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恐慌屯糧了,回憶中國三年的饑荒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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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恐慌屯糧了,回憶中國三年的饑荒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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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恐慌屯糧了,回憶中國三年的饑荒歲月


不要恐慌屯糧了,回憶中國三年的饑荒歲月



吃 食 堂

三年飢餓歲月回憶之一


人最難忘的是受苦受難和大起大落的日子。

在我生活中,對農村印象最深的是兩段歷史,一段是1960年前後的自然災害,一段是1980年的農村包產到戶。


不要恐慌屯糧了,回憶中國三年的饑荒歲月

不要恐慌屯糧了,回憶中國三年的饑荒歲月

對三年自然災害的記憶是從人民公社成立開始的。


1958年9月,江蘇省射陽縣興橋大隊召開萬人大會,人們舉著三角小旗,拼命地喊著“人民公社萬歲”,這是我平生看到的最為聲勢浩大的場面,災難便是從這時候開始一頁一頁翻開的。

不要恐慌屯糧了,回憶中國三年的饑荒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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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食堂是與人民公社是同時進行的。


不要恐慌屯糧了,回憶中國三年的饑荒歲月


不要恐慌屯糧了,回憶中國三年的饑荒歲月

我提著鋼精鍋飛跑到黃奎德家。這天吃的是紅燒肉,有茨菇,厚厚的油浮在碗麵上。

我們平時一個月也吃不上一次肉,來親戚了,割三、四兩肉,都是燒的白湯,白色的肥肉浮在湯上面,那時候都不願意要瘦肉,要肥肉,很少很少吃紅燒肉。


我只記得文化大革命到合德參加會議時與三弟一起吃過一次紅燒肉,是放了糖的,很粘乎,5角錢一碗,再就是人民公社吃食堂這一次。


吃食堂的當天飯剩下很多,肉也剩下很多,鄉下農民買棉花路過街上的,也拉人家來吃,人家不好意思,便勸人家說“共產主義了,天下一家,吃飯不要錢了” 。


“自從實行吃飯不要錢,農村風氣大改變;

男的聽到吃飯不要錢,渾身幹勁衝破天;

女的聽到吃飯不要錢,做活趕在男人前;

老的聽到吃飯不要錢,不服年老也爭先;

小的聽到吃飯不要錢,勤工儉學成績顯;

鰥寡聽到吃飯不要錢,滿面春風笑開顏;

病人聽到吃飯不要錢,毛病頓時輕一半;

懶漢聽到吃飯不要錢,連聲檢討就改變;

做活想到吃飯不要錢,一分一秒都爭先;

睡覺想到吃飯不要錢,越想心裡越是甜;

為什麼越想心裡越是甜 ? 共產主義快實現 !

人人幹勁足,個個齊向前,

明年定有更多的不要錢”。


不要恐慌屯糧了,回憶中國三年的饑荒歲月


不要恐慌屯糧了,回憶中國三年的饑荒歲月

開始辦食堂時,先把農民家裡的糧食收到公共食堂。那時,大部分農民家裡只有40斤左右的糧食,最多的人家也不過一二百斤,所以收到的糧食也吃不了多久。


我們街上人家在合作化後已轉成定量戶口了,大隊把全組人的糧本、油本都收走,把糧油一起買回來。家家不許存糧,不許有鍋,也沒辦法做飯。


剛開始時,辦食堂的幹部常常在半夜裡炸油餅吃,老百姓知道後都抱怨他們。大概過去一個多月,米就看不到了。從北方運來一批地瓜幹,吃完了,便是整鍋的胡蘿蔔纓子,後來便吃澱粉圓子,那是把玉米皮與杆子碾碎磨成面做的。這時候,便吃榆樹皮了,榆樹從底部到頂梢是一片白,都被人們吃光了。


到了1959年1、2月份,糧食沒有了,便有餓死人的事了出現了。


食堂倒了,可糧本子上的糧食也早被食堂支走了。


不要恐慌屯糧了,回憶中國三年的饑荒歲月


這些經歷,寫在2000年出版的《大轉折的瞬間》一書中。現在回想起來,我心裡總是酸酸的,感念母親,在那苦難的日子中,弟妹四個竟都活下來,沒有母親的堅強庇護,不可能有後來的我們。


現在興橋的老人都還在,見到他們常說起當年那飢餓的歲月。老人作古的越來越多,歷史漸漸被人們遺忘。


走在興橋街上,路過那一扇扇門,想起當年走出一個個飢餓的人,記得還有小時候一起吃食堂、挑過野菜的小夥伴們,心裡很難平靜下來。

不要恐慌屯糧了,回憶中國三年的饑荒歲月

拾 麥 穗

三年飢餓歲月回憶之二


車從射陽縣城合德朝南到黃沙河時,每到橋頭我總要西望,那是誠民村,是我小時候拾麥子去得最多的地方。

在大饑荒到來時,我隨母親一次次從大橋上過,到誠民大隊的地裡拾麥穗。


不要恐慌屯糧了,回憶中國三年的饑荒歲月

搶麥大戰變成對罵戰爭,有的人哭訴著一家快要餓死的狀況,大家淚都流下來了,鄉下的老人嘆著氣,說世道變了。


鄉下人接受街上人搶麥的教訓,於是白天派重點把守,在早晨天剛亮時割麥子,等街上人趕來時,一片又一片麥田早已割完了。這時鄉下人笑話街上人懶。


於是街上人在第二天天還黑黑的便趕來了,在地邊埋伏著,只要哪裡一開鐮,四面八方便湧現出無數街上人,像是天兵天將從天而降,一霎時便把麥田“吃”完了。鄉下人惱火了,他們不再割麥了,見到街上人下來便先割籃子,像趕殺似的趕得街上人在田野裡奔跑。


