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子的記憶》

作者:王建峰

時值深秋,山坡上五彩斑斕,秋日的景色盡情顯現,有黃、有綠、有紅。黃的是金燦燦的野菊花,綠的是青翠欲滴的側柏,紅的則是如晚霞般的柿樹葉。霜降過後,一片片紅紅的柿葉隨風飄落,剩下一個個晶瑩透亮,讓人垂涎欲滴如紅燈籠般的軟柿子。

如今物質豐富,各種水果琳琅滿目,柿子再也不是啥稀罕之物,而常常遭受冷落,滿樹的柿子無人採摘,被捨棄在樹上,任其風颳、霜打、鳥啄。它雖然沒有其它水果那麼嬌貴,卻有著別的水果無法比擬的香甜;它是最普通,最傳統,最常見的水果。山坡上的柿樹年代久遠,大都生長在地塄上,從不澆水施肥,而且還特別耐旱。儘管如此,可年年都在為人們奉獻著累累果實。

柿樹每年在春風的吹拂下發出淡綠色的嫩芽,隨著葉片的逐漸增大,繼而變得肥厚而油光發亮。夏季柿花開過,便會孕育出一個個紐扣般大小的青柿子。到了秋天柿子長大後,由綠變黃再變紅,同時樹上也會出現許多"軟蛋“柿子。勞作間隙,總喜歡在樹上搜尋品嚐,尤其是柿葉落盡掛在樹上被霜打過的柿子,色澤暗紅,汁液黏稠,吃上一口更是涼甜爽口,沁人心脾。

在農業社時,柿子成熟後,各家都會分到許多柿子。有虎柿、板柿、火晶柿子、火罐柿子,以火晶柿子居多。那時把柿子頭對頭,把(兒)對把(兒)一層一層碼放在瓦甕裡,再在裡邊放上木瓜催熟。大約過上一週時間,就能看到又紅又軟,上面泛著一層白色柿霜的柿子,並伴有木瓜特有的醇香。

為給家裡變幾個現錢,於是便拿到毗鄰的部隊門口去賣。那時是論個賣,也不用拿秤,一毛錢給數幾個柿子,有人買了拿走,也有人現場解決,吃夠了再數把兒付錢。那時錢頂錢,別小看一毛錢,在當時五毛錢能在紡織城的"一間樓"買一把把老碗(該泡饃館特製老碗)羊肉泡饃,五分錢二兩糧票便能買一個燒餅;那時一個小工一天1.72元,一個大工才2.04元。雖然掙得不多,卻能養活一家老小;雖然日子過得極其平淡,可沒有過多思想壓力。

柿子不光放軟好吃,剛摘下的硬柿子溫(脫澀)了吃口味也不錯。溫柿子一般選虎柿或板柿,溫柿子大多選在晚上,那時只有晚上大鍋才能閒下。早早吃過晚飯,把柿子入鍋加水燒熱到不燙手(約40多度,溫度高了會燙死,溫度低了脫澀慢),溫度降了得燒鍋加溫,一夜下來得燒幾次鍋加溫,到天明就能吃到脫去澀味脆硬的甜柿子。用鐵鍋溫柿子,缺點是柿把兒容易發黑不美觀,那時偶爾見藍田有人賣的溫柿子,把兒一點都沒變色,要不是柿子上的水紋,真以為是澀柿子。據說人家是在水甕裡溫的,不接觸鐵器自然就不會發黑。

那時下午放學給生產隊牲口割草時,和小夥伴們在水溝裡挖個小坑,把現摘的柿子埋進去,過上幾天再次來這裡割草時,就一迫不及待地挖出柿子,胡亂洗一下泥就津津有味地吃起來。

還有種別出心裁的另類吃法,放學回來替家裡燒鍋時,偷偷在灶堂裡放一個大虎柿,在柴火的炙烤下,柿皮上"吱吱"噴著熱氣,並流出汁液,然後變成黃褐色的結晶。等不冒氣了外面呈焦糊狀時,拿出在地上輕輕摔幾下剝去外皮,裡邊呈現出淺紫色的並豎著一片片排列著的柿瓤,吃起來依然有澀味,在嘴裡算嚼算吐著柿水,也不知是啥怪怪的味道。

