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出版的《聊齋汊子》裡究竟講了些什麼?

前段時間看文獻,發現民間有一本奇書叫做《聊齋汊子》,裡面講的故事跟《聊齋志異》大有聯繫。出於好奇,我便多方查找資料,終於發現了這本書的奧秘。

原來,在蒲松齡的老家山東,在沂蒙山一帶,人們把神話傳說一類的故事都叫作“聊齋汊子”。1984年,作家董均倫和江源夫妻倆歷時數十年,從蒐集整理的無數故事中選出一些經典的,寫成了《聊齋汊子》。

《聊齋汊子》近百萬言,長長短短百餘故事,所有這些,都是來自齊魯大地的口頭文學,有的優美,有的神奇,有的浪漫,有的怪誕,全都語言質樸,故事富有活力,悉數展現歷史風貌和人情世態,是民間文化真正的活化石。

今天,我選其中一篇故事,帶你領略一下這本奇書裡究竟講了些什麼。

這個故事叫《畫里人家》。


1984年出版的《聊齋汊子》裡究竟講了些什麼?


從南到北,從東到西,有山有水,有江有湖,中國的地方可是寬漫!自古到今,不知道出過多少奇事。不說別的,只說畫子吧,這也是從前的事啦。在離嶗山很遠很遠的地方,有一個小夥子,名叫王逢仙,為人心直膽大,靠著賣力氣吃飯。有一天,他打短工回來,剛剛推開了屋門,轉身看到了一個老漢站在院裡,清瘦瘦的臉龐,白飄飄的鬍子,手裡提著一個小竹籃,竹籃上搭著個月白色的包袱。老漢說道:“小夥子,我千里迢迢到了這裡,你能不能留我個宿?”王逢仙笑道:“這還用問嗎?別的沒有,土炕還有一鋪,你要不嫌,儘管宿吧。”老漢笑著點了點頭,抬腳走進了屋裡。

人家說窮得乾淨,王逢仙真是窮到了家,屋裡清鍋冷灶的什麼東西也沒有。老漢又說道:“小夥子,我遠路風塵地走了一天,你能不能弄點飯給我吃?”這下王逢仙可做難了。拿什麼東西給老漢吃呢?他東看看,西瞅瞅,忽然歡喜地說道:“這還用說嗎?萬事好擋,一飢難忍,還有一香爐子米,你吃了多少墊墊飢吧。”

王逢仙忙著刷鍋添水,熬好了飯,親自端到了老漢跟前。看著老漢喝得那麼香甜,王逢仙問道:“老大爺,您從哪裡來呀?”老漢說道:“我從東海嶗山來。”王逢仙想問的話更多了。他說:“這個也去逛嶗山,那個也去逛嶗山,到底那嶗山上有些什麼好景緻?俺去不了,聽人家說說也好呀。”老漢笑眯眯地說道:“哈!那嶗山上的景緻千千萬,說是沒法說了,人家說看看好花眼睛亮,我是見了好人精神爽,今天我就畫上一幅給你看看。”


1984年出版的《聊齋汊子》裡究竟講了些什麼?


老漢打開包袱,從竹籃裡拿出來一支禿頭筆,真是下筆有神,三畫兩畫,三抹兩抹,一會兒工夫,便在牆上畫好了一幅畫子。只見重重山,層層雲,雪白的雀鳥飛在遠遠的海面上,綠樹紅花長在近處的小河邊。河水明光絲亮的,翻起浪花轉過了山腳,鋪成水簾流過了石板。再下去,水慢波平,蓮花開得枝枝新鮮,高大的青山也在河裡照影。王逢仙站在畫子跟前,越看越愛看,越看越著迷,看到了後來,他簡直覺得自己已到了嶗山啦,真的,他聞到花的香味了,他看見山頂上星星閃亮了。直到三更天,他才倒頭睡下。

第二天清早,老漢對王逢仙說:“小夥子,單絲不成線,孤樹不成林,一個人過日子沒滋少味的。我知道你要成個家口也不容易,我給你這個包袱吧,只要你常隨身帶著,它就能幫你成全一戶好人家。”老漢囑咐了一遍,又囑咐了一遍,這才把包袱遞給了他,然後就上路走了。