母親和姨母們帶著我出來,讓我帶著籃子在遠處的河邊等著,她們用衣服兜子盛麥穗,跑起來也快。把麥子送到我這裡,她們再回去拾。


不要恐慌屯糧了,回憶中國三年的饑荒歲月

一個人摸著路,只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撲通撲通的。路過亂墳場,螢火在墳間一閃一閃的,覓食的狐狸與黃鼠狼竄來竄去,我被嚇得頭髮豎起來,黑天曠野裡了不敢哭,哭了也沒聽人聽見。


當時,路上常遇到大躍進新挖的農莊河和一條條深溝,溝溝坎坎,總轉不過去。路上遇到同學王聲洪的媽媽,與我是一個大組的,我一下子哭了起來,領著我回來。


到家時已是深夜了,母親癱坐在門坎上,弟妹們已睡著了。我見到母親,眼淚像家泉水一樣流下來,母親含著淚把拾的麥子攤在地上,等天亮再曬。


想起那些拾麥的歲月,哪裡是拾麥,簡直是搶麥,是街上人在死亡的虎口搶回自己的生命,不是萬不得已,人們是不會走到那一步的。


多年後,我看到米勒的名畫“拾穗”,便想起拾麥的日子,引發我對故鄉的思索。我覺得米勒畫得不象,因為他畫得太美了,他那融渾的色彩,顯得太深沉了,太冷靜了,特別是婦女很悠閒地彎腰拾穗,太富於詩意。米勒不瞭解災荒與混亂那種拾麥穗,是一種搶奪與戰爭。


當然,中國的畫家也沒有見人畫過那場面。


這些場面,只有我家的鄰居們還都記得,後來人們都不好意思說自己當時有過拾麥的經歷。


偶而閒談起來,誠民的陳二舅嘆一口氣說,那年頭不能提了,人都沒有命了,不搶幾把麥穗,能活下去嗎?


許多人便是在那年頭餓死的。


麥收時節,拾麥穗的日子僅僅是十天八天的,以後更長的是挖野菜的日子,我實在無法忘記。


暈 倒 在 野 地

三年飢餓歲月回憶之三


“中國什麼問題最大?吃飯問題最大!”這是我在一本書開頭寫的第一句話。這是我從三年自然災害中得出來的親身體會,也是對中國幾千年歷史最原始的認識。


一個人對飢餓的態度與理解,關乎他對政治與社會的理解,甚至整個的人生哲學。在70年代末,我發自內心地擁護和報道包產到戶;後來又不同意把產權改革搞到土地上去,這種態度和宣傳報道立場,來自人生體驗。


不要恐慌屯糧了,回憶中國三年的饑荒歲月


不要恐慌屯糧了,回憶中國三年的饑荒歲月

我家糧食沒有了,吃了幾個月的胡蘿蔔纓子。到了三月,胡蘿蔔纓子也吃完了。野菜成了每頓飯的主食。薺菜、徐徐菜、馬薺菜……每天是一鍋綠水,光撈野菜撈不出米來。


有一天,幾種野菜和在一起味道蠻好的。趁著高興,我又到田野去挖野菜,被風一吹,肚裡很難受,倒海翻江了,哇的一聲吐了,全是綠綠的野菜水。


當時我只有8歲,老姨比我大6歲,堂姐桂英比我大兩歲,她們領著我到河西邊挑野菜。看我吐了,老姨便幫我擦嘴,用水溼了溼毛巾,放在我的腦門上,說歇一會就好了。


老姨又挑野菜去了,讓我在地上躺一會兒。可家裡下頓還等著野菜,也不能回去。挖野菜時要不斷的尋找,為了節省力氣,便跪在地上用膝蓋往前挪。頭上的太陽像火一樣炙烤著大地,實在因為虛弱,加太陽在頂上曬著,挑了一會野菜,眼睛發花了,直冒金星,一閃一閃的,腿發軟,連溝也邁不過去了。


不要恐慌屯糧了,回憶中國三年的饑荒歲月

不要恐慌屯糧了,回憶中國三年的饑荒歲月

災荒那年的麥收時節,遍野是拾穗的老人和孩子。那麼多人拾麥穗,麥草尖上只有一粒麥,我們也捨不得丟掉。


這時候聞到新麥的氣息,大腦中便有種大難獲救的感覺。


在飢餓中生活過來的人,觀察與理解人生的角度起了特殊的變化。餓怕了的人,是太懂得道理了,能吃飽飯,能活下去便是最大的道理了。


後來我覺得什麼都可以改革,就是一家一塊田這一點不能改,有一塊田就餓不死人,沒有田地靠什麼養活人呢?這“主義”,那“主義”,吃飽飯是最好的“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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