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弦家左右两个邻居,一个豪富、一个赤贫。
奇怪的是:
豪富家锦衣玉食,却无人健康、更无人长寿,不是夭亡、就是病病歪歪,整天的各路名医接踵而来,亭台楼阁中,药气冲天,依旧是丧事不断。
赤贫家吃糠咽菜,却个个无病无灾、健壮如牛竟然是五世同堂、几间茅草屋中,百岁寿星一个接着一个,胖大婴儿一个接一个地出生,当真是喜事连连。
子弦奇怪,问列子是什么原因。
列子讪笑,说道:“听说过季梁求医的故事吗?”
子弦说:“没有。”
列子道出了下面的故事:
季梁生病,至第七日已病危。他的儿子们围绕着他哭泣,请医生医治。
季梁对杨朱说:“我儿子不懂事到了这样厉害的程度,你为什么不替我唱个歌使他们明白过来呢?”
杨朱唱道:“天尚且不认识,人又怎么能明白?并不是由于天的保佑,也不是由于人的罪孽。我呀你呀,都不知道啊!医呀巫呀,难道知道吗?”
他的儿子还是不明白,最后请来了三位医生。一位叫矫氏,一位叫俞氏,一位叫卢氏,诊治他所害的病。
矫氏对季梁说:“你体内的寒气与热气不调和,虚与实越过了限度,病由于时饥时饱和色欲过度,使精神思虑烦杂散漫,不是天的原因,也不是鬼的原因。虽然危重,仍然可以治疗。”
季梁说:“这是庸医,快叫他出去!”
俞氏说:“你在娘肚子里就胎气不足,生下来后奶水就吃不了,这病不是一朝一夕的原因,它是逐渐加剧的,已经治不好了。”
季梁说:“这是一位好医生,暂且请他吃顿饭吧!”
卢氏说:“你的病不是由于天,也不是由于人,也不是由于鬼,从你禀受生命之气而成形的那一天起,就既有控制你命运的,又有知道你命运的。药物针砭能对你怎样呢?”
季梁说:“这是一位神医,重重地赏赐他!”
不久季梁的病不治而愈,自己好了。
列子的故事讲完了,依旧是笑眯眯的样子,观察着子弦的反应。
子弦思索着。试探着说:“先生的意思是说:人体的疾病禀生受形,是先天就隐藏在身体内部的,它决定着一个人的生命周期,人们试图用药物和医术改变这个周期的努力是徒劳的、无功的,是这样的吗?”
列子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说:“生非贵之所能存,身非爱之所能厚;生亦非贱之所能夭,身亦非轻之所能薄。故贵之或不生,贱之或不死;爱之或不厚,轻之或不薄。此似反也,非反也;此自生自死,自厚自薄。或贵之而生,或贱之而死;或爱之而厚,或轻之而薄。此似顺也,非顺也;此亦自生自死,自厚自薄。”
子弦:“我明白了,我豪富的邻居锦衣玉食,看似特别的珍贵自己的生命,却不能使自己的生命长久,这、就是生非贵之所能存,身非爱之所能厚;我赤贫的邻居吃糠咽菜,一生劳苦,看似特别地轻视自己的生命,却不能使自己的寿命缩短,这、就是生亦非贱之所能夭,身亦非轻之所能薄。这其中的道理,就是自生自死,自厚自薄,不是人力可以改变的,是吗?”
列子大笑:“不错!这、就是鬻熊对周文王说的:自己长寿不是人所能增加的,自己短命不是人所减损的,智慧对于生命是无可奈何的。这、也是老聃对关尹说的说的:天之所恶,孰知其故?而揣摩利害,改变命运的企图有什么用呢?”
子弦恍然大悟:“先生的意思是:该死的终归要死,人们千方百计拖延本该终止的生命,是违背天道,延长痛苦的过程,是没有意义的,不如停止。而本来不该终止的生命,却被庸医们胡乱地用药而提前终止了;所有这些行为,都是与天命对抗,如何会有结果呢?人能够做的,就是迎合天意,该活的时候,痛快地活着;该死的时候,愉快地去死;是这样吗?”
列子被子弦的直言逗得大笑,却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