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第一次坐飛機竟然相隔了十幾年。十幾年前和同事們在濟南遙牆機場飛上海虹橋機場。多數同事都是第一次坐飛機，我們有說有笑忘記了害怕，忘記還有失重感覺。只記得飛機起飛不久，漂亮的空姐給每位旅客發了一小袋餅乾和一瓶礦泉水。當時直後悔，忘了不在候機大廳喝十五元的小雞香菇面。還記得下飛機後，耳朵好久嗡嗡作響，無論怎麼張嘴又閉嘴，還是用手堵著耳朵猛鬆開，都不能緩解。走路跌跌撞撞，像是喝醉酒。
這次坐飛機，我竟已是人到中年。時光的無情，歲月的磨礪，感覺我已經成熟穩重許多。懷著好好體驗一下再坐飛機的激動心情，還是在遙牆機場，登上東方航空公司的客機飛往西安。這次也是了卻十三歲女兒體驗坐飛機的願望，也了卻我對十年前坐飛機的那份懷念。想念第一次飛上天后，看到的像棉花一樣白，像老家場院裡的麥垛那麼大的雲朵，真像是在飄著潔白雲朵的廣闊草原上穿行。多年過去，這樣的情境經常閃現腦海，出現在夢裡。
飛機起飛了，這次我買到的是C座，表示我無法利用長寬只有二十幾公分的小窗戶看到外面的雲朵和藍天。歪著脖子，從A座客人的頭頂穿過去，看見那一線天空，不是很藍。那位瘦小的A座中年男人神情散漫地盯著窗外，和我急切想窺到外面美景的心情，形成鮮明對比，讓我在他的面前顯得像個不成熟的孩子。好在他只看了幾分鐘，就打起瞌睡，頭還一點一點的，當飛機轉彎時，他會猛然坐直身子。我心想：多浪費好座位啊，給我換換多好。B座剛巧沒有人，當飛機平穩飛行後，我解開安全帶坐到B座。也可能驚了他的美夢吧，他睜開眼睛，說：“我給你換換座位吧！”他說得很乾脆，地方口音的普通話，沒有一點拖泥帶水，也不帶一點感情色彩。我很激動，竟有點語無倫次：“不是……你……你不看？”他沒有回答，已經解開安全帶站起來，我忙說：“謝謝了！”就這樣，我們換了座位。我迫不及待趴到那個小窗口前，要是沒有玻璃，我想，我的頭已經伸出去了。
絲絲縷縷的雲彩帶著幽幽的傷感，慢悠悠地飄蕩著。有的連接起來扯成一條白中透著點藍的長絲帶，像小時候經常仰著脖子看到的飛機拉線。天空慢慢變藍變清亮，有一朵多角形的大雲朵酷似一張笑臉，對，是奶奶的笑臉。記得奶奶告訴過我：“人死後，會變成一朵雲，在天上飄來飄去，看著她的親人……”莫非是奶奶看到我了，那一刻，我感覺離奶奶那樣近，那樣近。天上的景象在變幻，天依舊那麼藍。雲朵變成浩瀚海洋上的浪花，對，像被風吹起來的千層浪。我看到海天相接的地方，藍白相映那麼美麗，那裡就是奶奶住的地方吧！海浪靜止，變成一堆堆白雪，像是一場大雪後，孩子們堆起的大雪堆，邊緣在慢慢融化變成水的狀態。不遠處的雲朵變幻成城堡、農舍、廣闊的平原、勞作的農人，還有小孩子躺在草地上抬頭望著藍天……原來這裡也存在一個世界。我感覺真的印證了童年時小夥伴們的爭論：宇宙有三層，地獄、地球、天堂。我想，我那些已經死去的親人們，姥爺、大奶奶、三奶奶、大伯父、四嬸等等是否都像爺爺、奶奶那樣生活在天堂！
傳來乘務員甜美的聲音，飛機將要下降。這時我看到了巍峨的青山，就在飛機下方的這片山。看到了林立的山峰、陡峭的石壁、萬丈深淵，盤旋的山路竟像是一條粗大的麻繩，圍著高山轉了一段倏忽不見，卻又在另一個方向出現。想到地理課堂上關於高山的航拍圖，有盆地、山脊、鞍部……但是遠沒有親眼所見來得震撼，我的心在顫動，為你我的大好河山，為祖國的美麗版圖而顫。好像看到，在山巒之巔，有個孩童抬頭追趕著飛機，唱著動聽的歌謠“飛機飛機你下來，我上去，我到X國打仗去……”那是小時候的我，在奶奶家寬大的院子裡，一架飛機轟隆隆地在頭頂上飛過，我追著飛機高唱，憧憬著飛行員在低頭眺望時能看到我。
飛機還在慢慢下降，看到了稀稀落落的村莊，看到了擁擠的城市，看到了綠色的原野，看到了公路上奔跑著的汽車……飛機著陸，在輪子與地面的刺耳摩擦聲中，緩緩滑行。跑道邊上的狗尾巴草在向我微微點頭，當看到“西安”兩個紅色的大字後，激動地想哭。我問第一次坐飛機的女兒有何感受時，她說：“飛行的整個過程，一直想流淚……”。第二次坐飛機感情來得那麼激烈！解開安全帶，站起來時，我對和我換座的中年男人，真誠地說了聲：“謝謝您！”他淡然地說：“我第一次坐飛機時，別人也和我換了座！”我想，下一次，我也會毫不猶豫地把靠窗座位換給想看白雲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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