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春“困”記

一寸一縷的美好時光,背後都有無數人在默默守護著。

海棠春“困”記

某天去菜場的路上,透過小區圍欄瞥見海棠花開得正盛。下午五六點的光景,我急著買完菜回來走北門賞花,先生則惦記著去南門取快遞。快遞小哥進不了小區後,每次都得全副武裝出去拿,原本計劃買菜、取快遞、測體溫進門一氣呵成,但由於賞花路線衝突,我堅持把取快遞列入下一次行動計劃裡。一年總要風雅一回,再晚,天色就暗了,海棠花是不等人的。

天底下,作的人一定像我一樣偏愛海棠。總覺得櫻花太淡,桃花太俗,山茶油亮得有塑料感,木槿則少了番韻致。花瓣太大,落下來毫無意趣,太小又惱人。只有海棠恰到好處地妖冶,像有天然的畫工調了桃紅李白,在每一瓣上都做不同的暈染,還要透出深色的骨朵和碧綠的葉子,免得看久了生出膩味來。你簡直挑不到它的一丁點兒毛病,硬要說,也只能“一恨海棠無香”了。

想到這裡,已經走到海棠樹下。拿出手機拍照,畫面有些暗,先生提醒,“開一下夜景模式”。黑科技一出,的確喚回了些許春光,屏幕裡比眼中所見還要絢爛,但又覺得哪裡不對勁。好像突然亮相網紅直播間裡的明星,被過度美顏的濾鏡拉低了檔次。

花算是賞過了,正要離開,先生突然收到一條發貨短信,“雞翅快到了,索性再賞一會兒吧。”我們已經決定把一家人的肉食品全部換成了雞肉,一百多塊可以囤到近一週的量。談到柴米油鹽的經濟,花下一時興味索然。快遞小哥路上不知要多久,為了省一回繁瑣的出門流程,只好硬著頭皮繼續賞花。

一個男人帶著兩個小姑娘也來賞花,我們像是被隱形了,尷尬地看著他們在樹下嬉鬧。男人折了花枝,遞到孩子手上。小姑娘興奮地湊上去聞了聞,“香的。”我躲在口罩後面冷笑,忍不住要跟她點破,但想了想又覺得,何必呢。也許孩子們認為花總是香的,只是暫時被口罩遮蔽了,何況戴著口罩的我也沒有去細細聞過,還是不要破壞她們的春天吧。

海棠春“困”記

不知是人的心境變了,還是世間生靈相通,《紅樓夢》裡海棠花死了半邊,寶玉便預感到晴雯將有不測。院子後面有幾棵臘梅樹,以往春節時香氣濃得沖人腦門,今年突然淡了許多,花也變得病懨懨的,真正開出了“臘”的感覺。海棠最惹春困,我們真的被匆匆趕去看的海棠困在春夜裡,風開始冷起來,等著不知何時而至的雞翅,兩個人只好在公共健身器械上消磨時間,彷彿預支了晚年的光景。

自命風雅到最後,終於還是自討苦吃。我後悔沒有王子猷雪夜訪戴的魄力,乘興而行,就該興盡而返,但此時竟覺得,劃一夜的小船去外地看朋友,似乎都不如再重新出一趟小區門來得麻煩。夜深花睡去的海棠,此時該“故燒高燭照紅妝”了,但縱然真有紅燭,我也沒有心情再賞了。可嘆它一世名花,還要陪著我們這兩個俗人等快遞。

海棠春“困”記

接到電話的那一刻,先生幾乎從健身器械上跳下來,如同孤島上被困了多年的漢子終於看到了遠方的大船。我們飛奔出海棠的牢籠,拼命逃向小區門口,那裡即將出現快遞小哥偉岸的身影,也許就是他在春節期間屢次救我於半夜被餓醒的噩夢裡。貨架上放滿了快遞,我們從上到下一遍遍地仔細閱讀馬克筆寫下的門牌號碼,像是尋找救贖我們靈魂的密鑰。

這幾天連連陰雨,等再經過那株海棠時,發現花竟幾乎全謝了,不知是過了花期,還是一夜之間凋零。快遞終於可以進小區了,出入證不再使用,只是還需要測溫。情況在慢慢好轉,生活也逐漸恢復正軌。再回味起那一次瑟縮在夜風裡的賞花經歷,又有了一番新的感受。原來一寸一縷的美好時光,背後都有無數人在默默守護著。(鍾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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