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幼師這個職業中,厭童早已是一種普遍性的高發情緒

當一起傷害公眾利益的惡性事件出現後,人們會憤怒;而當十起類似事件發生後,人們會茫然——為什麼?怎麼辦?沒人管嗎?還會好嗎?是不是善良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但這種憤怒並不致命,因為當不了解事件發生規律時,人們依然會殷切希望此種災難是可預防、可規避的,並認為自己能通過某種技術手段或貨幣手段,防止這類傷害加諸於自己頭上。

在幼師這個職業中,厭童早已是一種普遍性的高發情緒

所以如果當人們得知“有些事情其實並沒有規律,也難以完全通過個人力量預防,主要看運氣”的真相時,真正的絕望才會湧上心頭。

比如頻發的幼兒園虐童事件。

虐童事件似乎越來越多?

怎麼一夜間,出來這麼多把手伸向孩子的惡魔?這是我們的錯覺,還是媒體常見的“井噴式報道”效應?

可能都有,但決定性因素更簡單——第一個原因是,每年幼兒園裡的孩子都越來越多了。從2011到2016這五年間,全國幼兒園裡多出了990萬(近30%)的孩子。更關鍵的是,全國的入園率都在快速提升。預計到2020年時,中國的幼兒園入園率將達到85%。

在幼師這個職業中,厭童早已是一種普遍性的高發情緒

即便我們假設某兒童進入幼兒園後,遭到虐待的可能性為一個常量X%,那麼隨著入園基數的增加,虐待事件自然也應水漲船高。過去幾年至少應該漲三分之一。

這也正是第二個原因——這個X%,很可能不是個常量,更可能是個會隨機增加的變量。

為什麼出了醜聞的幼兒園還能繼續辦?

在幼師這個職業中,厭童早已是一種普遍性的高發情緒

每逢類似事件發生,媒體上主要有兩種解決方案:一是放開牌照管制,讓市場加速競爭,淘汰不合格的幼兒園;二是提高門檻,不能再讓缺乏硬技能的“中專生”們當幼師。

可惜,這些觀點都存在巨大的錯謬和誤解。

首先,我們有必要重新瞭解一下私立學前教育產業的發展現狀,尤其在媒體聚焦和微信群監督最有效的一線城市。

這是幼教行業一級市場和二級市場近年的動向——

在幼師這個職業中,厭童早已是一種普遍性的高發情緒

在幼師這個職業中,厭童早已是一種普遍性的高發情緒

不難發現,2015年似乎是個轉折點。無論是投資案例還是投資金額,在2015年時都獲得了巨大的突破。那麼2015年發生什麼了呢?

2002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民辦教育促進法》被第九屆全國人大常務委員會通過,其中規定民辦學校舉辦者允許取得“合理回報”。但是,由於教育法規定“任何人或組織不得以營利為目的辦學校”,民辦學校(幼兒園)舉辦者無法真正實現營利性教育。

2012年,教育部啟動民辦教育促進法的修改工作。2015年1月,包括民辦教育促進法在內的教育法律一攬子修正案草案獲得國務院常務會議的通過,開始進入全國人大常委會立法程序,並在2015年8月經過一審。2016年11月,十二屆全國人大常委會通過了民辦教育促進法的修改工作。2017年9月1日,新法施行。

新法中最重要的變化是,國家允許開辦“營利性民辦學校”,允許收費按照市場調節,學校自主決定,辦學者可以獲得收益。至此,資本介入最後的障礙也被掃清——資本熱潮洶湧的2015年,正是新法提交修改,並獲得初步通過的標誌性年份。

而2016年實行的全面二胎政策,更驅使產業鏈條的每一環都“擼起袖子加油幹”。原本生產LED屏幕的威創股份,以8.57億元全資收購了“金色搖籃”;原本生產白酒的皇臺酒業也停牌重組,擬從白酒轉幼教。無論原來是幹出版的,還是乾地產的,A股上市公司們紛紛開始投資幼教。當然,最一騎絕塵的還是紅黃藍——這家公司跑到紐交所敲鐘去了。

在幼師這個職業中,厭童早已是一種普遍性的高發情緒

資本的熱衷,難免給人以“這些公司應該很賺錢”的誤導。非也,紅黃藍從1998年就創業了,然而根據IPO材料,這家公司到了2015年還在虧損。原因在於,紅黃藍近75%的營收來自旗下直營機構的營收,開放加盟制起步太晚,自己搞直營幼兒園很難有規模化收益。

所以民辦幼兒園都非常熱衷於搞品牌連鎖加盟,金色搖籃為什麼敢和威創股份籤對賭協議?因為加盟制搞得好,淨利潤高啊。

加盟的條件也不復雜,對方只要有“辦學許可證”和“辦園場地”即可快速加盟——這正是外界對民辦學前教育的重大誤解。以為只要放開管制和牌照,就能迎來市場之手快速的篩選,大浪淘沙。

其實即便沒有牌照管制,開幼兒園也是個門檻極高的生意。因為和任何其它學校不同,這個學校是非常挑地方的,或者叫“地域壟斷性行業”。大部分家長只會把孩子送往3公里以內的幼兒園,然而在一線城市,這樣的好地方基本已經全被佔滿了。

