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李春宗,聳起一座家國豐碑

——抗戰從軍,二度抗美援朝,前線負傷,默默奉獻,彰顯永不磨滅的國家精神

老兵李春宗,聳起一座家國豐碑

老兵李春宗在家中

一個抗美援朝老兵的採訪回憶

李春宗,河北曲陽人,92歲。一九四四年參加中國共產黨,一九四五年入伍,入伍先在新兵團。兩個月後調到冀晉軍區,在警衛營一連四班當戰士。七十多年過去,他仍記得班長王來鎖是平山人,副班長馬天圖是淶源人。那時部隊在阜平縣北平陽村駐紮。戰爭年代生活十分艱苦,上級讓他們連去背糧,糧食在下關村。離他們駐地有五六十里,還要過一個小山樑。當時沒有口袋,大家就把褲子脫下來,綁上褲腰、褲腿當口袋用。每人背五十斤左右,一色的小米,大家扛著小米,穿著褲衩,赤著腳趟水往回走,夏天很熱,等回到駐地,肩上的小米,被汗水洇溼一大層。

每天兩頓小米乾飯,北瓜湯,按說也不錯。可是小米里邊沙子太多,炊事班根本就無法淘淨。沙子多不算,最討厭的是米蟲,盛一碗飯,至少也有十多條死蟲子,甚至二三十條,真是難以下嚥。可是,你不吃,天天如此,頓頓如此,你挑,根本就挑不過來,吃飯還受時間限制,十分鐘,時間一到,軍號一響,不等吃完,你也得撂下碗,一個多月,人覺著身體就廋了。

三個月後,他被調到冀晉軍區司令部警衛排。警衛排,兩個班,一班是手槍班,二班是步槍班。他在二班,任務是保衛首長們的人身安全。

一九四六年,他跟隨首長們參加了第一次平漢戰役,戰役結束後,回到阜平縣石家寨,被調到司令部招待所當通訊員,兩個月後,又調到衛生部、野戰第二醫院當護理員,只呆了兩個月,又讓他到白求恩醫科學校護士班學習。

到一九四七年,因國內戰爭全面爆發,他沒等畢業,被分配到野戰第一醫院做護理工作。石家莊解放後,調前方二旅五團三營衛生所當衛生員,跟隨部隊,參加了第一次西北戰役。

攻打天鎮火車站

天鎮火車站,有敵人一個多連守備著,他們一個團,把它包圍了。七連是主攻連,天黑後部隊前進,衛生所和營長他們在一塊,進到距敵二百米時,在一塊窪地待著。這時,李團長過來了,他站在一個牆頭上,向敵人喊話,讓敵人投降。他一喊,敵人的機槍、步槍,一齊亂打,李團長,根本就不理那一套,繼續大喊。敵人的子彈,在頭頂上亂飛,他明知道打不著心裡也發毛,就是膽小,心在突突的跳。一個小時後,敵人被他們消滅了,過後他想,第一次打仗,沒有戰鬥經驗,真是不行。

天鎮車站解放後,部隊向豐鎮、綏遠方向前進,很多縣城的敵人,聽說我軍要去,就都提前逃跑了。到涼城後,部隊向南拐,下午兩點左右,部隊正行軍,來了兩架小戰鬥機,扔下四顆炸彈,他趕緊往西跑,跑到一家院子裡剛趴下,就落在前邊院子裡,炸了一身土,窗上的玻璃全震碎了,他起來到前院一看,死傷七八個人,還有兩匹馱重機槍的騾子,受了傷,倒在地上。團主治醫生李國錄也來了,他幫傷員包紮後,就跟隨部隊走了。

打應縣

應縣,真是一塊難啃的硬骨頭。他們在應縣正南離城十里地,一個大村子裡住下,應縣城周圍,都是沙土地。部隊全部出動,離城三四里地,就開始挖溝,深五尺左右,寬,三、四尺,一直挖到離城一里多地時,城裡的敵人才發覺。他們改為晚上挖,敵人白天出來破壞,這樣反覆幾次,我軍人多,挖的快,挖到距城牆一里時,開始挖橫溝,並在溝兩邊構築工事和防空洞。白天,黑夜,部隊輪換著看守;敵人白天黑夜,不斷的偷襲。這樣,打打停停,停停打打,規模雖不大,可是,時間太長,敵我雙方、都有很大傷亡。

他們圍城打援四十多天,沒有一天不打,在這四十多天裡,組織了三次總攻。第一次總攻,七連為主力連,目標是南城門。讓九連掃清障礙,城門南有一大石橋,九連長帶領戰士們,衝過了大石橋,衝到城門下,被敵人的手榴彈、手雷炸的死傷很多。那天夜晚,月亮很亮,九連長帶上去兩個排,傷亡百分之八十以上,所剩無幾。連長提著手槍跑下去了,我和營長們在一起,離城牆百米左右,看見東邊跑下去一人,沒看清是誰,營長讓通訊員去追,通訊員回來說,是九連長,“去,把他叫來。”九連長到後,營長問“你這個連長怎麼當的,為什麼撤退?”傷的沒什麼人了,只剩下五六個,我下去,打算把機槍班、留下兩個人守,其它人都跟我上去”。教導員說:機槍班別上去了,你自己先上去,讓八連換你們,我們組織火力掩護,你想辦法,把剩下的人撤下來。

八連衝到大石橋附近,傷亡過半。因八、九連、障礙沒有掃清,主攻連七連在交通溝裡等待著,沒有動也無傷亡。第一次總攻沒能成功。

有天夜裡,他和營長們在一起,離城牆百米左右,教導員帶上去一挺重機槍,教導員說:天快亮了,機槍打幾梭子吧!機槍打開了。營長說:咱們往東挪挪吧!他們往東跑出二三十米,這裡沒了溝,是一片光場,場上有一個碌碡,他趕緊爬在了碌碡後面,營長讓通訊員和司號員挖溝。就在這時一發迫擊炮彈,落在他們身邊,炸了他一身土,營長頭上受了點輕傷,一塊彈皮打進司號員肚子裡,他和營長緊往回跑,到溝裡他給營長包上傷口。通訊員把司號員背下來了,肚子疼的他受不了,大喊大叫,他又給他嗎啡片,吃了也不管用。他說,你忍著點,你這麼嚷敵人就聽見了,後來他哥在九連當連長,派人把他扛走了。