外面天亮啦,畫裡天也亮了,藍光光的海水上升起了一個紅豔豔的大日頭,金光照得天地紅。一霎的工夫,山尖金晃晃的閃光了,樹梢上也鑲上了一層好看的金邊,青山綠水,花花草草,都是一片明光露亮。王逢仙從來沒有看到那麼白淨的雲霧,它們好像一棟銀亮的高牆,遮住了遠處重疊的大山,眼看著從雲霧裡面,影影綽綽地閃出了一個女人來。女人輕輕飄飄地越來越近,她繞過山頂上的小廟,又順著彎彎曲曲的小路走下了山坡。看得清這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大閨女。閨女站住了,像是桃花杏花雲霞裡開,那臉面花紅絲白,那眼睛閃亮生情。閨女在河邊石頭上坐下,一把一把地洗起衣裳來了。王逢仙臉對著畫子,不吃也不覺得餓,不喝也不覺得渴。日頭上來了,柳樹給閨女罩著陰涼。天快晌了,閨女洗完了衣裳,朝著王逢仙笑了笑,又順著來時的小路,曲曲彎彎、黃鶯穿柳樣地走回去了。


1984年出版的《聊齋汊子》裡究竟講了些什麼?


一天過去了,一夜又過去了。外面天亮,畫裡天也亮了。日頭又從東大海里升了起來,萬里山河又是一片新。不早不晚,正在這時,閨女又來到河邊洗衣裳。王逢仙臉對著畫子,眼睛在閨女身上,心也在閨女身上,生怕少看了她一眼。閨女快洗快洗,不一會兒就洗完了衣裳,忙站起來笑笑說道:“王逢仙,天到這時候,你怎麼還不做飯?”說著,朝前走了兩步。王逢仙覺得閨女就要走下來了,想伸手攙她一把,卻攙了個空。他慢慢地縮回了手,再看時,閨女還是笑嘻嘻地站在河邊,望著他說:“上哪裡找你這麼個痴心漢,水不打,飯不做,一天到黑站在那裡也不嫌累。別忘了‘眼飽肚中飢’呀!”王逢仙有點不好意思起來,分辯道:“你說我痴心,我看你才不通情理哪,少米無面的叫我怎麼個做飯法?”閨女咯咯笑了,說道:“沒米沒面也不難,你放心去做營生吧,等會有你吃的飯就是了。”王逢仙是紅紗燈籠心裡亮,他想道:“只要她能下來就好了,我可不能上畫子裡去吃飯。”有了這個算計,王逢仙真的扛起鋤上坡鋤地去了。

王逢仙只鋤了一截子地,天就晌了。心事催人,他急急忙忙地跑回家去,一看炕上有酒也有飯。閨女在畫子裡,朝他笑了笑,白楊細柳樣的,順著彎彎曲曲的小路走回去了。

一天一天過去了,王逢仙心裡想道:要是能和閨女在一起說說舒心話,喝口涼水也心歡。他常常向畫子裡望去,望見了一對喜鵲飛過山,也看到了一對鯉魚遊過河。王逢仙越看越難過,自念自說著:“喜鵲愛成雙,鯉魚喜成對,天上人間也沒有這樣的事,對面相見路難通!唉,就是能和她過一天日子也心甘哪。”說這話的第二天,王逢仙上坡回來,推門一看,嗬!閨女正站在炕前梳頭,頭髮跟黑緞子一樣披在身上。他歡喜極了,一下子撲了過去。閨女叫

了一聲,閃身飛上了畫子,喘吁吁地說:“王逢仙呀,你對我有十分心,我對你也有十分意。你知道我的心裡多為難哪。”閨女愁揪起眉頭,又放開來,說道:“千災萬難有我一人當,三天以後,你找領媳婦的來吧。”


1984年出版的《聊齋汊子》裡究竟講了些什麼?


三天過去了。

到了第四天,兩個領媳婦的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來了。哈!閨女已經坐在炕上了。合婚酒擺在了眼前。娶媳婦是個歡喜事,街坊鄰居你看我望的,熱鬧了整整一天,才算辦完了這樁喜事。

