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鴿子發微信問我在幹嘛，說她來上海玩了，出來聚聚吧。
我知道該來的終於來了，跟她說了個好
我們約在了人廣的一家居酒屋，烏壓壓地一堆人，服務員穿著和服彎腰說一聲すみません，鴿子說這些服務員穿得怪好看的。
倆個人坐下來，鴿子端著扎啤喝了口，先說了句，嗯，這啤酒不錯。
我想起跟鴿子第一次見時，也是喝啤酒，當時報的社團叫創業人，以為是創業的，我跟大風是舍友，倆人都想著以後要掙大錢，食堂門前擺個攤子招新，我們都填了自己的名字。
我們填的是外聯部，因為聽說外聯部能鍛鍊人，不像其他都是些小打小鬧的。
部門招新要請吃飯的，帶我們的學長學姐喊我們去學校外面的小飯館，南門外面的小飯館很有意思，巴掌大點的蒼蠅館子，炒點酸辣土豆絲，乾鍋雞，起個名字叫莉莉國際大酒店。
我們七個人三男四女圍著張桌子坐，帶我們的是一個學長跟一學姐，學姐綁個馬尾，很漂亮，長得有點像《武林外傳》裡的祝無雙，性格豪爽帶些匪氣，坐下後揮揮手，衝著老闆娘要了倆箱啤酒，說咱們聚在一起也是緣分，今兒好好喝一個。
那天三個男生外加學姐喝完了倆箱勇闖，我悄悄盯著部門其他妹子看，大風在我耳旁滴沽：這個學姐真帶勁！
02
這個學姐姓趙，名鴿子。
趙鴿子，一個很很奇怪的名字，混熟後，學姐說是她爸給起的，想讓她以後能飛出大山去。大風嘴欠，說那為什麼不叫趙老鷹。
鴿子一巴掌拍在大風背上，笑起來，就你知道得多。拍下去的聲音很大，大風疼得一激靈，也跟著鴿子在那笑。
社團的外聯部其實也沒有啥，就是每週三下午四點坐在辦公室裡打打電話，填填表，去了三個月我覺得沒意思就退出了。
大風卻一直去，每週三鴿子也在那，大風那段時間跟個痴漢一樣，在我身邊一直嘮：鴿子今天穿了件黑色裙子，真好看；鴿子因為我表做錯，罵了我，我發現她生氣的樣子也很好看…
我聽煩了，催他去表白。大風表示很認同，問我咋表白，我說以鴿子的性格，直接說，成就成了，不成也就真的不成，想要浪漫就買個花，實在慫，就學人家在宿舍樓前擺個蠟燭攤。
大風想了想，打算約個喝酒局，喝高了再說，怕說錯話連朋友也做不成，讓我陪著一起去，提點著他。
這種一千瓦電燈泡的事情我自然不願意，大風答應一個月食堂的時候我勉強應了這個忙。
於是在個週五的晚上，我們又去了那家麗麗國際大酒店，我跟大風說要麼換個浪漫點的地，大風說這是夢一開始的地方。
我們點了菜喝起酒，就這樣喝了倆小時，店裡都快沒人了，大風還是憋著不說話，倆小時裡我一邊喝酒一邊踩大風的腳，可大風就是不說話，後來把大風踩疼了，大風索性把腳翹到一邊歪坐著。
03
先是鴿子忍不住了，開口道，酒也喝差不多了，你倆今天找我到底是啥事。
我跟大風互相看了一眼，我當時心裡罵大風：你看老子個屁啊。
機靈的我站起來說，去個廁所。
我在廁所呆了約摸五分鐘就出來了，本想呆久一點，給他們倆留點私人時間，小飯館的廁所太臭了，熬不住。
出來時看到大風已經坐在鴿子旁邊，還手拉著手，許是恩愛秀得太耀眼，一陣酸楚湧上來，我裝作大方地又坐回去，笑著說，可是終於在一起了。
大風哈哈笑，鴿子倒是臉有些紅，低頭開了三瓶酒，說咱幹了，都在酒裡了。
那年我跟大風大二，鴿子大四。
04
大風跟鴿子在一起後，就沒時間跟我打遊戲了。
鴿子要去圖書館看書，鴿子要準備畢設，鴿子要去面試，大風的生活裡只有鴿子。