老兵李春宗,聳起一座家國豐碑

老兵李春宗曾任開國上將王平警衛員


打應縣第二次總攻

第二次總攻,他們部隊準備了很多梯子。城牆三丈二高,梯子需四丈左右才行,用三節梯子,接成近四丈的長梯子。梯子需要一個排,才能抬得動,大家抬著梯子前進時,需要肅靜,可是到了城下,往城牆靠時還得一二三的喊號子,不喊,叫不齊勁兒,近四丈高的梯子,就無法靠上去。這樣,大聲的喊號,敵人在城牆上,大批的手榴彈、手雷,一齊往下投。他們雖有火力掩護,不管用,梯子被炸斷了,人傷亡一大片。靠梯子,一次失敗,二次失敗,三次再來,又失敗。二次總攻,又未成功,傷亡了很多人,可是,也給敵人造成更大的傷亡。

第三次總攻,雖未成功,在城東南角和西南角,戰士們曾蹬上了城牆,和敵人死打硬拼,敵我雙方,傷亡都很慘重。最後有天夜晚,張家口的敵人,突然襲來,把應縣的敵人接走了,敵人逃跑後,應縣戰役宣告結束。

應縣的敵人逃跑後,他們到城裡去參觀敵人的工事,這時已是農曆四月份,天暖了,走到城牆附近臭氣沖鼻子。到城牆根一看,到處是敵人的死屍。應縣塔東南有個大水壕,水邊都是敵人的屍體,就近有個醫院,院內、屋子裡,有很多敵屍和傷兵,也是臭氣熏天,戴著口罩都不行,難聞的噁心,慘!應縣戰役打得最慘!應縣,僅僅是這麼一個:小小的縣城,他們一個縱隊,圍了它四十多天,組織了三次總攻,敵我雙方,傷人不算,光死人,都在千人以上。

打濟寧

應縣戰役結束後,李春宗跟隨部隊參加了保北戰役。保北戰役結束後,部隊回到淶源縣三甲村休整,他被調到七連當衛生員,部隊在三甲村休整兩個多月,開始第二次西北戰役,經過幾天的急行軍,包圍了濟寧城。

有一次經過一天一夜的急行軍,全連在太陽快落山時,到了濟寧城西南面。離城四五百米,敵人的機槍,開始掃射,他一趴下就睡著了,機槍一停,指導員拉醒他,就跟著部隊向前跑。他們連從東南角打進城區,進城後是巷戰,部隊上了房,和敵人展開了逐房逐院的爭奪戰,天明後,戰鬥才結束。這時下起了小雨,街上,到處是敵人的死屍和死傷的騾馬,雨水和血水,混合在一起,在街上似流非流的汪著,讓人無處下腳。

火車站廣場上,敵人的騎兵被打亂了,馬被我們的機槍,掃倒一大片。馬血和雨水,在廣場上橫流,敵人的馬很肥,上級不讓吃怕有毒。敵人的豬有的是,讓伙房殺豬吃。

行軍打仗,部隊兩夜一天沒睡覺了。戰鬥結束後,部隊休息睡覺,李春宗卻不能休息,不斷的有傷病員找,這一天,他一會覺都沒睡。

下午,伙房烙的餅,豬肉燉粉條海著哩,隨便吃,李春宗因兩天兩夜不睡覺了,豬肉吃著,感覺一點都不香。

晚飯後,又出發,上級讓到敵人倉庫去裝小麥,每人二十斤,出城後,炊事員們揹著幾半塊豬肉,每塊都有五、六十斤,走十里八里可以,走遠了,怎麼行?出城後,他們都把豬肉扔在了路邊。

走著走著上級說:張家口的敵人,攻過來了,他們繼續往西撤。

剛進城後,他在一個敵副官家,裝了半飯兜白糖,到伙房拿了半張烙餅,走到後半夜,睜不開眼了,就撕一塊烙餅吃,一吃就精神點;待一會兒,眼又睜不開了,再撕塊烙餅、在手裡,不知不覺,就掉了;以後,他就抓把白糖,往嘴裡一抹,精神一會,再抓白糖,抹不到嘴上,白糖就被扔掉了。

就這樣,半睡半醒的跟著部隊瞎走,那麼寬的馬路,走著走著,就走到馬路邊的溝裡,摔倒了。摔倒後精神一會兒再走,就這樣,不知道在馬路溝裡摔了多少跤。

他們團走遠了,他掉隊了,別的團上來後,他半睡半醒的在人家隊裡瞎走,邊走邊做夢,還兩邊晃著,亂走著。人家看著他是困極了,都給讓路,他走著走著,猛往前一栽,腦門撞在一個戰士的槍口上,起了一個大疙瘩。那個戰士回頭忙向他道歉,“走吧,不怨你,”撞的他一下就精神了,摸摸疙瘩,並不怎麼覺疼,他真是困極了。

走了不過一小時,困勁又來了,眼又睜不開了。部隊過完了,程少普師長,沒騎馬,走著過來了,看他實在走不動了,說“小同志,堅持著走,後邊有情況!”他沒吭聲,等他走後,心想:我實在走不動了,敵人上來,給我一刺刀算了,他往路邊一倒,又睡著了。不知睡了多久,其實,也超不過半個小時,他突然醒來,順著馬路,一直往西,一溜小跑,去追趕隊伍。

中午時,馬路邊一個村子草堆邊,遍地睡著那麼多當兵的,他跑過去一看,竟是自己連,炊事員一見他,忙說:快去吃飯,還不涼。他過去一看,是莜麵餄烙,就三口兩口的吃了兩碗,倒在草堆邊睡著了。一覺睡到太陽落山才醒。

晚飯後,部隊又出發,上級知道他走不動了,要了匹駱駝,把他馱到卓資山住下。過後他回想起來,人被困極了,比什麼都難受。

打張家口

他們從卓資山出發,西進包圍了綏遠。在綏遠城東面,離城七十里左右有個村叫咕哩板烏素,部隊準備攻城工具。二十天後,突然接到上級命令,放下綏遠,急速東進。部隊到付勝莊火車站上車,連夜坐到豐鎮下車。下車後,部隊晝夜不停的向張家口方向飛速前進。

桑乾河上,架著一座鐵鏈子吊橋,鐵鏈子上,橫鋪著木板,橋面寬兩米,長二十五六米,橋面離水面十多丈。水急,浪高,洶湧翻騰,巨浪衝擊著橋邊的岩石,帶著山音,轟鳴如雷。戰士們站在橋頭一看,真有點不寒而慄。

部隊過橋時,上級讓拉開距離,三三兩兩的過,以防意外,人走上去,鐵鏈子不斷地兩邊搖晃。戰士走到橋中間,因鐵鏈子搖晃的太厲害,就趴下停一會,再走過去,走這種橋,讓人又怕又擔心。