自己挑的自己選的,真情相好心頭熱,兩口子愁不覺愁,憂不覺憂,高高興興的,不知不覺一過就是三年。孩子也一歲多了。

有一天,王逢仙向畫子裡看去,只見天昏海暗,黑雲烏壓壓地滾來了。接著閃也亮,雷也響,大風把樹枝刮斷了,大雨把山遮煞了,畫上一片煙雨騰騰的。王逢仙驚奇地說道:“快看哪,畫裡下雨了。”媳婦望著畫子,又看看王逢仙,哭悲悲地說道:“唉,那不光是下雨啊。”說話的工夫,雷不響了,雨也住了,黑雲也退走了,畫子上又是藍藍的天、青青的山,日頭照得蓮花點點鮮紅,綠樹沾著水珠閃閃生光。媳婦的臉面卻好像經冷雨澆過,嘴唇打戰,臉上沒有一點顏色,看到她這個樣子,王逢仙嚇了一跳,連忙問道:“每天你都是笑嘻嘻的,今日你臉上帶著十分愁,有什麼愁事呀?”媳婦從王逢仙手裡接過了孩子,眼淚再也止不住了,說道:“我到了這裡幾年了?”王逢仙說:“三年了。”媳婦說道:“咱兩個三年的夫妻、三年情,三年的情義高山重。”王逢仙說:“千山萬山一秤稱,也沒有咱兩個的恩情重。”媳婦說道:“一分情一分心,我心心念念都在你身上。實話對你說了吧,我是嶗山裡的杏花仙,夜叉精強迫著我給它當使喚人。咱夫妻三年整,它也找了我三年整。先頭忽雷火閃地找著了我,今黑夜定準要扒咱三個人的心去吃,你和孩子趕緊逃命吧,塌天的大禍我承擔。”王逢仙說道:“不管怎麼樣,塌天也不能叫你一人撐,要留咱一塊留,要逃咱一塊逃。”媳婦想了想說:“我是怎麼也逃不出夜叉精的手。罷,罷,你放心不下,那就把我扣在大缸裡吧,這樣夜叉精就不容易找著我啦。也只有這個法子,咱一家人才能再得團圓。”

怕黑怕黑天又黑了!王逢仙翻過了一口大缸,把媳婦扣在了裡面,摸摸大缸,還是捨不得走開。媳婦說道:“唉,你掀開缸我再和你說兩句話吧。”王逢仙掀開了缸,媳婦看看他,又親親孩子,說道:“你抱著孩子,往正南走出二百步,回頭看看,只要望見紅光一閃,你就放心回家裡來。”媳婦說完,又叫他給她扣上了大缸。媳婦叫他快走,一連催了三遍,王逢仙才無可奈何地抱上孩子走出了家門。

王逢仙心裡比刀割還難受,抱著孩子往南走出了二百步,回頭望望,家裡一片通紅,好像著火一樣。他想也顧不得想,扭頭一口氣就跑了回去。紅光不見了,屋裡冷秋秋的,掀開大缸一看,哪裡還有媳婦的影子,只有一小汪清水,淚光光地閃亮。

王逢仙撲了個空,千言萬語也說不出他心裡是個什麼滋味,他哭天抹淚地埋怨著自己:早知道這個樣,還不如不離開這個家。媳婦到哪裡去了?是不是叫夜叉精害了呢?他看看畫子裡,山影黑乎乎的,月亮沒了,星星也不明瞭。


1984年出版的《聊齋汊子》裡究竟講了些什麼?


天下沒有比生離死別更傷心的事啦!王逢仙看看畫子心裡難過,看看孩子心裡更是難過,做個夢也是夢見媳婦回來。人家是過日子,王逢仙是捱日子,捱了一天又一天。這天黑夜,交了三更,王逢仙還是睡不著,他翻過來嘆氣,覆過去嘆氣,嘆氣也解不了心中的苦。他心裡想口裡說:“唉!孩子娘要是你叫夜叉精害了,也該讓我知道;要是你活著,至少也該給我個信呀!”他的話剛出口,忽然聽到有人小聲地說道:“草經不起霜打,人經不起愁磨,你千萬不要想我了。”不用聽別的,只聽這話音,王逢仙也歡喜滿心。他一骨碌爬了起來,向畫看去,哎呀!媳婦披頭散髮地站在月亮地裡,滿臉是傷。王逢仙又喜又悲,忙說:“孩子娘,你可把我急煞了,千苦處萬磨難,總算是過去了那一關。只要你回來了,那就比什麼都強。”媳婦剛要上前來,又站住了,難過地說:“我是不由自己了,你把孩子抱來給我看看吧。”王逢仙抱過了孩子,媳婦看了又看,真是腸千斷、淚萬行。她哭著說:“王逢仙呀,天快明瞭,夜叉精就要回來啦,你也累啦,趕緊摟著孩子睡覺吧。”媳婦說完身子似轉不轉地又看了王逢仙一眼,用袖子捂著臉跑到黑影裡去了。