下圖是中國五大城市,北上廣深杭在2015年時的入園率。

在幼師這個職業中,厭童早已是一種普遍性的高發情緒

為什麼很多幼兒園曝出醜聞後,休整一下還能繼續營業,並且火爆如常?因為這個行業所有的門檻都在牌照和土地上了,如果這家幼兒園不開了,附近的家長會瞬間感到不便。尤其是當國家大力鼓勵民辦教育的當下,牌照的門檻已經遠遠低於土地。

好了,我們總結一下上文的內容——

1.二胎及政策紅利導致資本熱潮

2.資本獲得回報的主要途徑就是開展加盟

3.加盟的瓶頸,在於極高入園率背後的無地可拿

不難發現,這個行業的主要競爭不是教學水平的競爭,不是教師資質的競爭,而是土地所有權的競爭。能拿地或者能買地,才是幼教集團真正的競爭力。

家長們花錢越多,孩子們遭受虐待的可能性就越高

再往下推論,如果幼教產業的核心競爭力是土地資源的話。那麼在資本熱潮中入場的幼兒園加盟方(資方),實際上是優質土地資源和牌照資源的所有者。好,這是第一種人,我們叫他園主。

幼教行業的另一個特色,叫園長責任制。這也使民辦連鎖幼兒園的標準化管理難以落地,有的幼教集團,旗下幾十個園就有幾十種風格,完全因人而異。這是第二種人,我們叫她園長。

而每次幼兒園出事後,都被網民們拎出來吊打的“中專姑娘”們,則是我們最熟悉的第三種人,就是幼師。

實際上,就是這三種人,園主園長和幼師的素質,而不是什麼教育理論或者硬件設備,決定了一個孩子是否會受到虐待的X%。

說到這裡,先普及一個常識。目前已經有大量翔實的調查佐證:在幼師這個職業中,厭童早已是一種普遍性的高發情緒了

1987年,國家教委“適應我國實情,提高幼兒素質”課題組,對十省市1000多名幼師及兩萬多名幼童做了調查。有34.3%的城市幼兒園教師,明確回答“對兒童的喜愛程度一般”,有3.26%的幼師直接說“不喜歡兒童”。

1993年,“當前我國幼兒道德啟蒙教育研究”課題組,對六省市964名幼師做了不記名調查。有31%的幼師表示,“對於有些孩子我就是愛不起來,有些討厭”。

2016年,有學者對Y市78名學前教育專業的準幼師進行調查,結果有34%的準幼師表示無法完全接受兒童調皮的樣子,甚至會因此而生氣發火,“做出不合教育的事”。此外,還有4%的準幼師認為兒童“無知、惡魔”。

如果說幼教從業者門檻高,我認為門檻不在於她的學歷或技能,而是天賦。這個職業首先要求無論從業者是否已經婚育,都應當具備足夠的激素以體現母性(雌、孕激素、催產素、催乳素與母性行為有直接關係)。或者說,幼師應當是人群中為數並不那麼多的“天生喜歡孩子”的一員。如果天生不是親子體質的,基本應當直接pass。

其次,這個職業要求從業者有著異於常人的,對噪音、啼哭、非理性行為、無序場景的容忍及處理能力,從業者應當有與金融從業者類似的心理機制——適應與未知複雜系統打交道,並能夠在接收大量無效信息的前提下,繼續對該系統輸入大量有效信息。

這個門檻有多高,每個在網上罵過“熊孩子”的人心裡都知道。

在幼師這個職業中,厭童早已是一種普遍性的高發情緒

那麼,那些在資本熱潮中加盟的地主,被請來替老闆看場子的園長,為了謀生而選擇當幼師的年輕姑娘——他們中有多少人是真正具備以上天賦的?

資本熱潮增加了許多從事幼教的崗位,又招聘了許多並不適合幹這行的人。一方面是門檻低,大量根本不喜歡孩子的人當了幼師;另一方面是收入低,即便喜歡孩子的人也很可能留不下來。這樣的逆向淘汰久了,幼兒園自然就成了危險之地。X%更成為可能會不斷增加的變量

家長們也很可憐,正是這些父母供給的熱錢,將整個行業推向失控的境地。

“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陰德五讀書”

誰年少的時候看到這種話,不是嗤之以鼻呢?

然而這種沒什麼邏輯的“華夏智慧”,卻還真就跨越千年還有現實指導價值。一個孩子進入幼兒園後的遭遇,和家長花多少錢無關,和所在城市無關,和教育集團的品牌及理念無關,甚至和媒體監督都無關。基本上,完全只能依賴於園主園長和幼師們,謝不虐之恩

必須就那麼碰巧,在家附近不遠的地方,有家園主對業務上心、園長和藹可親、幼師細緻耐心的幼兒園,才能基本保證孩子安全度過學前教育階段。這完全是個賭博,沒任何技術含量。

細想想,這種事情還真不少。

在幼師這個職業中,厭童早已是一種普遍性的高發情緒

比如2016年,哪個在中國一線城市購買二手房的人,不是提心吊膽,燒香拜佛希望房東不要突然失蹤,突然說不賣了呢?

所以說命好才是核心競爭力,在不講邏輯的混沌市場上,大家都是賭徒。當然久而久之,人們也就麻木了,看到某人出事,不過是認為又一個運氣不好的傢伙被清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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