部隊過河後,順河套向宣化方向前進。他們連在馬路南邊,攻擊到離宣化十多里時,與敵人交火了,敵我相距三四百米,互相射擊。這時,東北邊山上,下來了大批敵人,連長一看說:快過馬路,搶佔馬路北邊的那個小村子,留下一個班掩護。他帶領部隊,穿過馬路,佔了那個小村子。他們一過馬路,被敵人看見了,敵人就用機槍封鎖馬路,李春宗和指導員未過去,指導員說:咱們快跑過去。他說您先跑過去,我再跑。指導員過去後,又等了幾分鐘,他剛跑到馬路中間,敵人的機槍響了,他猛栽倒在地上,差點就被打中。過去的戰友,都認為他受傷了,指導員一看,就向他這兒跑,他忙喊別來,我沒事。機槍一停,他爬起來就跑,跑過去後,連長讓司號員吹號,調那個掩護班快撤過來。掩護班過馬路時,有一名戰士受傷了。班長跑過來叫李春宗到馬路上去包傷。他想,在馬路上去包紮傷員,十有八九被敵人射中。他一猶豫,那個班長瞪著說:你怕死!指導員馬上截住說:到馬路上不行,那樣太危險,你們把傷員背到這裡來。班長不吭聲了,把傷員背到房下後,李春宗給他包紮好,找了塊門板,讓四個人抬著,他跟著往西撤。

走到一個打麥場上,被敵人看見了,打來一發迫擊炮彈,落在他們身邊,落地後亂轉,雖沒砸住人,可離他們太近。他想踢它一腳吧,讓它離遠點再爆炸。又一想不行,它是個大鐵蛋,一腳踢不動,把腳踢疼了,它炸了,人就完了。這時他急忙大聲喊:快臥倒!他把身體猛往後一挺。心想:讓你炸腳、炸腿,不能炸頭。等了三四分鐘,炮彈在地上滾了幾滾,倒了,沒炸。他一看忙說:把人抬起來,快跑。他們跑出去二十多米後它才爆炸。幾個戰士平安無事。過後回想,今天他們幾個人,又躲過一次死神。

打常峪口

經過一天一夜的行軍,第二天下午他們包圍了常峪口。常峪口,雖不是縣城,可它的城牆又高又厚很堅固。部隊在城南面,離南城門半里左右時,敵人的機槍開始掃射。李春宗剛趴下,一發迫擊炮彈落在身邊,炸了他一身土,當時覺得頭、好象動了一下,用手往臉上一摸,沒血,心想沒事兒,他們戴的都是羊皮帽子。第二天一看,帽子被彈皮掃了一個大口子,有三四指長,羊皮在一邊飛著。看起來,是羊皮帽子救了他的命。南門,被他們用炸藥包炸開了,裡邊一百名守敵,被他們消滅了。

第二天中午,部隊趕到沙嶺子,消滅了敵人二七一師,緊接著,包圍張家口。他們部隊在張家口南面,離張家口市二十多里,二十天後一天下午,敵人向張家口西北方向突圍跑了,他們跑步前進,向張家口市追去。到市裡,部隊太多,滿街都是人,擠得走不開。天下起了小雪,在街上等了半天,往前才邁一兩步。天明,剛到了大境門,敵人先佔據了山頭。

西北方有一座高山,上邊有很多敵人,山背後,有敵人一個指揮所,就是這個山頭,後來他們連攻了七次,才把它拿下來,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七連長司鵬飛是個小個子,機動靈活有心計,打仗是好樣的。他提著手槍,領著戰士們,向山頭衝上去,被敵人壓下來,又衝上去,又被壓下來,因山背後有敵人的指揮所,所以敵人打得很頑強。衝上去,壓下來,再衝上去,又壓下來,這樣反覆多次,傷了幾十個人。氣的連長大罵,領著戰士們衝到山頂,被敵人的手榴彈炸傷了,還傷了十幾個戰士。連長被戰士們往下抬了二三十步放在那兒暫歇。那時,李春宗在山下和指導員在一塊,看見傷了那麼多人連長也受傷了,就要上去給他們包紮;指導員說不行,山上太危險,讓戰士們背下來再包;不行,那太慢,傷員太多,一時背不下來。因下了點小雪,上山很費力,他不顧一切,連跑帶爬,上去給他們包傷。包完後,讓輕傷自己下山,重傷讓未受傷的戰士們連揹帶抬,全鬧下山去。連長雖沒致命傷,但被炸傷六七處,不能背,就坐在他身邊,連長握著他的手說:小李,你可不能扔下我不管。他說放心,我不走,我一定想法把你抬下山去,和你一塊下山。

指導員在山下,見他不下山,因離敵人太近,太危險,大喊讓他快下山,他不敢喊,只是向他擺手,意思是,不能下山。指導員卻連續的大喊,他只是向他擺手,這也被敵人發覺了。敵人一排排的手榴彈,扔下來,手榴彈,都從他們的頭頂上飛過去,只有一顆,落的離他近些,被一塊大石頭擋住,不能順坡下滾,他跑過去拿起來向下扔去。敵人的手榴彈從他們頭上飛過去後,落在斜坡上又向下滾出老遠才爆炸,李春宗和連長二人,雖在險地,卻安然無事。

不久,我軍的六〇炮,向山頭上打了幾發燃燒彈,把敵人指揮所打亂了,敵人指揮所一亂,戰士們衝上去,把敵人消滅了。捉了一大群俘虜,來到他們近前,連長在地上躺著,一見俘虜氣急敗壞道:小李,拿刺刀,給我挑,狠狠的給我挑!您別急,春宗說:讓戰士們先把你抬下山去,我和你一塊下山,到了醫院後,你放心的好好養傷,俘虜,上級不讓殺。

從昨天上午吃了飯,到現在快兩天一夜了,還沒吃飯,跑路,上山,又飢又渴,渴了抓雪吃,現在,已經餓的不能動彈了。俘虜在他們周圍坐了一大片,指導員向俘虜要了幾塊饅頭幹,問他吃不,他只說吃,可身子就是不能動,通訊員給他送了幾塊,吃後才能站起來,又向俘虜們要了幾塊吃了。天,快黑了,讓戰士們抬著連長,他們一塊下了山。

老兵李春宗,聳起一座家國豐碑

李春宗和女兒

打太原

張家口解放後,部隊東進,上級說去打北平,人們很高興。經過幾天的行軍,他們到了北平東北面的通縣,和談成功後,為了擴大包圍圈,他們後撤到順義縣城內居住。

北平和平解放後,他們步行,經過兩個多星期的行軍,到了山西。在離太原七十多里的一個村子住下,休整了兩個星期,又向太原前進。閻錫山的部隊,見了我們的大部隊,望風而逃。我軍跑步前進,一氣追了四十多里,一個敵人沒追上。

