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琴抄》:是愛到畸戀的極致卑微?還是桎梏在奴性時代的枷鎖?


《春琴抄》:是愛到畸戀的極致卑微?還是桎梏在奴性時代的枷鎖?

1853年,一艘黑乎乎還冒著煙的"茶壺"(原記載為"上喜撰",沒見過這種船的日本人,以相似的冒著熱氣的茶壺形容。),美國的蒸汽船粗魯地叩開了日本的大門。

《春琴抄》:是愛到畸戀的極致卑微?還是桎梏在奴性時代的枷鎖?

彼時東京一個米鋪裡的茶室,谷崎家的大家長正默默聆聽著家奴報賬,閒適地喝著中國茶,順便遙想兒子長大後,兒孫繞膝的幸福。

但此時他或許還不知道,不遠的將來,自己的孫子谷崎潤一郎將在日本的文壇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亮色,為家族添上可以載入史冊的無上"榮光"。

《春琴抄》:是愛到畸戀的極致卑微?還是桎梏在奴性時代的枷鎖?

而未來的日本很快"主動"地加速近代化,由此"明治維新"轟轟烈烈地展開,日本也正式從封建的江戶時代(幕府)進入近代的明治時代。

受到近代資本化影響的傳統谷崎家,也不出所料地慢慢被時代所淘汰,到了1886年這年孫子谷崎潤一郎出生後,更是大不如前,不久就陷入困局家道中落。

好在生活於江戶時代的祖輩到底是極其富裕的米商世家,思想與教育的傳承不會因為外在的沒落而陷入貧瘠,因而他的漢學功底十分紮實。

尤其是自那個普遍教育到"無文盲"的江戶時代,普及並傳承下來的儒學和詩文之道,更是為他將來的文學功底提供不可缺少的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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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崎潤一郎

事實上,因為那個時代是以家族為中心的社會結構,奉行的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儒家宗族式觀念,所以讓谷崎潤一郎得以被一路資助讀到大學的教育程度,並進入國文系,讓他有了博覽群書的機會。

其中當屬愛倫·坡和王爾德(不得不說,這兩位如果融合的話,當屬"王炸"。)兩位大家引發的,諸如悲觀主義、唯心主義等偏關注內心精神類的哲學,對他的影響為重。

由此結合多年的儒家漢學基礎,以及本土特有的"物哀"意像,雜糅而成其獨有的極致唯美主義思想。

其中尤以兩度中國行之後,閒庭信步般陷入一種安定之餘下探尋般的思想整理中,於是在未知風雨欲來的前夕,在1933年時,寫下這部連猜帶考據的自白"議論小品"《春琴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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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要說時代價值,這篇連時間線都十分混亂"四不像"的中篇是"無用"的,本身從第三人的角度去考據和猜想,一個主觀寫就的故事,就是很虛假的做作。

但是就文學價值來說,《春琴抄》的價值卻是獨一無二的,因為這個特殊的故事:

講的是一個九歲失明的富家大小姐春琴,與一個她家的奴僕佐助(奴僕時為卑稱佐助,實際尊稱為溫井檢校。)相互極致畸戀,用卑微的愛去奴顏媚骨般侍奉對方的"變態"的日式情愛故事。

體現的絕不止是簡單的敘述一種特殊到極致的畸戀之愛,更是在日本文學界及歷史上,"第一次"把谷崎式唯美主義落到實處的展示和表達。

或許,於《春琴抄》來說,這位"變態"的唯美文人谷崎潤一郎,除了想抒發和闡述自我理解的日式極致畸戀的產生緣由之外,更多的還是想為世人展示屬於那個時代日本的"真正"內在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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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的極致——卑微的畸戀

第三人視角的旁觀者"清"

很多時候,我們在看一位作家的作品時,尤其是這部作品顯得比較"非主流",比如涉及一些另類的情愛色慾,或是極端黑暗扭曲的人性陰暗故事等,總是不免好奇作家本人的背景和經歷。

