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樹軍專欄】
向王石同志學習
原創作者|楊樹軍
《百年孤獨》說：“生命中所有的燦爛，終要寂寞償還。”
瑞幸咖啡（luckin coffee）曾經有多燦爛呢？它拿到的第一個紀錄是，從品牌創立到在紐約納斯達克市場敲鐘用時最短。那一次，它共募集資金6.95億美元，市值高達42.5億美元——半年後這個數字變成了123億美元。
僅僅過了3個月，瑞幸咖啡因系統性造假股票暴跌至熔斷，共下挫近80%。一夜之間，跌去了350億人民幣的市值。這是它創造的另一個紀錄。
但瑞幸的資本方並沒有品嚐到寂寞的滋味。因為他們在此之前已經套現離場，而且賺得盆滿缽滿。
“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我們眼前這棟金碧輝煌的樓原來是用紙糊的。樓是塌了，起樓的人早撤了，死的都是看熱鬧的——當然，還有那些被割韭菜的美國股民。
“從咖啡開始，讓瑞幸成為人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這曾經是那家中式咖啡的宏偉理想。現在我們都知道了，那僅僅是有人為大家虛構的一部亦真亦幻的現代商業大片。
luckin coffee中的“luckin”是什麼？有人將它翻譯成“盧卡金”，因為這個怪里怪氣的詞原本就是創始人杜撰出來的——我們好像都清楚那是什麼，但事實上它什麼都不是。從頭到尾，它就是一頭被精心攢起來的獨角獸——看起來無比兇猛，但是深入觀照下去，發現那只是眼前的一個幻象，再照進去，它更像是我們自己的心魔。
這樣的傳奇故事今後還會打動我們嗎？ 瑞幸暴雷的第二天，董事長陸正耀在朋友圈發聲：“今天更要元氣滿滿！小夥伴加油！”
這位來自福建的陸董事長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或者他在暗示我們事情可能還要反轉嗎？瑞幸股價暴跌後的第二天，瑞幸咖啡卻爆單了——各處門店排起了長隊，外賣訂單暴增……一派繁榮景象。
這就是一次教科書般的公司形象宣傳吧？比宣傳形象更實惠的是，4月2日瑞幸咖啡暴雷，在接下來的一週之內，空頭們卻在這杯泡沫豐富的飲料上淨賺了7個億。做空，原本就是一門生意。一架古老的算盤根本無法理解現代商業的盈虧秘密，因為整個世界已經陷入了全新的價值體系。
更詭異的是，瑞幸微博的留言區裡最多的留言依然是：瑞幸加油！他們手中大概還有很多“零折扣”的優惠券吧？ 許多年以後，我們會集體懷念這個美好的時代嗎？零元咖啡的美好時光，以及紙杯上那一抹鬼魅般的藍色。
在這個邪性的四月裡，我們肯定不缺新聞。“愛奇藝可能誇大了營收130億，虛增會員六成。”愛奇藝的大股東是百度，這不免讓人浮想聯翩。這些年，假酒、假煙、假藥、假疫苗、假文憑、假名牌……到了最後每個人嘴裡都剩了一句——我信你個鬼哦！
現在連國內的韭菜都不夠用了，瑞幸似乎是在提示我們，國外也有韭菜。但我們都知道有些東西是不能受傷的，它一旦被傷害就永遠無法補救了。論耍雞賊，外國人肯定完敗在我們手下。但接下來可能出現的局面是——我也不知道你下次怎麼騙我，也不想知道，反正我不跟你玩了！
嚴復有言：“華風之弊，八字盡之：始於作偽，終於無恥。”說的就是“瑞幸咖啡”們吧？應試教育風行半個世紀，這種單一而極致的評價模式對我們最大的傷害就是，整個社會都在助長造假之風。整個社會對造假一直保持著最大寬容度，我們永遠都在造假或防備造假中輪迴！