中午到個村子,村北有一條大車道,是一條南北大深溝,溝底有水,常走大車,溝深有一丈四五尺,村子北頭,有敵人一個炮樓,封鎖著這條大車道。他們追到離村子一里地時,炮樓的敵人跑了,沒跑多遠,被閻錫山的督戰隊,用衝鋒槍逼了回來,進入炮樓後,用機槍,向我軍打開了。溝西邊,二百米左右,也有敵人一個炮樓,向我軍亂打。連長說:先把西邊那個炮樓解決了再說。他組織了一個尖刀排,由付連長帶領,衝鋒槍,手榴彈,刺刀、三十多人;又組織了一個火力隊,做掩護。機槍,衝鋒槍,擲彈筒,三十八人由二排長、三排長帶領,春宗跟隨火力隊。尖刀排一時受阻,在一大片墳地裡趴著,被敵人的火力壓得抬不起頭來。他們的火力隊上去後,有一條南北二三百米長的秫秸地,秫秸高一尺半左右,戰士們順秫秸地匍匐前進,用機槍衝鋒槍,向敵人猛打。正在這時,溝東邊也有敵人一個炮樓,離他們二三百米,用機槍向我們的火力隊打開了。火力隊向西打,有秫秸地做掩護,東邊炮樓,用機槍,從他們背後打,火力隊無處躲避,雨水衝了一個小溝,只能容一個人,李春宗跑過去剛趴下,又有一個人在他身邊趴下,壓住他半個身子。這時,敵人的機槍響了,他聽著太近,刺耳,一摸臉上沒血,歪脖一看,是一名穿黑色衣服的嚮導,他臉上的血流下來了,一動沒動,犧牲了。

春宗拔出身子,把他往一邊推了推,才要爬下,敵人的機槍又響了,一名戰士受傷了,他忙跑過去,給他包紮,這時敵人的機槍不斷的響,無連發,都是單發,且無虛發。只要槍一響,我們的戰士,準有一人受傷。李春宗忙著給受傷的戰士們包傷。

戰士們都是向西趴著,背後的炮樓打的都是後背和腰。整個一個火力隊,三十多人,因無法躲避,一個一個被敵人打傷了這麼多,李春宗包紮紅了眼。這時二排長、三排長跑過來了說,咱們快撤吧,不撤也得倒在這裡。二排長說:南邊還有四個戰士。咱們先跳溝裡再說,說著就跳到溝下。二排長一跳,機槍就響了,打中了他手指。三排長跳時,機槍又響了,打中了他的肚子。他摔下溝去,李春宗給他包傷時一看,肚子上有了小米飯粒,完了,三排長沒救了。南邊那四個戰士,也跳到溝裡順溝往北撤。跑幾步,靠邊停一會兒,村邊那個炮樓,還封鎖著溝。往北跑有半里地,那裡有一條東西橫溝,連長、團長他們一群人,在那裡坐著。我對連長說:還有三十一名傷員,在那裡躺著,怎麼想法把他們弄下來?團長說:讓一營組織救援,先把村北那個炮樓解決了再說。

一個小時後,村北邊那個炮樓,被一營拿下來了,東、西兩邊炮樓裡的敵人,看情況不妙都跑了。他們到村北邊一個廣場上,集中休息。尖刀排,傷亡多少人,李春宗不清楚。只知副連長李佔秋,沒有回來。

天快黑時,炊事員送來了飯,烙餅菜湯。炊事員說,烙餅每人一張,春宗說,讓大家隨便吃吧,人傷過半,隨便吃也吃不清。說著就掉淚了。三排長沒救了,三十一名傷員還在那裡躺著,不知二批隊伍,能不能及時把他們救下來?真讓人傷心……

吃完飯部隊繼續前進。走了七八里地,前邊有一條橫溝,是敵人設的封鎖線。溝幫上,有路柴,路柴上掛著很多手雷。這時,月亮上來了,照的大地很明亮。敵人的機槍,封鎖著馬路,部隊停下,閃開馬路,原地休息。春宗正準備下秫秸地去,有人在背後推了他一下,回頭一看是林參謀,他說:秫秸下有地雷,要小心。正說著,東邊有顆地雷炸了,沒傷著人。

十多分鐘後,林參謀說:我到前邊去看看,部隊能不能從兩邊繞過去。說著,他和警衛員、司號員三人,就上了馬路。他們剛上馬路,敵人的機槍就響了,林參謀長,被機槍打傷了,警衛員、司號員把他架下來,春宗給他包傷時,皮帶解不開,就用剪子把皮帶鉸斷後,一看,敵人的機槍是連發,從小肚子進去、臀部出,進、出口都很大,急救包裡的貼布,都蓋不嚴,把他的襯衣剪了一塊,才給他把傷包上。用擔架把他送了下去。緊接著,王團長、吳主任來了,問林參謀的傷怎麼樣?他說,恐怕沒救了。聽後,他二人很難過。

王團長說組織六〇炮,把那條封鎖線,狠狠的炸平!半個小時後,敵人被消滅了。林相榮參謀長是林彪司令的親兄弟,北平解放後,他請假去北平看望哥哥林彪司令員。他哥讓他在北平多住一段時間,他不干他要趕回部隊,參加解放太原戰役,後果,卻是如此的不幸。

部隊衝到小北關,又被敵人的暗堡阻住,城裡的炮,也狠勁的往外打。他們連在一條東西走向、五六尺深的溝裡,暫時隱蔽,團政治部吳主任,來到他們連臨時指揮,這時敵人放了毒瓦斯。吳主任說:快拿毛巾,尿上尿,捂住口鼻!春宗說不行,毒氣沉,我們必須離開這裡。吳主任說,那就快走。他們就往西撤,來到一片房子下休息。待了一會兒,怎麼沒見吳主任?連長派人去找,結果,他被罪惡的毒氣彈毒死了。想起來,真傷心!