因為一般邏輯下"我文寫我心"是普遍作家的寫作方式,所以推論下來,作品中至少有一部分是作者本人自我的折射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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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版的“開始之路”

於是,在《春琴抄》這樣一部明顯帶著日式極致畸戀的另類愛情故事,就成為世人好奇其作者谷崎潤一郎"人生"的延伸"思索"。

正如作家史鐵生樸質的直言:

"寫作者,未必能塑造出真實的他人,寫作者只可能塑造真實的自己。"

所以於谷崎潤一郎來說,他去考據,用第三人的視角寫下這個故事,其實正是在向內對自我內心精神世界的整理和延伸。

他一生三段曲折而"扭曲"往復的婚姻,正如《春琴抄》的故事一樣,都是一種自我追求理想中的"愛"而不得,從而向現實妥協,最後兜兜轉轉成就畸戀的"白頭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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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任攜手到了最後。

雖然以現代的眼光,是絕對物化女性的"渣男",但正如大多世俗道德總是敗於所謂的"真愛"一樣,在愛情到婚姻的旅途中,平心而論是無關他人的,何況是我們大多數的旁觀者。

最多滿足大眾八卦而獵奇的"吃瓜"心態,到最後,愛情和婚姻還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私人意願而已。


但歷來讀者和批評家們解讀《春琴抄》時,總會圍繞著極致的畸戀產生兩種截然相反的態度:

第一種,是把這種極致畸戀歸於愛情的異類,或反對、諷刺,或理解但不贊同;

第二種,是把這種極致畸戀理解為特殊的"主僕"從屬關係,無關愛情,只是相互依賴的受虐狂與施虐狂的結合。

但不管何種都好,要明確的或許只是一點,那就是

"主觀意願"的理解

換句話說就是只要這種被稱之為"情"的特殊感情,只要只存在於雙方自由意願認可之下就可行。(當然,基於時代因素,法律的問題暫時不在討論範圍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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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任的故事最“精彩”

那麼,或許於谷崎潤一郎來說,寫下《春琴抄》的動機,就在於

給予自我認可一條世人可理解的"自由之路"。

畢竟這個熱愛"娼婦型"、"紫姬系"妻子的男人,在世人普遍理解的"畸戀"上,有著極大的親身經歷發言權。


而在《春琴抄》裡選擇的第三人視角則是最高明之處,畢竟充為故事藍本的《鵙屋春琴傳》冊子是以卑微的僕人(情人,丈夫)溫井佐助的主觀崇敬視角寫下的讚譽生平。

暫且不說其內容有過譽和美化的嫌疑,畢竟在佐助的眼中,小女(佐助對春琴的尊稱,大阪把小姐稱為大姐,次小姐稱為小女。)永遠是至高無上完美無缺的"主人",於是他的視角必然存在誇張嫌疑。

其實"考據"裡,最有趣的部分是作者谷崎潤一郎把佐助的冊子分割之後,再一一以旁觀者的角度或肯定,或反駁,或毒舌諷刺的對話。(看王爾德之舌多麼深入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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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毒舌·爾德

如佐助讚譽小女春琴"姿容端麗高雅,無與倫比"這句,作者谷崎潤一郎就在後面一本正經地用"眾所周知"科普諷刺道:

"現如今居住在城裡的孩子,總體還是身體纖弱,臉色蒼白,與鄉間長大的少男少女皮膚的光澤不大一樣,說得好聽一些,是優雅文靜;說得難聽一點,是一種病態。"

如此這般的妙語,還有很多,雖然毒舌,但不失為一種"人性"的鮮活在其中。

因為很顯然,關於春琴與佐助的極致畸戀,最受人詬病的就是春琴永遠極盡蠻橫地,一言不合就虐待佐助的乖張,以及直到最後佐助同樣刺瞎雙眼與她毀容"平衡"之後,他們才在一起為世人所難解的"愛情觀"。