人類慾望滔天，是燦爛還是寂寞，永遠都逃不出因果定律，一切早就在《金瓶梅》這部偉大的現實主義作品中寫過了。 而敬畏因果的人一直都有。就在瑞幸咖啡轟然倒塌的同一天，萬科宣佈，將可動用的企業股資產，一次性捐給清華大學，創立一所公共衛生與健康學院——這筆資產現在的價值是53億元。
這樣的事情發生在同一天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嗎？或者說這樣的行為發生在萬科身上有什麼必然性嗎？
如果命運給你了一個機會，一個巨大的平臺，你會做什麼？你可以堅持你的理想，就算因此失去了那個機會？你也可以藉助那個平臺，收穫一堆傲慢——甚至僅僅滿足於玩弄權術……
作為業內大佬，萬科受人尊重的理由很多，其中一點是企業管理者與企業之間的距離始終被精準拿捏著，因為管理者對他們與企業之間的關係的理解跟瑞幸咖啡有著本質上的不同。
作為一家上市公司的董事長，王石一年中有近三分之一的時間在外登山、跳傘，玩極限運動，由此他常常被股民批評“不務正業”。閒雲野鶴的王石肯定是個異類，但沒有了王石的萬科依然是中國最好的房企——因為萬科與王石之間一直隔著某種難以撼動的東西。我們深信，當萬科決定捐出53億元時，它正在變得無比強大。
某種意義上，瑞幸咖啡就是資本家抓在手裡的隨時準備兌現的荷包，王石和萬科就像月亮與地球——沒有月亮，地球上沒有了潮汐，而我們也沒有了花前月下。事實上，月亮消失後，地軸與地球運行軌道的傾角將不存在，四季也不存在了，風霜雨雪將不再出現……我們人類將不復存在！
實際上，很久之前當王石決定“放下”萬科時，萬科就已經是不可戰勝的了。王石是在經營一家企業，我們終於發現，他和他的公司對正義與人的尊嚴的追求從未停止過。
萬科這一次用鉅額財富助力人類去迎接挑戰，就是在證明我們並未絕望——這也是文明進步的重要標誌。立功、立言、立德，從治國平天下，到誠心正意，我們相信王石完成的是一箇中國傳統士大夫的終極人生使命。
萬科這一次的捐贈事件幾乎是靜悄悄完成的——是燦爛還是寂寞，沒有誰比萬科理解的更深刻了。 當海水退去時，人們見到瑞幸咖啡的泡沫比資本家的野心還要大，我們在每個泡沫裡嚐到的都是金錢的味道。
世風如此不堪，也許每個人都應該自我反省一番——曾經無比燦爛的深圳龍崗那位抄襲的小學校長，此時也許正在深深的自責與寂寞中。更不堪的是——近日，該區語文教研員孫老師再次被指認大量著作抄襲；同樣還是在龍崗區，福安學校語文特級教師尹某同時被舉報有作品抄襲現象。校長、教研員、特級教師，你們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你們常常要站在孩子們面前傳道授業解惑，可是，在你們抄來的書頁裡透出來的又是什麼味道呢？
對他們而言，也許沒有什麼比寂寞更可怕的了——就算去抄襲、造假。只要能刨到燦爛的金子，就要抓緊時間揮動鋤頭，即便是正在掏空我們的立足之地……每個人都在從自己的經歷中學習，有的人毛病越來越多，乃至喪失底線；也有的人在翻閱過全世界的山山水水之後，變成了脫離低級趣味者。
萬科的53億元正以雷霆萬鈞之勢震撼著中國的創業者，一所偉大學校最終回報社會的可能遠不止53億元。在瑞幸面前，作為教育工作者，我們還可以思考一番，究竟是什麼正在帶壞這個族群？應試教育的忠實信徒與抄襲者是同一批人吧？
大部分學校都宣稱自己在努力成為業界的成功者，實際上，他們最後可能都成了瑞幸——他們正在不知不覺中合謀培養了一批批瑞幸那樣的操盤手，而理想主義的萬科們，在資本野蠻人面前終將死無葬身之地。
作者簡介：校長，已出版作品包括《子曰·我曰》《村裡最好的學校》等。
（本文為楊樹軍校長原創投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