第二天上午,我軍打進太原城,閻錫山號稱固若金湯的太原城,在一九四九年,終於被我軍解放了。打太原,他們團犧牲了一位林相榮參謀長;一位吳俊教政治部主任;還有那麼多革命戰士,李春宗也幾乎喪命;他們團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打太原後

一九四九年太原解放後,調李春宗到團衛生隊。兩個月後派他到二營衛生所,任衛生班長。部隊到天津、北倉去挖河,衛生所五個人,給發了三張鐵鍬,兩根木槓、當扁擔用,兩付土筐、兩付用木棍輯成的泥兜子。木棍有尺半長、拇指粗,輯成方形,用它兜泥,還真管用,比筐好。

平時,部隊是一天兩頓飯,現在改成了一日三餐。天不明就吃早飯。工地離住地一里左右,到工地,人們換著用木槓挑土。後來,是用泥兜子挑泥,四五天,就把人們累慘了。大部分人,手上打了泡,肩、被壓得又紅又腫;腿被蹲的又腫、又痠疼。真是,腰疼、腿腫、渾身難受。

兩個星期後變了,人們的手上磨出了繭子;肩上、磨出了又硬又厚的繭塊;腰、腿都不疼了。勞動,不但創造了世界,還改變了人。兩個月後,工程完了。部隊轉移到天津西南,葛沽鎮去開荒。海邊,一望無際的蘆葦,上級給每人發了一把鐮刀、一張三尖鍬。讓人們用鐮刀、先割蘆葦。

一九五〇春,消凍後,人們用三尖鍬翻地。地真難翻,人們邊翻地,邊揀蘆根、蘆茬,相當累。可是,人們經過挖河鍛鍊,能夠堅持了。

李春宗被調團衛生隊,任衛生班長,主管外科,也跟著勞動。近兩個月,全團翻地六七百畝。緊接著,挑溝,引海水,沖洗,鹽、鹼,並讓海水在地裡沉幾天,將土塊泡軟後,讓人們赤著腳下水,蹚泥。橫蹚了豎蹚,把土塊蹚成亂泥,耙平後,載水稻,等水稻還過秧後,再追肥。那時,無化肥,向稻田裡撒豆餅。稻田裡有了雜草,人們赤著腳,下水插秧,將拔下來的草揉成團,塞到泥裡,一舉兩得,既除了草,又頂施肥。

老兵李春宗,聳起一座家國豐碑

在朝鮮戰場李春宗轉移志願軍傷員時使用的羅盤

兵發朝鮮

他們第一年栽的水稻,比老百姓的水稻一點都不次。農曆八月份,稻穗發黃了,站在稻田邊一看,無邊無際的稻穗,金黃金黃的,真好看。上級讓把最早熟的稻穀,割了一部分,讓人們先嚐嘗自己種的大米。他們才吃了兩頓,突然接到上級的命令,讓發棉衣,準備出發。

他們外科,忙將藥品裝箱,只帶了些應急藥品,晚飯後出發。部隊到軍糧城車站集結,天黑後,上了敞篷軍車,車在飛速前進。第二天中午,在一個火車站停車,他下車一看,站牌上是錦州。停車一個小時,伙房煮了些麵條,管了不管飽,人們只吃了一小鐵碗,就沒了。車繼續前進,夜半到了丹東,部隊下車集結、團政委劉三壽講話,待命出發,任務不明。

他們在一個大院內二樓上待了半夜,天明後,上級指示除去胸章、帽徽、書籍留下,一箇中國字,不許帶。伙房烙的餅,每人三張,說是三天的乾糧。每人一雙翻毛牛皮鞋,天黑後出發,走到街上,人山人海。部隊多的擠不動,到了鴨綠江邊一看,根本就是無法到橋跟前,部隊只好返回原地休息。第二天,又發餅乾,每人三包,烙餅、餅乾、一大堆,怎麼帶?有人將烙餅扔了一半。

軍人穿布鞋習慣了,牛皮鞋又沉、又硬、又槓,怎麼穿著行軍?有人拿到大街上,換了一雙大力士膠鞋,論價錢十雙膠鞋,也不值一雙牛皮靴錢,可是,當兵的不算經濟賬,方便就行。把膠鞋一穿,又輕,又得勁,走路真輕快。

天黑後,他們越過鴨綠江、新義州,整走了一夜,天明後,在半山腰宿營。山上淨松樹,上級讓人們用松樹枝,編防空圈兒,中午伙房燒的開水,讓吃乾糧,開水就烙餅可以,餅乾卻不行,又幹還甜絲絲的,真難吃。扔烙餅扔錯了,應該多扔些餅乾。

天黑後,部隊又出發了,走到後半夜,部隊撇開馬路走山道。天明後,因是山道,人們戴上防空圈兒,拉開距離,繼續前進。八九點鐘,英國的小戰鬥機,來了四架,飛得又快又低,防空警報一響,人們就地蹲下,好像一趟小樹林,飛機沒有發現他們。

在通過一條大馬路時,過來了三輛重吉普,一輛大卡車。他們認為是友鄰部隊的,對方也不知道他們是誰,他們開著車,繼續前進,我們的戰士們,還給它讓路,這樣走了一段時間,經翻譯一問,是敵人,才開始打。車上,並沒有多少人,四輛車上,只有二十多人。十幾分鍾就被我們消滅了,因不懂話,車上的敵人全部被打死或打傷。車上拉的都是些日用品,煙、酒、糖、蛋粉罐頭等食品,都被戰士們繳獲了,我軍也犧牲了一名戰士。

緊接著,敵人上來、七輛土坦克,機槍炮,邊打邊向前衝,我部隊就向東邊的山上撤退。山上都是松樹,就在松樹林裡休息了一天。天黑後,部隊繼續前進,那天晚上,我們走了四十多里,把那名犧牲的戰士也抬了四十多里。宿營後,讓繪圖員繪製上地圖,記上標記,算把那位烈士的遺體暫時埋葬在朝鮮的土地上,等以後有機會,再想法運回祖國。

記不清走了幾夜,宿營後上級說是歸城附近,要在這裡設一個口袋陣。老美有個師,已在仁川登陸,計劃在這裡吃掉它。住了幾天,讓部隊去背糧,戰士們揹回的大部分是大米,少量紅小豆,大米飯加點紅小豆,挺好吃。幾天後,又去背糧,這次背的是一色的紅小豆。伙房煮紅小豆讓人們吃,少吃點可以,吃多了發澀,兩天就把人們吃膩了。

每天下午老美的宣傳飛機都來,飛得很低,順著山溝飛,散發大量的中文宣傳單,高音喇叭也用中國普通話,邊飛邊喊,大意是,讓我軍投降之類的廢話。

他們等了敵人兩個多星期,敵人不上鉤。部隊又出發,出發前,給發了炒麵,每人十多斤,說是當乾糧。

遭遇戰

這天晚飯後部隊出發,走有六七十里,嚮導領錯了路,部隊往回返,返回二十里左右,從另一條大馬路上,成四路縱隊,跑步前進。宣傳員們在馬路邊,敲竹板,鼓勵情緒,說敵人跑了,已過了清川江,我們必須快追,追上敵人,就是勝利,追上敵人,就有俘虜。

