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茶話人生（陳立軍）
1
沒有風，它靜靜地枕在河床上。沒有風，它朵朵的小花，朵朵的小黃花，羞羞地開著，雖然不大，但也同星星一樣……閃閃的……閃閃的……
微風過處，水的波紋總是晃動著它，起起伏伏自由自在，燕子可無心眷顧它，順著它的頭頂一掠而過。
黃花鋪滿池塘之季，可是很少有人喜愛它,讚美它。還好那晚唐詩人皮日休寫過《詠浮萍》，“嫩似金脂颺似煙，多情渾欲擁紅蓮。 明朝擬附南風信，寄與湘妃作翠鈿。”到現在我還是對這首詩產生疑慮，很難讀出是作者讚美還是譏諷。
聽人說浮萍沒根，浮水而生。我帶著一種好奇，特意來到河畔，定要看看，沒有根的浮萍是怎樣地生長。我小心翼翼地伸手拽起一葉河邊的浮萍……
咦？誰說浮萍沒有根，一株一株……一竄一竄……浮萍的根深深地紮在泥土裡，圓圓的萍葉飄浮在水上,隨波盪漾。兩朵婷婷地小黃花伸出水面，張著小臉看著我，多麼嬌柔，多麼可愛……
如果不是親歷，你錯誤的認知，永遠也不會改過。原本總以為浮萍沒有根，東搖西擺，到處飄蕩。親見才發現認知的錯誤啊，浮萍有根有莖，黃黃的小花，也深深地紮根在泥土裡。
一切的真知，來源於實踐，不經過實踐，你永遠不知道自己認知裡的錯誤。
2
那麼深水中的浮萍也有根嗎？為探究竟，我尋來了深水中吹來的幾葉掉隊的浮萍，也不知是什麼原因，根早斷了，可浮萍葉莖下又長出了新的根鬚，雖然還沒有深深地紮根在泥土裡，可它還是一直努力向泥土中延伸，直向泥土裡紮根……
——出淤泥而不染，我隨口而出，啊，這不也是對浮萍形象的真實寫照嗎，怎麼就讓荷花獨佔了這樣的美名。浮萍沒像荷花那樣受眾多文人墨客的親睞，留下了甜甜的詩篇，濃濃的墨跡。“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兒童都能隨口詠出讚美荷花的詩句。可少有人去讚美它——浮萍。它實在太不起眼了，引不起人的關注，一朵朵黃黃的小小的不起眼的花，一片片圓圓毫無特色的葉片，怎能引起人的注目。
然而河塘裡的浮萍啊，還是自由自在地生長，看似弱小的生靈啊，卻有著強大的生命力，它沒有荷花豔麗碩大的身軀，只是默默地漂浮在水中，隨著風盪漾著，隨著清波流動者……無論風如何大，無論水如何濁，他總能保持自我的個性，隨風順水，同流而不合汙。這時我才忽然想起了曹植的兩句詩，“浮萍寄清水，隨風東西流。”
花的世界有千萬種，我們不要只讚美那些出眾者盛豔者，嬌小的浮萍雖然沒有豔麗的花朵，但是它那強大的生命力，隨風順水同流而不合汙的精神品質不值得我們去讚美嗎？
3
浮萍的生命力到底有多麼強大，每年夏季，環衛人員蕩著船，清理著水中的垃圾，不免會傷碰到浮萍的根莖，然而浮萍只要有存活的一個葉片，他就會隨著水中的飄蕩，又生出了一個一個的鬚根，延續著它生命，鬚根繼續伸長，直到紮根入泥……
浮萍不起眼，花太小，很難嗅到它的花香。招蜂引蝶這不是浮萍的本領。當然浮萍並倚靠花香來誘惑人，也不是倚靠豔麗的花朵來招引人。萬物映在水中，全都是它的倒影，不敢展示自己真實的形象，一個個虛幻地美化了自己，展示出的全是美顏後的畫面。唯獨浮萍生長在水中，那是真真實實的它，這才是它生命的真實再現。它的葉，它的花，它的莖，它的根，哪一個不是真實的呢？看看白雲招人喜愛，然而水中只有虛幻，楊柳水中招搖，而水中它們也只是一個個只能看而不能摸的影。
浮萍的群體是最強大的。細看你會發現浮萍圓圓的葉子，幾乎都是一樣大，浮萍朵朵的小黃花大小几乎相同，他們不追求自己的個性，他們不要求自己如何突顯在萬物中，同類中它們也從不張揚的自己，呈個人英雄主義。他的存活，它的生長，就是為了那浮萍的群體，一片片浮萍，哪個葉大，你找不出來；一朵朵小小的黃花，哪一個更可愛，你找出來。然而一片浮萍，一朵朵小小的黃花，一片片圓圓的莖葉，組成了一個浮萍的世界，這就是浮萍。浮萍之所以能獨立的生存在這個世界，他就憑集體的力量。它不像荷花，追求一隻獨豔，一隻獨豔的讓人想去霸佔。而浮萍不同，小小黃色的花，青一色圓圓的葉片，他們把自己奉獻給了集體，他們集體觀念很強，就像那一個軍團聚在一起，高舉盾牌的荷花也無法衝入浮萍的世界。
4
浮萍與荷花同生一個水塘，但它沒有荷花的俊麗，沒有荷花的端莊，沒有荷花碩大的花朵，小小的黃花，小小的圓葉，而它卻與荷花有同樣的品質，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然而他卻有荷花所不具的另一個品質。它從不張揚，它從不張揚自己的個性，小小的花長得一樣，圓圓的葉一邊大，你分不出哪一朵豔麗，你找不出哪一朵出色，然而組在一起的浮萍，一片一片的浮萍葉，一片一片的小黃花，這時你才會發現它的驚人之處，他的偉大所在，集體的觀念， 集體的力量，集體能戰勝了一切的強大，這就是浮萍的生存的法則。而浮萍，從來不與百花爭奇鬥豔，不與百花爭香，不與百花爭秀，這就是浮萍，圓圓的，弱弱的，小小黃花的浮萍。它沒有荷花那樣碩大豔麗招人的花朵，紅的，粉的，白的……交雜著各種豐豔，交雜著淡淡清香，誘惑人們的喜愛，招惹人們的憐吝。浮萍不是這樣的，同一色的一樣大小，不張揚，星星一般，閃閃的，哪顆星亮，哪顆星大？沒人去評價，哪個更好看，哪個壯碩，沒人去評價，因為它們長得一樣，它們生存的原則就是依靠集體的力量。
黃黃的小小的花，成片成片地開著，浮萍在沒有風的日子裡顯得是那麼的平靜，顯得是那麼的悠閒。浮萍的花單獨看，你找不出它有什麼特色，但是隻要你把它看成一個集體，這時你才會發現它已經佔據了整個池塘，這個池塘的特色就是，滿城盡是黃金甲了！
我對浮萍的集體精神不由發出高聲的讚美！圓圓的小葉，黃黃的小花，它的憑藉著堅定的集體意識，統一的集體觀念，強大集體的力量，最終成這個池塘世界裡的主宰者，成了這世界最終的勝利者！
這時遠處蕩蕩地飄來了遊人若隱若現的歌聲：
……浮萍破處見山影，小艇歸時聞棹聲……
二〇二〇年七月四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