一場歡喜落了空,王逢仙是不見面時想見面,見了面啦更添上了一層悲。他想道,親人呀,又不是隔著千重山,又不是離開萬里路,到了跟前了,卻不能夠扯住她多說一句話。他摸摸畫子光溜溜的,看看月亮還在裡面明,水還在裡面流,王逢仙人進不去,心卻跟著媳婦去了。他心裡想:世上最苦的是人想人,不知道她怎樣相思透骨啦?他又想,天下最可惡的是夜叉精,不知它還要怎麼折磨她?事到如今,王逢仙是一萬分深情,就有一萬條牽掛,不管怎麼樣,他也不能只叫媳婦一個人在那裡遭難受罪。

不知道又過了多少日子,只看見畫子裡的紅花謝了又開,畫子裡的月亮缺了又圓。這天黑夜,媳婦又悄悄地走來了。她站在畫子裡的柳樹影裡,低聲長音地說道:“王逢仙呀,你是醒著了,還是睡著了?唉!豁上命我也要再來看看你們爺兒兩個。”王逢仙心裡早想出了一個辦法,他連忙抱著孩子走到了畫子跟前,說道:“孩子娘,咱難煞是夫妻,隔煞是親人,今天咱好不容易又見面了,你能不能叫我也到畫子裡去,說句話也親近呀。”媳婦轉著圈看了一周遭,便伸出兩手,把王逢仙拉進去了。

畫子裡也真是另有天地,樹枝搖,花影動,山坡上白霧濛濛,河水裡也閃著樹影月光。景緻再好,王逢仙也沒有那份閒心去看,他有多少話要對媳婦說啊。就算是十分相思化成一句話,說上千年他倆也說不完。媳婦說道:“那天要不是我想了個法,把你和孩子支出去,我知道你是怎麼也不能放我走的。王逢仙呀,我情願有罪自己受,也不能看著你和孩子遭難哪。”說著說著公雞喔喔叫了,媳婦急慌慌地說道:“天亮了,夜叉精就要回來啦,你和孩子趕緊出去吧,要是叫它看見,你倆就沒命了。”王逢仙早把媳婦的衣裳扯住了。他不慌不忙地說:“孩子娘,你說數著什麼高?數著什麼深?”媳婦說道:“高不過藍天深不過大海。”王逢仙說道:“天高沒有咱兩個恩情高,海深不及咱倆的情義深。一句話說到了底,天塌海乾我也不能和你離開。”

雞又叫了,天更明瞭。媳婦含著眼淚,掙開了衣裳,轉身飛快地走去。

媳婦前面走,王逢仙后面攆,攆過了小河,又攆上了山坡,絆了個趔趄的工夫,媳婦走得不見影了。

王逢仙愣了一下,還是朝前走去。他抱著孩子爬了整整的一天,總算是爬上了眼前的山頂啦。山頂上松樹底下有一座石頭小廟,走進去看看石牆石地的連個廟門也沒有。就是這樣,王逢仙的心裡也很知足,出門在外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也好啊。他摟著孩子剛剛在石頭地上躺下,忽然聽著咕咚響了一聲,睜眼看看,啊呀,一個東西站在牆角上,虎不是虎,狼不是狼的,蒲扇耳朵,鈴鐺眼,鼻子抽抽搭搭地聞著味。王逢仙說道:“妖怪呀,你想害我也太早了,怎麼的我也要見見孩子娘。”他說著從腳底下摸起了一個石頭香爐來,還沒等他扔過去,那東西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立時不見了。


1984年出版的《聊齋汊子》裡究竟講了些什麼?


受了這一場驚,王逢仙重又和孩子睡下了。第二天早晨,他走出了小廟,踏著山尖朝前望望,只見霧繞山,山對山,一山更比一山高。他心裡想道:“孩子娘啊,千山萬嶺的誰知道你在哪一座山、哪一道嶺?只要有你這個人兒在,這千山萬嶺也容易過。你就是走到了天邊,我也能找著你。”

王逢仙抱著孩子還是頭也沒回地往前走去。他走了整整的一天,才走到了一座山的半腰。山半腰的峭壁上有一個大山洞,走進去看看,石頭炕石頭凳上一層青苔。找著了這麼一個地方,王逢仙也是滿心的高興,荒山野嶺裡有個石洞就賽高樓啦。他摟著孩子剛剛在石頭炕上躺下,洞裡忽然亮了起來。他走到洞口一看,哎呀,一個東西站在了峭壁前面,頭像漏斗,眼像燈籠,兩個鼻孔像煙筒一樣地往外呼呼冒煙。王逢仙說道:“妖怪呀,你就是能害了我的身子也滅不了我的心,怎麼的我也要見見孩子娘。”他說著從身邊摸起了一個石頭凳,還沒等他扔過去,那東西又是長嘆了一口氣,立時又不見了。