大部敵人跑了,過了清川江,可是敵人留下了一個師斷後。敵人想不到我們追的這麼快,斷後的敵人,很大意,他們派出很多人,到山上挖了不少軍人掩體,挖有三四尺深。然後,老美的少爺兵們,鋪上毛毯,在掩體裡睡大覺。馬路邊有個小山村,二三十戶人家,老美的汽車,在村邊停了一大片,人在汽車邊,橫躺、豎臥的睡大覺。

二營付營長,領著部隊正往前跑,天挺黑到了近前一看,那麼多汽車,知道是遇到敵人了。部隊來不及展開,就打開了。敵人的哨兵也開了槍,睡覺的敵人醒後、矇頭轉向亂了,也胡亂的打。敵我雙方,形成了混戰。

槍一響,我們衛生隊,就向馬路右邊一個小山頭背後奔去。小山頭,有三四丈高,上邊很多樹,他跑到山頂上去看,剛到山頂,敵人的信號彈,紅紅綠綠的十多個,向這個小山頭飛來。他緊往下跑,敵人的炮彈就跟來了,剛趴下,一發炮彈落在他身邊,炸了他一身土。另一人,上肢受了傷。

他找到隊長說,這裡太危險,咱們得馬上離開,隊長說你領著大家快撤。他喊了一聲,快跟上!帶大家向西北跑出有半里地,在幾間草房下暫停。回頭一看,離開的地方成了一片火海,炮彈還在落。

他們又撤退了二里地,在一個村子裡停下,團派一騎兵通訊員和一名參謀跟來了,接著傷員就下來了,時間不長,重傷員也送來了。二三個小時,收輕重傷員八十多人。他和隊長說:這地方不行,離敵人太近,咱們還得往後撤。讓騎兵通訊員去和團聯繫,天未明,他們就組織後撤。讓輕傷員自己帶武器,重傷員的槍支由醫務人員全部帶走,八付擔架,抬八名重傷員,剩下幾名重傷員,春宗對他們說,等我們到了目的地,再讓擔架回來接他們。

天未大明,剛能看清路,他領著大家往回撤。剛過了一個小山樑,下到半山腰,迎面走來一股穿軍衣、帶槍的人。有四五十人,和他們走了個面對面,他們一見我軍就讓路,跑步上了山。春宗讓翻譯問問是什麼人,翻譯說是:李承晚的人,我們雙方誰也沒有理誰。

他們繼續後撤,拐過一個山頭,在一個靠山的大村子住下,讓通訊員再去和團聯繫。接著輕重傷員,不斷的下來,他們在這個村子裡,住了兩天一夜,共收輕重傷員二百三十多名。

衛生隊分兩個換藥組,主治醫生張靈帶著一個組;李春宗帶著一個組;每組八個人,二百多名傷員,兩個組換藥,真是有點吃不消。他們從早到晚,除餓了吃幾口炒麵外,一分鐘不停,才換了三分之二多點,第二天剛能看見,就接著換藥,到下午還沒換完。

在個山洞裡,有七八名重傷員,他正給他們換藥,二營通訊員跑來叫他說:孟付營長受傷了,讓你過去看看。

當他給最後一名重傷員正換藥時,通訊員,又跑了過來,他哭著說:別去了,孟副營長犧牲了。李春宗成串的淚水,沒完沒了的往下流……

孟副營長,孟雙喜,唐縣大洋村人,李春宗在七連當衛生員時,他當三班長,以後升付排長、排長、付連長、連長,太原解放後,他又升任二營付營長。他們二人又到了一塊。他們二人是多年的戰友和老鄉。

過後他問通訊員,孟副營長受傷的經過。通訊員說:這次遭遇戰,敵人亂了,我們也亂了,孟副營長抓住了一個多排六十多人,上到了一個山頭上,孟副營長讓大家在半山腰構築臨時工事。有的戰士問,為什麼不在山頂修掩體,敵人到了山頂怎麼辦?孟副營長說:敵人有飛機,大炮。我們在山頂上,站不住腳,你們只管把工事修堅固些就行。山上松樹很多,我們以松樹做掩護,在半山腰,修了很多單人掩體。

上午八九點鐘,敵人的轟炸機來了二三十架。在山頂上,扔下大批炸彈,坦克上的炮,也向山頂狠射,炸得山石,松枝亂飛。他們在半山腰離山頂二百米左右,有松樹掩體,作掩護平安無事。半個多小時後,敵機走了,坦克上的炮也停了。孟副營長說:快搶山頭,大家動作要快 。等我們跑到山頂一看,敵人還在山下,穿著大皮靴,揹著槍,成群結隊,大搖大擺,慢慢的向上爬,他們一看,這那像是打仗。孟副營長說:敵人多笨,咱們要沉住氣,遠了不打,聽我的命令。我們在山頂上,等了敵人一個多小時,等著敵人,慢慢的往上爬,等呀等,敵人,終於離我們近了,戰士們問:該打了吧?”再讓他們靠近些”。

副營長喊一聲,打!我軍的手榴彈,一排排的飛向敵群裡爆炸,敵人倒下一大片。我們的機槍、步槍都沒有打,敵人扔下大批的死傷,連滾帶爬的退下山去。半小時後,坦克上的指揮炮,開始發射。孟副營長說:快撤。於是,他們就又撤到半山腰的工事裡休息。敵機又開來幾十架在山頂上狠勁的炸,坦克的炮也向山頭上亂打,半個多小時後,飛機走了, 坦克上的炮停了。這次他們又多經驗了,不著急,慢慢的上山,到山頂後,再等著敵人,慢慢的向上爬。

敵人爬到半山腰,一碰見他們的死屍,扭頭就往下跑,山下有他們的軍官督戰逼著他們重新上山,並增添了不少援軍。這次大批的敵人,向山上爬來,因敵人太多,副營長說,不能讓敵人靠近了,太近了,打不下去怎麼辦?大家聽我命令。敵人爬到二百米時,我們開始打,爬的最前邊的機槍要點射,步槍要瞄準、不虛發。因敵人太多,雖打了不少,還是有一大批敵人,爬到百米左右副營長說:機槍,狠勁掃!這時,我軍的機槍、步槍一齊狠打,有的戰士跳起來,狠勁把手榴彈投向敵群。敵人傷亡慘重,又退了下去。這樣的反覆,這一天敵人向山頭,進行了六次進攻,都未成功,反而在半山腰,丟下了大批的屍體。

我們犧牲二人,傷六人。我們的傷亡,是敵人第四次攻擊後,有十多名戰士為了補充自己的彈藥,下到半山腰,到敵人屍群裡去揀敵人的槍彈,被坦克上的炮打傷的。

天快黑了,敵人無力進攻了。我們坐在山頂上,孟副營長說:你們看清了嗎?這就是世界上帝國主義強國的戰鬥兵。他們沒有真正的戰鬥力。他們打仗,是稀泥!比國民黨的兵,還稀泥!