愛情讓人變得陽光健康，我時常九、十點迷迷糊爬起來，大風已經不在宿舍了，鴿子早上有晨跑的習慣，大風也要跟著去。
05
就這樣撒狗糧秀撒了一年多，鴿子要畢業了。
大風說畢業後咱倆一起留蘇州，買套房在蘇州過日子吧。
鴿子說不行，她沒錢，家裡也沒錢，買不起。
大風說那你要去哪。
鴿子說回老家
大風說能不回去麼
鴿子說不能，家裡人非要她回去。
大風說，那我畢業了，去你老家找你。
鴿子說，你別來，窮山惡水的小村子，沒什麼好呆的。
大風說，你都說沒什麼好呆的，那你回去幹嘛。
鴿子沒說話，轉身走了。
他們倆就這樣分手了。
06
過了倆周，鴿子要離開蘇州了，離開前的晚上，鴿子說要請我跟大風吃飯。
還是在莉莉國際大酒店，鴿子看我倆坐著不說話，自己笑笑說，畢業花錢的地方多，也就請你們在這吃飯，以後有錢了，請你們吃好的。
我不知道說什麼，倒是大風說了句好。
那晚我們沒怎麼深聊，硬找話講講行李多不多，答辯難不難。
我說我們去送你吧，鴿子。
鴿子說不用不用。
我說還是送送吧。
鴿子說行吧，下午三點的車。
第二天中午，我跟大風收到鴿子短信，鴿子說她已經坐上火車了，害怕那個分離的場面，就此別過，日後再見吧。
07
鴿子走後，大風變得安靜了，不再像之前一樣嘴賤了，每天早上很早就出了宿舍。
鴿子走了，他如今一個人去跑步了。
我想著陪他一起的，可我打遊戲到晚上倆三點，總是起不來。
後來，宿舍的其他人告訴我，大風不是去跑步了，是去做兼職了。
做兼職是要去幹什麼？我一時沒想到。
一個月後，大風去了上海，從上海坐飛機到貴陽，再從貴陽坐火車去凱里，從凱里出來坐大巴到郎德，也就是現在出名的郎德上寨，那是鴿子的家鄉。
大風去了倆個禮拜，回來後什麼話都沒說，再沒提起過鴿子。
學校裡的日子散漫而無聊，轉眼我跟大風也畢業了。
08
我跟大風還是想掙錢，倆個人都去了上海，租在一個老公房裡，想著要出人頭地。
就這樣在上海飄了三年，沒賺到幾個錢，蘇州的房價也漲到了瘋狂。
蘇州回不去了
我跟大風喝酒的時候大風這樣說。
這是我最後一次跟大風喝酒，大風離開上海，回了北方老家。
09
鴿子坐我對面撿著盤子裡的烤銀杏吃，我開口說，大風回老家了。
鴿子說，知道了。
鴿子父親得癌症了，老一輩的人，能撐一撐便不去醫院，去的時候已經查出來是胃癌晚期了。
鴿子家的積蓄便全花在這上面，還把房子賣了。
那是6月份，鴿子準備著畢業。
家裡還有個上高中的弟弟，鴿子想了想，田裡的莊稼也要有人管，這份擔子不是大風能擔起的，而且憑什麼讓人家擔。
10
大風記得鴿子說過家鄉的名字，七拐八繞地摸上門來，當時鴿子帶個草帽在田裡收稻子，看著大風汗流浹背地站在田埂上，噗嗤一聲笑了。
大風在鴿子家住了倆星期，鴿子幹什麼，大風就跟著幹什麼。
大風不會做，手忙腳亂地盡幫倒忙。
最後一天晚上，鴿子拎了箱啤酒回來，跟大風說，你也呆了一段時間了，可以回去了，咱們不是在一個世界活著。
大風哭了。
鴿子給大風殺了只雞送行，那是鴿子家最後一隻雞。
11
鴿子很平靜地講完了這段事。
我明白了大風為什麼畢業不在蘇州呆，非要來上海。
然而大風走了，只是不知道了明白了跟鴿子不是同一個世界，還是明白了有些事他力所不能及。
很多事不是光靠著愛就能辦到的。
我跟鴿子吃完飯出來，南京東路的步行街熙熙攘攘地全是人。
裡面沒有大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