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致內存
文/丁丁
郭金驅動著他的輪椅緩緩地抵達應聘面試指定的位置。
明亮的地板發出柔和的光芒，從他的眼中看去，四面高科技角質素材的牆壁幻化出宇宙浩瀚的星空，宏闊的與微小的都在那方寸間盡情地演繹著。
幾乎在郭金抵達的同時，何東木也如箭一般把自己準確地射釘在自己的位置上。
從他的眼中看去，卻是色澤鮮麗的草地，對面牆壁上的瀑布水汽襲來，還聽到周圍風呼鳥叫的聲音。
何東木不僅嘆道：“顯示如此逼真，真不愧是大公司的氣魄啊。”
郭金坐在輪椅上，四肢與軀幹都乾癟的不成樣子，只有一顆碩大的頭被固定在金屬支架上。
他看了一眼何東木，這位宛如上世紀六十年代日本的動畫英雄阿童木一般的人物，道：
“如果你的眼睛換成了最新版的模擬視網膜，你就應該能看到你最喜歡看到的。這房間裡安裝的是最新的感應顯像系統，它能感知到每個人的偏好和知識背景，據此形成不同風格的音像。我看見的是星空。”
何東木道：“換掉肉眼的人還真不少啊。這麼說，你也用的是模擬視網膜？你會是我今天最大的競爭對手。”
郭金髮出詭異的笑來，他把眼睛對準何東木，那交錯著經緯線的眼睛幽深莫測：
“諾，你看，我不會沒有意義地憐憫我肉體的任何部分，能換的我都換了，不被用的，都被盡極致地削減了。雖然還有一個競爭者沒有到，但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你，我會是唯一的贏家。”
何東木倒吸了一口涼氣：“請問，您怎麼稱呼？”
郭金道：“郭金。”
“郭金？”何東木詫異，“乍聽起來，好像霍金。”
郭金道：“那是我最崇拜的科學家。我讚賞他追求科技到一個極致的精神。肉體並不重要，現如今像我這樣的造型，在大城市裡已經是潮流。你應該是偏遠地方來的。
“在一個科技高速發達的世界裡，肉體逐漸成為人類智力發展的障礙。坐臥行止都可有科技替代，還要這臭皮囊何用？人，只需要一個大腦，一個可以插入芯片、無限升級，可以無限內存的大腦，裝載無窮的信息足矣。”
何東木看看自己改裝有音速推進系統的雙腿，再看看擁有百萬馬力的雙臂，徒然間覺得自己好土。
郭金道：“我們的祖先說得對，‘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就算是我們倆同時被錄取，我是用腦袋的人，會是建築設計師；而你，不過是‘勞力者’，會是工地的工人。而且，‘阿童木’啊，你可遠遠的比不上工地上專業的建築機器人啊。”
何東木更自慚形穢起來。
郭金道：“這是個信息化時代，如果我願意，我可以在三秒內破解你的ID密碼，透過你的模擬視網膜系統讀取你大腦中的所有數據。不過，我相信，你大腦中的知識我這裡已經全部有了。”
郭金側了側頭，好讓自己僵直的右手指到自己的腦袋：
“這裡，我盡極致擴展了我的內存，高存儲智能芯片已經被改進成針狀。你知道我的大腦中有多少根‘芯針’嗎？這麼告訴你吧，中國國家圖書館、美國國會圖書館、聯合國新世紀科技圖書館以及各地大學的圖書館，彙總了建築、理化、美學、語言、心理、文學、繪畫、雕塑、音樂等等等等，……”
他停頓一下，然後費力地側側頭，發出一個詭異的笑：“全在這裡了。”
何東木又倒吸了一口涼氣，感覺自己在這位形體殘缺者的面前瞬間渺小了。他的大腦只有文學、建築、美學和雕塑等幾個種類而已。他在這座總圖書館面前黯然神傷。
這時，他聽見腳步聲，第三個應聘者到了。
“哎呀，你倆到得這麼早呢。可別提了，剛才我去錯地方了，那出租者的導航系統出了點偏差，載著我繞了好幾個彎子啊。呵呵呵，不過，幸虧還是在九點前趕到了。哎，這辦公室，怎麼四面都是光溜溜的玻璃啊。”那人道。
何東木知道這個人不僅沒有把眼睛換成模擬視網膜系統，就連導航系統都沒有按在腦中。因此，他突然間有了自信。
郭金看了看這第三位求職者，竟連問話的興致都沒有。何東木道：“你叫什麼？”
那人道：“我叫丁一啊。哎，你們是不是都擴展了內存，裝載了許多知識啊？”
何東木道：“在這個信息化時代，沒有那麼多信息行嗎？”
丁一有些自嘲又有些自得地笑起來：
“呵呵，活著活著嘛，就得動手動腳動腦。要不，只圖裝載知識，不成了電腦和機器了？有什麼好玩！”
何東木正要反駁他，面前的隱形屏幕突然打開。
面試的時間到了。
一個倒三角臉面的人出現在他們面前，這是影像傳遞，所以丁一也看得見。
倒三角的人發話道：“請把你們三個人的ID密碼給我。”
郭金和何東木都接到一個具有動態輸入裝置的對話框，兩個人都輸入了各自的密碼。
只有那丁一憨憨的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啊，我沒有ID密碼，因為我從小就沒有改造我的大腦。呵呵呵，不好意思，現在還是娘給的肉體。”
倒三角沒有理他，只冷冷地自語道：“郭金的信息目錄就有這麼多。”
郭金艱難地微笑起來。何東木沮喪地轉過了身子。
倒三角抬起頭：“你們剛才的表現我們都已經看見了。丁一，你留下。郭金和何東木，你們可以走了。”
郭金道：“什麼？我擁有中國國家圖書館、美國國會圖書館……”
“好了，好了！”倒三角打斷他，“在這個信息化時代裡，你覺得這些死信息還值錢嗎？你有的我全可以下載到。我公司電腦的內存可比你的大多啦。”郭金啞然。
何東木疑惑地問道：“那我呢？我擁有鐵臂……”
倒三角道：“我們大型機器人很多，個個力氣比你大啊。”何東木也無語了。
“哈哈，”丁一笑起來，“我被錄取了啊。哈哈哈，你準備讓我幹什麼？”
倒三角道：“你的工作就是每天到這裡說笑。”
“什麼？”丁一詫異道，“不是開玩笑吧？”
倒三角道：“不是開玩笑。可是，我們就需要你來開玩笑。科技如此冰冷，整個公司沒有人的笑聲，沒有人的活性。我們就要乾枯死了。你來，散播人的說笑，這就是對我們最好的拯救。”
“哈哈哈哈哈！”丁一哈哈大笑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