太陽快落山時,敵機不來了,我們在山頂上,望著半山腰,大片大片的敵兵屍體,說帝國主義的侵略兵,原來如此的無能!我們正說著,來了一架老美的重轟炸機,飛得特別低。孟副營長拿過我的步槍,坐在一塊大石頭上,向飛機射擊。誰知,坦克上,發來一炮,把孟副營長打傷了。說著通訊員哭了,他聽後對老鄉、戰友、更加敬佩、惋惜 ……

天黑後,團派騎兵通訊員來叫他們,把傷員移交後方,讓他們跟隨部隊前進。過了清川江後,在一個山溝裡住下。偵查員們說,前邊五六十里地,有座大橋,如能快點,把橋炸斷,截住敵人一條尾巴,也是個小勝利。

王團長派出一個連,讓他們白天出發,戴上防空圈,拉開距離,不許暴露目標,在樹林裡摸過去。趕到大橋後,把它炸燬,就算完成了任務。這個連整走了一天,天快黑時,才趕到大橋附近。橋上不斷的過汽車。橋頭還有敵人看守,無法接近。這時過來幾輛坦克,汽車在給坦克讓路,敵人都往兩邊閃,趁此機會,兩名戰士,抱起炸藥包,飛快上橋去,扔下炸藥,拉著導火線,就往回跑。敵人一見炸藥,亂往兩邊跑。橋沒有炸斷,只炸了個大窟窿,一邊還可以過車。這時,過來一輛大卡車,一個前軲轆,歪在窟窿裡,把整個大橋堵死了。後邊的汽車,開著燈頂了一大趟。車燈照得山溝像條火龍。他們跟著部隊向前追,前邊有個小山樑,敵人有兩輛坦克,用機槍封鎖著馬路,不管有無目標,機槍不停的掃射。王團長派出一個連,讓他們從側面繞過去,炸掉坦克。這個連繞過去後,他們沒有先炸坦克,而是向汽車直接衝過去,汽車上的敵人都在睡覺。戰士們衝到汽車近前,敵人一點不知。戰士們用手榴彈,一排排的摔到車上,炸得敵人矇頭轉向,不知所錯,戰士們用手榴彈,機槍,步槍,一陣猛打。敵人在車上,根本無法抵抗,又不敢下來,下車怕車一開把他們丟了。戰士們打著真得勁,半個多小時,戰鬥就結束了。敵人的司機,在司機樓裡,坐著不動,戰士們讓他們下車,因不懂語言,他們不下車。戰士們拽他們,也不下,氣的戰士們就給他們一刺刀。這樣,傷了很多司機。

敵人四十多輛汽車,三四百人半個小時,就被我們一個連給消滅了,連長立了功,也受了批。我們上去後,團政委,嫌他們傷了很多敵人司機。我們的文化教員,有的懂英語,就讓未受傷的敵人司機,把未被打壞的汽車拉上俘虜,給我們開下去了。我們在馬路上待了一會兒,馬路上和馬路兩邊,敵人的死屍和傷兵成堆,過了橋的敵人跑遠了。天未明,我們就閃開馬路,到山上松樹林裡去休息。上午八九點鐘,來了二三十架敵機,見馬路上那多汽車,狂轟爛炸,把他們的汽車,傷兵、死屍,炸了個稀巴爛!翻譯說:這裡是洪川,洪川戰役結束後,部隊往回撤。

李春宗因幾天來給傷員換藥,行軍,沒有得到休息,累垮了。部隊往回撤,他已走不動了,師衛生處給了他一副擔架,抬著他走了一夜。第二天他輕點,能走了,帶著二十多名輕傷員,慢慢往回撤,部隊原地休息。他領著二十多名傷員,回到三八線以北,在一座大山下,睡了約半個小時,因都是傷員走的越來越慢,大家慢慢走著。餓了就著雪吃炒麵,渴了抓雪吃。他領著這些傷員,白天休息夜晚走。不知走了幾夜,來到一個村子裡住下。

房子裡躺著一名戰士,得了傷寒病,身邊放著一支槍,已幾天不吃東西了。李春宗給他倒了有一斤左右的炒麵,淘了點水,讓他先吃點東西,對他說我們無法把你帶走,等後邊部隊過來,再想法把你帶回祖國。

怕被傳染,他們也不敢和他一塊住,到另一個院子裡住下,天快明時,東北四野的十多名輕傷員,來到他們這裡,願和他們一塊回國,接受我的領導。為了防控,我讓大家都在屋子裡待著,誰都不準出門,以防暴露目標,敵機還在四處亂炸。

下午五點左右,四野幾名傷員,提出要出發。春宗說:不行,天太早,敵機來了,怎麼辦?你們說,聽從我的領導,我說話,你們不聽,華北同志們是我說了算。四野同志,咱們不是一個部隊,你們聽,算,不聽,自便。

他們有七個人,出門後又回來二人。五人下午五點左右就走了。李春宗們在太陽落山後才出發。他們走出七八里路,馬路邊有三具死屍,被燒成黑胡焦,縮成一團。又走了二三里地,有兩名傷員,哭著向他們走來,說挨飛機炸了,哭著向他道歉。別說了,接受教訓就行了。後半夜他們到了鐵原救護站,一人跟著春宗去找救護站領導人。領導人說讓我們先吃飯,給了十斤左右大米,二三斤白糖,十二桶牛肉罐頭。讓他們拿回自己做。他們二人回去後,門開著,屋子裡一個人沒有,房東說小山北邊,也有一個救護站,那裡有人做飯,春宗讓跟隨那人去叫他們,他去後,也沒回來,這裡只剩下他一個人,幸好有一房東老漢五十多歲,讓他做了些大米飯,大米飯、白糖加罐頭,他們二人狠吃了一頓。心想二十多天,沒吃飽飯了,今天算吃飽了。第二天晚飯後,救護站用三輛汽車送他們共五十六人。