以至於對這種"感情"關係的理解在還沒有心理精神分析的那個時代裡,是為人所難以理解到不恥,甚至唾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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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現實當中,谷崎潤一郎因為"小田原事件"(複雜性的出軌,反出軌的"道德敗壞"事件。)而在社會上引發的文學家道德敗壞的軒然大波影響,其實放在佐助與春琴的極致畸戀上,也是一種延伸的自我認知部分投射。

於是,或許在《春琴抄》裡,作者谷崎潤一郎真正想說的還是自己對"唯美"意像的宣揚,在他眼中和精神世界裡的"愛",就應該達到極致才是最美的,而通往這條路的"唯一方式"就是卑微到極致的愛情。(他或許不認為這是畸戀。)

最後,刺瞎雙眼的佐助,在某種意義上,就終於得以用溫井的身份和不是小女的春琴相守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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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微的奴性,極致的畸戀

禁錮孤島日本的奴性時代枷鎖

都說:"你的敵人才是最瞭解你的人。"這句話雖然不能代表所有,但是在一定程度上闡述的是一種"俯瞰大局"的思考方式。

比如日本這個國家,暫且放下其他,單從這本《春琴抄》裡所體現的卑微到塵土裡奴性極致畸戀來說,放在"俯瞰大局"的角度上,就很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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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府時代

很簡單,這個跨越幕府時代與明治時代之的孤島之國,其獨特的自然環境造就的"人"必然有著獨特的共有特質。

就拿幕府時代的"黑船事件"來說,這種西方國家用堅船利炮粗暴地威脅叩開大門的侵略舉動,在我們國人看來,是絕對倍感屈辱的,即使它在一定程度上是有好處的,依然改變不了其侵略的侮辱性質。

但是日本這個國家不同,就在2003年,它居然在"黑船事件"當初的橫須賀港口,聲勢浩大地舉行了對當時艦長馬修·佩裡的感謝紀念活動。

也就是說於這個同樣受儒家文化薰陶的"鄰居"日本人而言,其實只要"真的"讓他們進步,得到好處的事,都是值得銘記和真心讚譽的。

那麼這種奇特的"理性"情感從何而來?

或許可以從它身處四面環海的孤島般憋屈感,以及國內長期戰亂與統治階級的混亂上體現。

總結來說,就是一種以天皇之"神"為中心,如"金字塔"般分層,分階級的嚴格上下"隔離"的奴性特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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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春琴抄》裡身為世家大族的小女才會如此在意佐助僕人的卑賤身份,即使懷孕生子家人默認,依舊不能放下身為高貴上等人的身份榮耀。

而相反身為家僕的佐助也是如此,因為他認定的主人是小女春琴,所以他認為自己一輩子不管怎麼樣都是完全屬於小女的,既然自己的一切都不屬於自己,那麼捱打、被罵甚至為此刺瞎雙眼,都只是為了小女的喜怒哀樂,甘之若素。

尤其這其中隱隱還摻夾著"愛"、"施虐"、"受虐"等獨屬於少數派的自我精神世界認知的特殊情感。

融合之後更加被世人普遍的"正常愛戀"中,凸顯成趨於極致畸戀的呈現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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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放在那個充滿奴性桎梏的時代裡,這種極致畸戀到顯得更加"唯美"而深刻,佐助卑微的奴性,甚至可以理解為對身為上層人小女春琴的一種崇敬,正如戰敗簽字前,天皇在日本人眼中"神"一般的尊崇高度一樣。

"這幾分鐘的沉默,乃是佐助這一輩子絕無僅有的愉快時刻。"

最後,瞎眼的佐助,得到最想要的愉悅,毀容的春琴,得到一生的伴侶。

《春琴抄》:是愛到畸戀的極致卑微?還是桎梏在奴性時代的枷鎖?

寫在最後:

或許,《春琴抄》的價值,就是給我們一個瞭解一種"唯美主義"文學的範本窗口,世上千萬種"不同",可以不喜,但請給以理性的"自由"。

給想要了解日本人另一面特質的大家,推薦這本《春琴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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