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仲不休 士衡患多

東漢傅毅,字武仲,扶風茂陵人。小時候在平陵學習章句。章句,就是把經書一章一句拆開了講,小學生的功課而已。但這個時候傅毅已經展露出非凡的才華,作一首「

迪志詩」雲:

諮爾庶士,迨時斯勖。日月逾邁,豈雲旋復。哀我經營,膂力靡及。在茲弱冠,靡所樹立。

…………

於戲君子,無恆自逸。徂年如流,鮮茲暇日。行邁屢稅,胡能有迄。密勿朝夕,聿同始卒。

這是標準的四言古詩,大意說青年人要立大志,做大事,我大漢幅員遼闊,歷史悠久,而日月穿梭,時間緊迫,要不動搖、不懈怠、不折騰,為華夏偉大中興的大漢夢而奮鬥。表現了傅毅人小志氣大的雄心。其實古今的年輕人都喜歡立志,只是很少有人能實現罷了。

果然,傅毅的理想很快就受挫了。明帝(顯宗)在引進高層次人才這件事上,並不怎麼熱心。很多高級知識分子都在家賦閒,或者照他們的術語說起來是「隱居」。傅毅有感而發,做了一篇「七激」。這篇「七激」遙承了二百年前枚乘的「七發」,自此後形成了諷喻規諫帝侯的標準文體,稱為「七體」。「

七激」辭采飛揚,汪洋恣肆,談盡天下道理,具備了諷喻文章的所有修辭和章法。只不過遺憾的是,並沒有起到諷喻文章的作用。

傳說,永平七年(64年),明帝做了一場夢,「夢金人身長丈六,項佩日輪,飛空而至,光明赫奕照於殿庭。」早上讓群臣占夢,傅毅講道,這是西方之神,其名為佛。於是之後才有了佛法傳入東土。

不過,傳說畢竟是傳說。有學者考證,明帝的時候,傅毅也沒做了什麼官,也就失掉了給皇帝占夢的機會了。

武仲不休 士衡患多

建初初年。章帝廣招天下文學之士,傅毅這才進入國家圖書館兼檔案館當差,圖書館設在蘭臺,因此官職叫做「蘭臺令史」。和傅毅一起在蘭臺工作的,還有班固和賈逵,都是大文學家。文學家在盛世的工作就是「潤色鴻業」(班固語)。蘭臺令史傅毅此時給前朝的明帝寫了「顯宗頌」十篇,以「追美孝明皇帝功德最盛」。由是,在朝廷中聲明日重。「七激」與「顯宗頌」,都是寫給明帝的,在野的時候進諫,當位了就歌頌,這就是文人的命運。

後來,傅毅做大將軍竇憲的司馬,班固做中護軍。竇憲的幕府,文學最盛,而傅毅更是冠絕一時。可多年的老同事班固,也是大文豪,自認為文采超過傅毅,不怎麼看得起他。多年之後,曹丕有一段名論:

「文人相輕,自古而然。傅毅之於班固,伯仲之間耳,而固小之,與弟超書曰:武仲以能屬文為蘭臺令史,下筆不能自休。夫人善於自見,而文非一體,鮮能備善,是以各以所長,相輕所短。」

這是他「典論·論文」的開頭。曹丕後來也當了皇帝,皇帝是很樂見文人相輕的。文人相輕,其實也就是文人相爭,爭的目標,當然是皇帝的恩寵。這實在也是無可奈何的死結,「自古而然」。

西晉陸機,字士衡,吳郡吳縣(江蘇蘇州)人,和弟弟陸雲並稱「二陸」,他當過平原內史,所以史書上也稱作「陸平原」。

江東陸氏是名門望族。陸遜為名將,吳國大都督,兒子陸抗為吳國大司馬,陸抗最有名的兩個兒子,便是陸機和陸雲。鳳凰三年(274年),陸抗在西陵之戰中病逝。時年十四歲的陸機繼續領父兵防禦,對面是晉的羊祜。然後便是持續的戰爭。六年後,「王濬樓船下益州,金陵王氣黯然收」,孫皓投降,東吳覆滅,晉武帝統一域內,改元太康,是為太康元年。