老兵李春宗,聳起一座家國豐碑


鐵原四周,遍地是彈坑,都是老美的飛機,扔的重型炸彈炸的彈坑。面積過丈,六、七尺深,炸的下邊都出了水。他們上車後,車一起動就開燈了。春宗說,飛機不斷的來,別開燈。司機說,遍地是彈坑,不開燈根本就無法走。才走出二三里地,敵機就來了,扔了幾顆照明彈,又扔下三顆炸彈。人倒一個沒傷,把汽車炸壞一輛。五六十個人,兩輛汽車,站不下怎麼辦?其中有七八名朝鮮人民軍。春宗說這樣吧,朝鮮同志們留下,明天再走。有人反對說:我們舍家,出國打仗,都是為了朝鮮,為什麼把他們留下?你提的也對,但是,我們總不能把中國傷員留在朝鮮,你們誰願意留下,讓朝鮮同志們先走,可以站出來。結果只有提意見的那個人站出來,其他人都不吭聲。後來,大家想辦法每輛車的司機樓上,爬兩個人,腳衝前,頭衝後車廂,車上的人,拉著他們的雙手。這樣算湊合著走了。

幾個小時後,下車到山洞去坐火車。山洞很深。在車上坐著,只聽洞口槍炮亂響。下午四五點鐘清靜了。他們摸出洞口一看,才知道老美的飛機在洞口炸了一天。臨走,還扔下一顆定時炸彈。彈身一米多長,斜插在道軌邊的路基上,扎進路基一尺多深,人們推它不動。後來,有人到火車司機那裡,要來一條大繩套上,才把它拽到溝裡去了。

天黑後火車才啟動。到了瀋陽車站下車正遇上他們大部隊。隨部隊回到天津楊柳青住下,這是一九五一年春季了,他們身上的棉衣早已破爛不堪像個叫花子子。大部分人身上都長了蝨子,渾身的朝鮮味,說不出來的那麼難聞。緊接著,洗澡、換衣服。

一九五一年六月份,李春宗到軍衛訓隊去學習,此年三月份,回到師門診室任外科醫助。一九五二年六月份,調師衛生營工作,一天中午師衛生處長李付才把李春宗叫去,做了幾個菜請他喝酒。他問什麼事?他說讓你二次入朝,到五九一團去,任外科醫生正連級。

他說是王天義,直接點你的名,讓你去替他管外科。一九五〇年,春宗在衛生隊任衛生班長,主管外科,王天義當司藥,二人關係很好,以後他到五九一團去當醫生,他們關係一直很好。現在,他成了衛生隊長,既然他指名要他,沒說的,去!

飯後李春宗回去開始做準備。三天後,又把他叫去說:人到齊了,你們明天出發,先到師後勤。一看有唐敏, 唐敏是東北四平人,一九四七年四平戰役,父母和小弟,被敵機炸死了,剩下他姐弟二人,姐姐不久結了婚,他參加了東北解放軍。在二〇一師當衛生員,一九四九年部隊合編時,他來到五九〇團衛生隊。當時讓他給春宗當消毒員,他對工作認真負責,春宗很看重他,把他當小弟看待。一九五一年,春宗離開五九〇團,是他把一枚心愛的東北解放紀念郵票送給了他,春宗把新民水筆送給他,他們二人互做留念。

他們這次入朝一共六人,到師後勤後,師派一姓楊的參謀送他們坐火車到了朝鮮,在一個山洞裡下了火車,改換汽車,為了防空,白天不能走。有段公路,一邊是山,一邊是河。晚上十點左右,他們的車正走著,老美的飛機來了,扔了十多個照明彈,照的馬路似白天,春宗讓停車,讓大家快下車,跳下車沒跑多遠,飛機扔下兩顆燃燒彈,一顆炸彈把春宗撂倒了,身上著了火,他脫掉大衣,扔掉帽子,褲腿下邊也有火,他跳到水裡才把火淹滅。左腳,右腿都被燒傷了。回到馬路上,楊參謀沒受傷,跑過來脫掉大衣,扯下兩隻袖筒,裝上他的兩隻腳,春宗說楊參謀,給我找找唐敏。楊說汽車都被燒爛了,車上的人全犧牲了,那裡去找!春宗掉淚了。

另一衛生員也受傷了,幫他包上傷後,楊參謀截住一輛汽車,把他們送到緝安救護站,救護站給他們換藥,換衣服後,把他們轉送到陸軍第二十六醫院。他住院近三個月,康復後醫院給了些路費,讓他回家。

到家後春宗馬上給師衛生處長李付才寫信,詳細向他彙報了挨飛機炸,死人的遭遇情況,並請給寄些路費來好歸隊。半個月過去了,沒有迴音,又去信,還是不見回信,他在家等著部隊來信,可是總也等不上。村裡人說穿著軍衣,軍不軍,民不民的,不像話,不如把軍衣脫掉,過老百姓日子,可是他不甘心。

在家等了三個月,去信六次,都沒有迴音。無奈三個月後,他終於傷心地脫掉了軍衣歸農了。從此他的黨齡、軍齡,全丟了。他心裡的隱疼,對誰都不想說,唐敏同志的死,讓他傷心極了!至今,想起來,還掉淚。戰友送他的那枚東北解放紀念郵票,到現在還當寶貝珍藏著,它是他終生的留念!

今天的李春宗

一九八四年,李春宗到民政局看望老戰友黃恩來同志,當時,他是民政局長,他對李春宗說,寫個申請吧,以後國家有點補助。李春宗說:咱們這些人,能活著回來就知足了,還要什麼國家補助。幾個月後,局長又派了兩個人,找到他家,要他填份表,他對來人說,你們回去對黃局長說,請他以後別再管我了,我能勞動,會看病,我家豐衣足食,生活殷實,什麼都不缺,就這樣,他沒有填表,怕給組織添麻煩。

老兵李春宗這種先人後己家國情懷,猶如不朽豐碑,激勵著後人繼續前行;彷彿又如一面鏡子,讓後人對照找不足;也像大海里的燈塔,引領我們繼續前行的方向。

回想起國慶閱兵場上為數不多的抗戰老兵們,乘坐在檢閱車輛上顫顫巍巍的敬禮,讓我們記憶猶新,這些老革命,留給他們的時間越來越少,一顆顆群星不再燦爛在隕落。我們身邊抗美援朝老兵越來越少,及時發掘保護並大力宣傳這些典型是我們義不容辭的責任。

老兵李春宗他們不愧是“國寶”,“軍魂”,國家碩果僅存的寶貴精神財富。李春宗的故事很多,我們也願意洗耳聆聽他的紅色家國故事,唯有如此才能不忘初心,牢記使命擔當,祝願老兵前輩晚年健康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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