自從土地分田到戶,隊上所有的柿樹都分給了農戶。我家分到了柿樹中僅有的兩棵相鄰的虎柿樹中的一棵,這棵樹生長在幾丈高的地塄上,堪稱地勢險要。剛開始幾年倒還心熱,每到柿子成熟時,就興高采烈地擔上籠,能摘的想方百計都摘了。後來只揀好摘的摘,其它野梢股再好也不摘,因為人站在樹上向下看腿蠻打哆嗦,實在是太危險了,以後就徹底放棄了,任其自生自滅。

有一年隊上一個退休職工,人勤快閒不住,沒事便背上老籠上了與我家柿樹相鄰的那棵虎柿樹上扳乾柴,其缺乏基本常識,柿樹服本身就脆,不小心踩斷了樹股,一下掉到了幾丈高的塄下,腿部嚴重摔傷。雖沒危及生命,可癱瘓在床,病情日趨加重,直到小腿皮膚髮黑壞死失去知覺。花錢且不說,自己受罪家人跟著受累。有了這個前車之鑑的慘痛教訓,很少有人還敢挺而走險,所以後來的柿子寧願爛在樹上也沒人去摘。用年輕娃的話說:擷喔弄啥?能值幾個錢?都不夠勞神錢,摔個這(zhen)那頭划來?!

雖說地裡的柿子不比人看重,可都喜歡在房前屋後空閒處栽上幾棵柿樹。到了秋天看著壓彎枝頭的累累果實,總會有幾分豐收的喜悅。

我家後院也有一棵柿樹,那是十五六年前我在廟會上買的,栽了好多年終於見了果。果子叫不上名,比虎柿略小,成熟後黃橙橙的,吃起來口感也不錯,只是裡邊柿核較多讓人生厭。於是心一狠,二三月從幾個枝杈處鋸了,改接成火晶柿子,過了幾年又是一樹紅彤彤的柿子。霜降過後葉子落完,就像火紅的燈籠掛在樹上讓人欣喜。可偌好的柿子家人幾乎無人問津,年年看著紅彤彤的柿子就這樣被鳥雀啄得髒兮兮的掉落一地,送人吧,人都不稀罕,況且又不是啥值錢水果。出於無奈心再一狠,又從枝杈處鋸了,又改接成能做柿餅的富平尖頂柿子,幾年後又是一樹讓人欣喜的柿子。

記得上小學時,村上一同學家門前有棵柿子樹,樹上竟然接著兩種不同的柿子,一種是大個的虎柿,一種是較小的火罐柿子,總覺得很神奇而不可思議。那時年少懵懂無知,以至於好奇疑惑了好些年。後來才明白其實那是非常簡單的事,只不過是在軟棗樹(柿樹砧木)上嫁接了兩個不同品種的柿子而已。

提起火罐柿子,又使人想起上學時的一些惡作劇,有些調皮的學生,拿著火罐柿子,一口吸去裡邊的汁液,剩下一個吸癟了的空柿殼,再慢慢吹圓,安上柿把子,猶如一個好柿子來唬弄其它學生。

記得那年冬至前後,處在彌留之際的舅奶(外婆)依然惦念著柿子,她含糊不清的說出了柿子二字,大家猜測她可能想吃柿子了。 當時正是冬冷寒天的時月,到那兒去尋柿子,誰又能把柿子存放到這時。然而,母親並沒有怠慢,她盡心在村上到處打聽,看誰家有存放的柿子。最後也不知從那家找到幾個癟得失了色的軟柿子,使舅奶臨終小小的願望得到了滿足,沒有留下遺憾,舅奶在吃了幾口柿子後就安然地走了……

隨著農業科技的不斷髮展,培育出的柿子品種也越來越多。目前比較看好的是日本陽豐甜柿子,其果型扁圓形,果面橙紅色,肉質脆硬,味甜爽口,在樹上已自然脫澀,摘下後可直接食用,深受人們喜愛。有的地方用禮品盒包裝,進行網上銷售,生意火爆。一個極其普通的水果也登上了大雅之堂。

市場歷來都是優勝劣汰,新意取代傳統。老品種遭受冷落,而新品種倍受青睞。儘管一樹樹火紅的柿子遭受冷遇被人們捨棄,可它從不氣餒,更不計較,而是默默地蓄勢待發,來年依然是滿樹紅果。

王建峰 |《柿子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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