名門之後,十四歲領兵征戰,二十歲亡國。少年也多少有點滄桑。陸機和陸雲於是退隱鄉里,勤奮讀書。風捲雲舒,閒琴野鶴,又一個十年過去了。

武仲不休 士衡患多

陸機手跡 平復帖 民國四公子之一張伯駒的舊藏

1956年捐獻國家 現藏故宮博物院

太康十年,陸機陸雲來到洛陽,晉的首都。他們還帶著點吳儂軟語,說不了北方話。盧志曾在席間問陸雲,「陸遜、陸抗是你的什麼東西?」當人面直呼父祖的姓名是極大的不敬,何況言語還如此輕佻。陸雲也直接回敬,「就相當於你之於盧毓、盧珽!」分毫不差地還了回去。又侍中王濟曾指羊酪對陸雲說,「吳中有比得上這個的嗎?」士衡說「千里蓴羹,末下鹽豉。」時人稱作是名對。三十歲的陸雲,還有好些骨氣。

苦讀十年,也給陸機和陸雲帶來無雙的才情。太常張華十分欣賞二陸,曾說「伐吳之後,利獲二俊」,還特別點到陸雲,「人之為文嘗恨才少,而子更患其多。」張華積極為二陸在諸公之間奔走,二陸身價大漲。當時的洛陽有「三張」並秀,張載、張協、張亢。自二陸進京,遂有「二陸入洛,三張減價

」之說。

然而,西晉的政壇,暗潮洶湧。宮廷內的勾心鬥角終於擴展到疆場上的廝殺,戰爭持續了十六年之久,拖垮了晉朝,史稱「八王之亂」。其實不止八位王爺,爭奪洛陽朝廷的權力。可最終的結果,卻是洛陽歸了胡人,西晉變為東晉。史書上寫「五胡亂華」、「五馬渡江」。說是亂華,其實外患莫不起於內憂。

這個時期,陸機是成都王司馬穎的平原內史,司馬穎討伐長沙王司馬乂時,為後將軍、河北大都督。二十多年後,陸機還是來到了戰場,參與當年敵國子孫的混戰。陸機的軍隊聲勢浩大,從朝歌一直列到河橋,鼓聲震天,為漢魏所未有。擁兵自重,讒言於是四起。之前的盧志,還是不忿,他進言司馬穎,「陸機自比於管仲、樂毅,那等於是說您並非明主啊。這樣的人怎麼能當將軍呢?」宦官孟玖,也附言上去,說陸機有反叛之心。讒言、謠言,中國人總是在這方面精力十足,智商超絕。幾十年前的諸葛亮也自比管仲、樂毅,那可是忠君的典範,現在卻成了現行反革命。

司馬穎信了,他要立刻殺了陸機。陸機有預感,前晚夢見戰車被黑帷纏繞,手撕不開。天明之後,給司馬穎留下一封書箋,放置好戎裝,換上便服白帽,神色自如,等來殺他的人。

四十三歲,陸機死於軍中,他說:「華亭鶴唳,豈可復聞乎!

武仲不休 士衡患多

陸機像

中國的童蒙讀物,第一本便是唐李翰的《蒙求》。李翰,趙州贊皇(今河北贊皇)人,李華宗子,累遷翰林學士。李翰很有文采,《新唐書》說他「為文精密而思遲,常從令皇甫曾求音樂,思涸則奏之,神逸乃屬文。」曾作《進張巡中丞傳表》,使張巡忠烈事蹟大白於天下。後來韓愈作《張中丞傳後敘》,即補此文之闕。

《蒙求》寫成於天寶五年(746),《周易·蒙》下說:「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書名即取自於此。《彖》曰:「蒙以養正,聖功也。」《象》曰:「蒙,君子以果行育德。」蒙之含義,大致在此。《蒙求》通篇為四言對偶韻語,共2484字,這種形式對後來的蒙求讀物影響深遠;內容為歷史人物故事,言之有據,簡要清通。《四庫總目》評價其為「大致淹通,實初學之津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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