事那麼多,訴求的內核是一致的:他們相信天一定會亮,哪怕含冤負屈、身敗名裂也九死不悔。
舒心結語
開播之前加“如果”發的句子,舒心醬現在可以放在這裡了:
白宇飾演的江陽,角色如果立住了,會是非常動人的白月光。
不是風花雪月小情小愛意義上的白月光,而是家國大義、正道求索途中的一盞燈。
十年蹤跡鬢已白,沉冤未雪身先死。
人微言輕、頭破血流,從一片明媚的大好青年,到身陷囹圄、舉世皆非,依舊無改赤子之心。
點燃自己的生命、照亮沉默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