兩宿受了兩場驚,王逢仙還是摟著孩子睡下了。第二天的早晨他走出了大山洞,抬頭看看,綠樹蓋山、山連天的,一步更比一步陡。他想道:孩子娘,山高遮不住太陽,路遠隔不斷相思。千重山,萬層樹,誰知道你在哪一山哪一坡?只要有你這個人兒在,這高山長嶺也好像陽關道。

王逢仙抱著孩子還是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天還挺早就爬到山頂啦。他很是驚奇,走遍天下也沒有這樣的好景緻!都說俊不過牡丹,香不過桂花,這裡花開得比牡丹還俊,比桂花還香。小風一過,花瓣上的露水珠,一會兒紫,一會兒紅,閃閃耀耀地滾來滾去,日頭照在青草上,草葉上像是沾滿了一層放光的珍珠。日頭照在了石頭上,白淨的山石像是一面面的鏡子,照出了他的影子。他走進了樹林子,百樣的雀鳥在綠葉裡叫,野葡萄蔓爬上了老松樹。樹林中間有個幾十畝地的大灣,灣水綠瑩瑩的,又清又平。長在灣邊的垂楊柳、青葦子、紅花綠草,都清清楚楚地照在了水裡。灣邊上坐著一個女人洗衣裳,從後影看看,正是媳婦。王逢仙喜得什麼也忘了,一連叫了兩聲。媳婦一聲也沒有答應,轉過了臉來,狠狠地瞅了他一眼,撈起衣裳,水拉拉地拿著就走。王逢仙不覺站住了,身子一下子涼了大半截。自己豁著性命趕到了這裡,好不容易找到了她,哪怕她親親熱熱地看一眼呢。不怕相離遠,只怕心腸變,媳婦真會變了心嗎?

王逢仙正在獨自疑惑,忽然之間天昏地暗了,大風也刮起來了,颳得灣水發了渾,颳得樹葉滿天飛,夜叉精在半空裡霹雷火閃地吼道:“好大膽的漢子!把我的丫頭勾引壞了,今天又來到了這裡,這可不能饒你了!”說著,從黑雲裡伸出了一隻長毛大手來。眼看王逢仙和孩子就沒命了!正在這時,老漢給他的那個月白色包袱,從他的懷裡嘩啦一響飄到了他的頭上,越飄越大,越飄越高,夜叉精看著不好,轉身駕著黑雲想逃。包袱卻早已飄到了它的前頭,又聽嘩啦一響,包袱一下子把夜叉精連黑雲一總兒包住了。

天晴了,風也住了,眼見著那包袱包著夜叉精滴溜溜地落進大海里去了。媳婦走了過來,從王逢仙的懷裡接過孩子,歡天喜地地望著他。王逢仙也看著她問道:“你還親孩子嗎?”媳婦說道:“哎呀!你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別人不知道我的心,你也不知道嗎?我怕夜叉精害了你,什麼心也用到了,我兩宿沒合過眼,兩次裝怪物想把你嚇回去,不為你爺兒倆為誰呢?你有那麼個好包袱,早跟我說不就早好了!”媳婦這一說,王逢仙的心也定了。他笑著說:“我也不知道那包袱有這麼大的神通!不用再說了,咱兩個趕緊回家吧。”媳婦點了點頭,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扯著他胳膊,走了不多一霎,到了小河邊啦。媳婦把孩子遞給了他,順手把他輕輕一推,王逢仙覺得身子一晃,站住腳看時,自己已經立在畫子外面啦,媳婦卻不見了。

王逢仙正在著急,只見媳婦手託著一棟小屋,輕飄飄地從畫子裡走了下來。這才是真情相好美事成,王逢仙和媳婦離開了原來的窮家,來到了一個有樹有水的山窪裡。媳婦把小屋放到了地上,屋門開開了,跑出了一群雞來,又跑出了一群鵝來,羊也有了,牛也有了,小屋也變成了高房大屋,坐北朝南貼著紅對子。門前面清亮的河水嘩嘩啦啦流,屋旁杏花開得一片紅。這裡一年四季不見霜雪,一年四季花紅柳綠,人住在這裡就像是住在了畫子裡。王逢仙和媳婦心安意樂的,一家子親親熱熱地過日子。

這就是《畫里人家》的故事。在新版《聊齋汊子(全兩冊)》中,從1984年版《聊齋汊子》中刪去了十幾則篇幅較短的故事,從1987年版《聊齋汊子(續集)》中補入了十幾則,最後一共選錄101篇故事,真實再現了民間故事的傳奇與驚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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