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嘆浮生,甚荒唐,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貧女

蓬門未識綺羅香,擬託良媒益自傷。

誰愛風流高格調,共憐時世儉梳妝。

敢將十指誇針巧,不把雙眉鬥畫長。

苦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作嫁衣裳。

一場疫情,讓我們再一次切身體會了那句話的意義:“哪有什麼現世安穩,不過是有人在為你負重前行”。在這場戰疫裡,有那麼一群人,他們站在我們和病毒之間,他們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裡為我們負重前行,才有了當下的穩定,才有了河山無恙,人間無傷。

浮世茫茫,人生來本無高低貴賤之分,只是時間久了,眼中便生了勢利,人跟人之間有了距離,有了區別。有人在柴門荊扉裡清貧自守,有人卻在華屋廣廈裡浮光掠影;有人只願在塵世萬象裡剪一方煙雨,有人卻用腳步丈量河山,踏遍滄桑;有人選擇小富即安,畢生所求不過是遇一人白首,擇一城終老;而有人卻心懷蒼生,有鯤鵬之志,有遠大的抱負和夢想。那他要走過的,必是山高水長,要經歷的,必是風起雲湧。


美文:嘆浮生,甚荒唐,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這首《貧女》的作者是秦韜玉,一個唐代末年的詩人,名不見經傳,少有詞藻傳世,人物生平記載亦不多。他留傳於世的詩都是七言,構思精巧,語言清雅,意境渾然天成,藝術成就很高。而這首《貧女》是他流傳最廣的一首詩,那句“為他人作嫁衣裳”更是明白易懂,家喻戶曉。

沒有人能夠選擇自己的出身,有人出生便有錦衣玉食,有人卻自幼便要面臨生活的重擔。她是貧女,生於粗簡的小村落,自幼著布衣荊釵,食粗茶淡飯,不沾綾羅綢緞,也沒見過美饌佳餚。但她雖居陋室,卻也自成風流,仍願得遇良緣,過簡單滿足的生活。

美文:嘆浮生,甚荒唐,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蓬門未識綺羅香,擬託良媒益自傷。

杜麗娘說:“不到園林,怎知春色如許。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杜麗娘是居深閨的官家小姐,她怕辜負了這奼紫嫣紅的春色;貧女是居蓬門的為衣食做衣裳的女子,亦想要得遇良人,過簡淨溫暖的日子。因為貧窮,她雖然已經到了出嫁的年紀,卻遲遲不見媒人上門。她想要拋下女兒家的矜持,託個好媒人,覓得好夫婿,卻終究難以啟齒。每每想到青春年華空度,便暗自感傷。

誰愛風流高格調,共憐時世儉梳妝。

她雖是出生於小小村落的農戶女,她雖沒有精緻的妝容,典雅的服飾,可她也生得清麗出塵,語笑嫣然。只是現實中的人更重門第,重家境,而看不到她的可貴之處,看不到她的品性。

世味淺薄,現世有時殘忍得讓人絕望。就算她格調高雅,不落俗塵,卻難覓佳偶。這世間,最好的媒人是富貴權勢,是華服珠玉,又有多少凡塵俗夫能透過她不施脂粉的面容和粗衣布衫,看到她內心的美好。就算能託良媒,也是難覓佳偶。

美文:嘆浮生,甚荒唐,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敢將十指誇針巧,不把雙眉鬥畫長。

她身著素衣布裙,一雙纖纖素手卻繡過精緻的華服,十指翻飛裡,曾繡過多少鴛鴦戲水,鳳穿牡丹,花好月圓,並蒂花開。而她,仍是那個村落裡孤身無依的貧女。不知哪一天,她才有機會為自己繡那一身大紅的嫁衣。她雖希望早日覓得良人,卻不願為迎合俗世的審美就降低自己的格調,她仍是那個不塗脂粉,不描柳眉的女子,如同那獨自開放的空谷幽蘭。

苦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作嫁衣裳。

她一年年地為她人繡嫁衣,金線不知在綾羅綢緞裡穿行過多少次,她亦暗自生了幽怨。眼看大好的年華被蹉跎,一個個青春少女都有了歸宿,她的親事,她的嫁衣,卻不知在何方?

她不願辜負自己,不願放下高潔的格調。也許她這一生,就這樣在為她人作嫁衣裳的過程中,孤獨地老去,難覓良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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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式婚禮禮服

詩人在刻畫貧女的形象時,既沒有刻意描述景物和居室,借氣氛以烘托貧女的處境,也沒有具體地描摹她的相貌衣物和神態舉止。而是通過雙方矛盾的衝突和她內心的獨白,來表達她內心深處的感傷。詩中沒有用典,也沒有過多的比擬,用白描的手法,如同貧女的自言自語,傾述著自己心底的衷腸。

詩人從家庭情況說到貧女的親事,從社會風氣說到個人的志趣,矛盾的雙方有了碰撞,貧女固守操守格調,卻不為世態人情所容。年復一年的苦守中,內心便有了幽怨和抑鬱,最後慨嘆:“苦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作嫁衣裳”,彷彿將內心的憂慮都吐了出來。這一句蘊含生活的哲理,也有廣泛的社會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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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人俞陛雲指出:“此篇語語皆貧女自傷,而實為貧士不遇者,寫牢愁抑塞之懷。”

出身清貧、入仕無門的寒士抱守清貧,卻不願意放棄自身的清高和骨氣,高潔心性。

古往今來,多少文人志士懷才不遇,一生奔走,為求明主,卻一生困頓潦倒。他們清醒通透地看著人世間的名利場,他們屢屢碰壁,壯志難酬,就算有幸步入官場,也難免被貶謫的命運。一生在紅塵裡奔忙,卻最終是給他人作嫁衣裳。


美文:嘆浮生,甚荒唐,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當年蘇東坡閒來無事,便同他的侍妾們玩笑,捧著便便大腹問她們,可知道他的大肚子裡面都是什麼。有人說是文章,有人說是智慧,只有王朝雲說:“學士一肚皮不合時宜。”蘇東坡聽了大笑不止。

不合時宜,既是貧女的處境,也是貧士的處境,同時也是千百年來多少文人的處境。他們有完美的理想,有高潔的志趣,有經世治國之策,卻難遇賞識之人。古來曲高往往和寡,世情冷暖,浮世滄桑,所謂知音人,往往可遇而不可求。有人幸運地遇到了,有人遇到卻錯過了,而有人卻終其一生,都沒有遇到過那個知音人。

有多少貧女,嫁與凡夫俗子,守著另一方柴門,過瑣碎的日子,看年華漸老;有多少寒士,一生守著小窗風雨,在孤燈下讀書習字,吟詩念詞,雖胸藏丘壑,卻不為世人所賞。


美文:嘆浮生,甚荒唐,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我們大約都帶著各自的使命來到塵世,身上帶著前生的因和後世的果。這世間的人,有人安享淡泊,不慕繁華;有人碌碌紅塵,功名加身。

人生,一半是現實,一半是夢想;一念花開,一念花落。有人在負重前行,有人也在苦繡嫁衣,有人在尋覓良人,有人也在不幸的婚姻裡苦苦掙扎。

浮生若夢,為歡幾何。人間事,流離悲傷,願富者自儉,貧者自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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